曾經有人說過,“酒店是一切傳奇故事的開始”。雖然在地球上的人耳中聽起來有些偏頗,也有些太過老套,但在這個劍與魔法的世界,這卻仍舊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只有酒店的烈酒、火爐和美女,才能夠吸引到那些傳奇故事的主角。
遠航歸來的水手坐在桌邊喝着烈性很強的龍舌蘭酒,在此駐足的商人縮在角落裡面品着摻過蘇打水的淡麥酒,在吧檯前等着撫慰男人們傷痕累累的心的風塵女子們淺酌着用柑橘和蘋果調製的甜雞尾酒;各種消息在不經意之間流傳,英雄好漢們偶然的相遇,構成了酒店在所有人心中的印象。
不過這顯然不是形容少年面前的這一家。
這條街上的每一家店面似乎都是一樣的,說是酒店,其實不過是同樣破舊的圍牆上開着個幾乎倒塌的爛木門,只有門口的木招牌上隨便畫了個蹩腳的酒杯,算是勉強昭示着身份。油燈的光從半卷的氈布門簾後透出來,將偶爾經過地影子拉的很長。黑色的藤蔓已經爬滿了半座房子,即使初冬的空氣中已經帶上了一絲寒意,但它們仍舊帶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幹什麼的?這裡不是小痞子來的地方……”剛剛靠近店門,一個一臉橫肉的大漢已然迎了上來,凶神惡煞的看着籠罩在罩袍中的兩人,吆喝着伸手猛的抓向康斯坦丁的肩頭,似乎準備要把他扔出去。
只是下一個瞬間,一道微光伴隨着悶哼出現,那大漢的手上已經被劃出了一個十字,很淺,但是交錯的口子卻迸發出了爲數不少的血液,這可憐的傢伙頓時退開了幾步,似乎想要喊叫什麼,但對方罩袍之中露出的那把閃爍的小小鋒刃,又讓他止住了這個念頭。
“傭兵工會這種地方,只要有實力,隨便你怎麼做,只要不要鬧出人命。”對於康斯坦丁有些疑惑的目光,血精靈隨手把他拉進店門,扔過來一句解釋。
康斯坦丁只能習慣性的摸了摸鼻子。
酒館的大堂只能算比民宅大一點,擺設不出所料的又舊又髒。白天的酒店,並沒有進入忙碌的時間,或者只有老客人才偶爾會選擇這個時間段來到這裡。一個赤膊的酒保拿着個杯子趴在櫃檯上鼾聲如雷,看他通紅的鼻頭。大概整晚上都在監守自盜,另一張桌子上兩個傢伙互相大眼瞪小眼發呆,一副天塌下來也不關心的模樣。
刺鼻的氣味讓康斯坦丁習慣性的皺眉……據血精靈的描述,這酒館是傭兵們接受委託的地方,通常只要給些情報費,就能拿到委託任務的情報,然後憑完成任務的必要證明即可換取報酬。有些類似所謂的傭兵工會。
只是這裡,可沒有少年熟悉的小說裡胡扯的那些什麼傭兵等級,只要你付得起情報費,拿得到任務完成證明,就算你是個撿垃圾的也無所謂,採用的手段是坑蒙拐騙偷亦不會有人管你。當然,有些委託者有時候會主動要求僱傭兵的資質,但這樣的委託,似乎並不多見。
不過這種地方真的能找到好手麼?
