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玩笑開得有點過分了吧……”術士的聲音一沉。
他眯起眼睛,盯着女皇舉起的手,那纖細的手中此刻正握着的一枚小小的護符,秘銀和黃色軟玉勾勒成爲一個精細的花紋,卻又籠罩在一層晶亮的魔法靈光之中,顯然是個相當強力的魔法器具……只不過現在那鑲嵌在飾物之中的黃色軟玉已經崩裂了,其中激發的能量,造成了這一記稱得上是妙至巔峰的陰損偷襲——兩人的距離是如此之近,而光線的目標又幾近於被解了一切防禦……
事實上,即使是術士的低語,都是發自於那石化射線的迸發之後的——不過這也同樣說明那道陰損的法術沒有能夠發揮作用……黃褐色的能量噴發,延伸,但卻在距離康斯坦丁的前胸不過毫釐的空間之中被扭曲了,空氣彷彿漣漪一般的擴散出一圈圈紋理,那光芒也如同泥牛入海一般無聲的消去。
這鬧得是哪一齣?
康斯坦丁的瞳孔環環收縮……這位女皇陛下的性情有的時候真的令人很難琢磨,明明剛剛還在含羞帶怯的跟自己談婚論嫁……一眨眼之間卻又毫不留情的就是一個致命的法術轟過來……好吧,或者石化術並不能算是個絕對致命的法術,但是此刻從腦後響起的那種破空而來的尖銳聲音呢?那又算是什麼?
或者也並不奇怪……那位如影隨形的,相親相愛的牧師小姐,也是時候現身了……
用身邊的女王作爲盾牌是個不錯的主意,不過身周空間裡,那種驟然亮起的明亮的光澤讓術士瞬間便打消了這個一般的思路——凌空而來的可不只是一柄沉重的戰槌,那包裹其上巨劍一般的灼熱光輝纔是真正致命的力量,而據康斯坦丁所知,這種光芒似乎還有隨心所欲的變化能力……隔山打牛這種事情說不定也算是小菜一碟。
所以術士的反應是不進反退……用後背迎着那個偷襲者的方向衝出了六尺。
這個不按常理的動作讓凌空而至的偷襲者反應一頓,她手中包裹着光芒的巨劍雖然凌厲纖長,然而身在半空的姿態卻讓她很難顧及到一個已經衝到了腳下的人,而且這個目標的變動還讓她不得不顧及到對面的同伴……雖然敏銳的反應讓她立刻便凌空扭身,揮動一對光翼試圖上浮,然而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一涌而至,毫不領情的將她從空中甩到地面!
砰然悶響之中夾雜着一聲細微的悶哼,從半空中掉落的偷襲者一個翻滾之間已經撐起了身體,不過顯然這一下已經足夠她消受——五臟六腑彷彿都跌移了位置一般的沉悶,箇中滋味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而且她的厄運還沒有終結。
就在她微微一頓的空當,一個人影已經站在她的身邊……然後她原本撐起鷲盾的手臂驟然一麻,已經被一股大力扭向身後——禁錮住手腕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不僅鷲盾,就連堅固的手甲似乎也在一聲細微的吱咯聲中被扭曲變形,而同樣的力道毫不留情地從後頸傳來,迫使她不由自主的向前撲倒,臉頰屈辱地與地上的青草接觸在一起!
她的能力,在這種程度的禁錮之下本也不至於如此狼狽,但是那個閃爍着黑色陰影的敵人擁有者的力量,就像是專門對她產生的剋制一般——不過是手腕之間的一點接觸,神祗賜予的能量便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洶涌而出,失去了神能的支持,女子的力量根本無法與這個敵人相提並論,除了束手就擒,她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放開她!”一柄長劍在空中勾畫出星星點點的光弧,隨着尖叱聲一起降臨,長劍上迸發的火焰帶着灼熱的溫度,用一個十字形的路線幾乎封住了敵人所有的進路。
攻敵之必救……康斯坦丁輕輕的吹了一聲口哨。他倒是沒有想到這位女王的劍術已經強到了一個常人不能相比的程度——還不至於象她的父親一樣能夠力敵萬人,不過加上她那柄光輝閃耀的長劍,產生的威懾倒也確實足夠讓對於這場戰鬥不那麼認真的術士放開可憐的俘虜。
而且還不只是這樣……空氣中一道耀眼的光門正在成形,純正而熾烈的光澤像是天空之中升起了兩個太陽!而在這光芒之中,似人似鷹的人影已經帶着兩道銳利的風聲,完全封鎖了術士的後背!一隻鵬羽天使……這種天界生物擁有着相當的