“我們要找些差事。”血精靈敲了敲櫃檯。顯然這位女士對於變裝的各個領域都很有研究,康斯坦丁注意到她的聲音已經變成了一種中性的沙啞。聽不出什麼問題。
酒保擡起頭,醉意朦朧的眼睛精靈身上掃過,繼而落到身後籠罩在灰袍之中的康斯坦丁身上,閱人無數的他似乎完全看透了這位菜鳥中的菜鳥那簡單的僞裝。“沒有適合新手的。”他拋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咕噥。然後準備再次睡過去。
不過他的睡意隨即被驅趕開了。一枚閃光的銀色小圓片發出清脆的叮噹聲,而這種光澤顯然也足夠老闆的記憶力恢復到一個良好的程度,他不動聲色的收起那個發亮的小玩意兒,繼而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言論:“哦……哦,不過你的運氣不錯,我記得正好有一個團隊準備執行個簡單的差事……他們或許不在乎再帶上些什麼人。”
“我們是要找些可以僱……”康斯坦丁頓了頓,但是還沒等他說出什麼,一邊的血精靈用一段不明意義的詞彙已經打斷了他:“我們想要找個最高杆的獵場……小貓,麻煩的就別來了……”
“高杆的?這可有點……最近的獵場都要先開聲……”這個傢伙猶豫道,不過很快一枚同樣閃亮的小玩意兒就讓他想起了一些有用的情報:“對了,最近正好有個季獵的,他們可能就幾天,而且已經連上了一個……算是個有點實力的小卡子,只是最近不大幸運翻了船,所以纔來跑獵,其中有個不錯的射手,據說可以在黑暗中射中幾百碼外的蒼蠅,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一位手腳不錯的遊蕩者和一名提爾聖·庫斯伯特的牧師。不過他們不大喜歡貓仔……”
“浪費。”血精靈給了剛剛扔出銀幣的少年一個不滿的眼神。而康斯坦丁只是露出個不以爲然的微笑,靈巧的讓另外的一枚銀幣在手指上不住的翻滾着。“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我或許能幫你們聯繫一下……當然,不是免費的。”事實證明他說的對,酒保盯着那枚翻滾的銀幣。貪婪的嚥了口唾沫,有點含混不清的說道:“正好他們的單子還在我手上……馬上就要來了……”
“我似乎告訴過你,不需要多餘的小貓了!”一個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打斷了酒保的嘟囔:“即使是不出圈的小旅程,要保護兩個這樣弱小而懦弱的傢伙的小命,也等同於自殺了一半了。”
毫不掩蓋語氣中的不屑,實際上,他根本就是想讓所有人都聽到這個發言……康斯坦丁愕然回頭,便注意到發言的人剛剛推開那扇黑乎乎的木門。
這是個頗爲高挑的身影,被一件灰撲撲的旅行斗篷蓋住的身體高度至少超過了六尺——之所以用了高挑這個詞彙,是因爲康斯坦丁從對方那少許高昂的聲音中判斷出,她似乎應該是一名女性。
不過比起身高,更加引人矚目的是她背上揹着一把巨大長弓的長弓,呈簡單的圓弧型的弓身沒有少年記憶中反彎的複雜形狀。但那顯然並不會影響到它的威力——接近六尺長的弓身已經足夠提供穿過盔甲的巨大動能了。少年摸了摸鼻子,猜測這種弓至少能夠提供一百二十磅以上的動力,至少足夠射穿四百碼外的人類!
這樣的弓沒有經過一定的訓練,一般的人恐怕無法熟練地使用,聯繫到之前酒店老闆提供的情報,這個女人顯然就是個那相當有能力的射手。而從那絞的緊緊地弓弦上判斷,能射中蒼蠅什麼的評語應該不是隨意誇大——據康斯坦丁所知,將弓弦調得異常緊繃的傢伙一般都是類似狙擊手的人物,只有他們纔會要求那種能夠貫穿鋼質鎧甲的力道和射速!
不過還有更令人吃驚的——少年的聽力雖然沒有經過特殊的訓練,但是也沒有什麼障礙,但卻沒有聽到對方任何的腳步聲——如果是個遊蕩者之類的還算正常,但是帶着這樣沉重武器的傢伙,走路竟然沒有半點聲音,不得不說確實是有兩把刷子……雖然也更加詭異,一個弓箭手練習無聲步伐幹嗎?
“你沒得選……要麼帶隊,要麼這沒有這買賣……”對於這個不滿,酒保露出了一個不在乎的冷笑,他稍微壓低了聲音轉向康斯坦丁,但卻剛好讓自己的話被對面的人聽到:“不過是多一個人而已,所謂高手也就是這個樣?沒用的玩意兒……我看我應該考慮給你們介紹一下伯格兄弟,不過需要得等……”
對於這明顯的諷刺,弓箭手沉默了一下,不過血精靈簡短的迴應道:“不必了,就是這位吧……什麼價?”
“新手五個金幣,其中隨隊四個金幣,雜費一個金幣,包括至少五分之一的敵人處置權。老手一個銀幣,保證安全,只要不干擾過程……剩下的你應該知道。我就不廢話了。”酒糟鼻流暢的說道,同時從破爛的櫃檯下面抽出一個紙卷扔給那名射手:“目的地是城南五十哩的一個礦坑,一羣大地精和其他東西佔據了那裡作爲暫時的過冬地,當地農民出資委託幹掉他們。”
“……喂!到你了!”
“我?我什麼?哦,你好……”血精靈變調的聲音讓少年愕然轉過頭,他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注視着自己的兩個人,有些摸不着頭腦的開始客套,直到後者有點受不了的提示:“誰問你這個了?付錢啊?”
“付錢?什麼錢?”
“當然是任務費!”
“我沒說過要去完成什麼任務吧……?”少年兀自有些不懂,這還沒說什麼呢,就付費了?想要僱傭最少也應該看看對方的實力才行吧?還有爲什麼是任務費?
“當然是你付費!難道你以爲有人會不怕麻煩的照顧你這個一個任務就離隊的新手?嗯,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傢伙的想法……”血精靈顯然很高興得到了一個可以奚落康斯坦丁的機會,尖銳的諷刺了幾句之後,才湊到他耳邊解釋道:“我們接下來跟着他們去完成任務……不用東張西望!任務不用你完成,你花的錢是用來在需要的時候,挑選幾名對手來增加自己的戰鬥經驗,這個過程中會有人負責壓陣,不會讓你的安全受到任何的威脅的。”
“我以爲你應該知道我們是來幹什麼?我沒有興趣跑去冒險……”康斯坦丁盯着那雙油灰下面露出的紅眸,有點懷疑這女人是不是這幾天收到的刺激太大了。
“笨蛋!我當然知道!嗯……跟你們這些外行說話真累!”血精靈不滿的將面孔又湊近了些,絲絲縷縷的熱氣噴在康斯坦丁耳朵上,讓他心中一飄:“一般來說,接這種保姆任務的傢伙,能力都比較高,尤其是這個小隊看來並不是專門幹這個的,又是來自外地……說明他們很缺錢,身手正好適合你的要求。而且我們還可以借這個任務確認一下他們的能力……之後要僱用的也容易的多。”
“這不是成了帶練團?這樣的工作也有人幹?”精靈的描述讓康斯坦丁不由得想起了記憶中有些古早的遊戲,在那裡大肆活躍的一種人物……帶練團體。
“帶練?嗯,也差不多吧……”血精靈毫不掩飾言辭中的譏笑意味:“你知道貴族這些玩意兒,也有不少喜歡冒險的……除了鍛鍊自己,有些是爲了炫耀,有的則是閒着無聊,爲了尋求刺激……總之有需要就有存在,這種團體應運而生也就並不奇怪。我也曾經接過一兩次這類的工作……他們出的價碼很不錯,不過有我跟着,你今天算是撿到便宜了,不然這個價格至少要多一倍……不需要全拿出來!先付的是五分之一的定金!”
血精靈得意的炫耀還沒有完,康斯坦丁已經微微嘆息一聲,從腰間的錢袋裡摸出了五個金幣,扔到那邊的老闆手中。而這個舉動頓時招來了夜鶯女士的一聲尖叫。
“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就如同我相信這位先生的能力和品德一樣。”康斯坦丁毫不在意已經被酒保緊緊攥住的那五個亮閃閃的小玩意,幾個金幣而已,雖然對於農夫和平民算是不小的錢,但是對他來說並不是十分奢侈,這個時候一個好的表現是相當必要的——所有人都應該樂於見到一個花錢豪爽的人成爲自己的老闆。
雖然對於眼前這個人,他並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是如果能夠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這點小錢花出去也是值得的。
“我是烏魯茲小隊的領隊,可以叫我威廉……請跟我來吧……”
讓少年有幾分失望的,他這一番做派並沒有被人欣賞,明顯不禮貌的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眼之後,弓手完全不以爲意的拋出了一個明顯的假名字。然後拿過那張圖紙。轉身離開。
走出那家殘破的小店,康斯坦丁伸手拉了拉自己的罩袍兜帽——只不過這個看似隨意的動作之後,在他對面的一片破舊牆壁陰影之中,有什麼東西晃動了一下。康斯坦丁微微一笑……兜帽的陰影中,那雙泛射着紫光的瞳孔,足夠他認出那個無比熟悉的,蒼老但挺直的身影。
穿過幾道小巷,在城門的角落的一輛馬車前面,弓手停下了腳步。
一個人迎了上來,看樣子似乎是弓手的同伴,他隨意的披着的斗篷,露出一張鬚髯叢生的寬闊大臉,以及很久沒有打理過,蓬鬆的彷彿是一座頂在頭上的金色鳥巢的滿頭金髮。看起來有點可笑。
只是他一隻手上提着的武器卻完全驅散了這種可笑的印象,一件鑄鐵打造的釘錘……實際上在大多數人看來,那更像是個呈現十字形分瓣的金屬棱柱,黑沉沉的看起來就有相當的分量。而他斗篷偶爾敞開時,可以看到鍊甲銀色地反光,以及佩在他胸前的一枚漂亮的紅色徽記,似乎都在宣揚着他的身份。
一個聖庫伯斯特的牧師……而且還是正經有些能力的?這並不多見。一般來說,神職者的力量來自他們的虔誠,不過似乎總是在神殿裡的牧師們更有力量,這或者也和供奉有關?
接下來,少年又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這位大叔身邊還跟着一個小小的身影……那居然是剛剛在街巷之中看見過的,那張畏畏縮縮的小臉!只是那個小小的身體現在已經包裹在一張毛毯之中,她正在大口的咬着一塊麪包。但卻又竭力的跟隨在那位大叔牧師的身後。
這一幕讓康斯坦丁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善意的弧度,正準備說些什麼,但這個時候一陣馬蹄聲卻從另外一邊的大街上由遠及近,幾乎就是在轉瞬,一人一騎已經旋風一般的衝到了馬車前!
於是正在咬着麪包的小姑娘發出了一聲驚叫,不過就在彷彿要釀成一出慘禍的時刻,馬上的騎士猛地拉動繮繩,於是那匹馬在嘶鳴聲中一個漂亮的姿勢高高揚起了前蹄,借勢停了下來!
“這個傢伙腦殘了不成?”康斯坦丁皺了皺眉頭,發出了一個低聲的咒罵。
他注意到這個突然出現的騎士,穿着貴族常用的絲棉衣料,配着閃閃發亮的一身全身鎧甲,和華麗的斗篷。手中提着一柄長槍呈現着閃閃發亮的金屬色澤。看起來賣相極佳,不過少年同時也已經看清,那鎧甲雕刻的細微花紋太過繁雜,甲冑本身卻並不厚重,防護能力顯然並不十分到位……這一副全身的武裝雖然組成了強悍的形態,但在明眼人看來,就像蒼白地臉色和些許黑眼圈顯示着那位騎士不健康的生活習慣一樣,這武裝實際上八成也是個繡花枕頭的貨色。
“你總算是回來了……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最好快一點出發!”騎士頭盔下傲慢的視線掃過馬車邊的幾個人,然後這個枕頭開口道,帶着令人討厭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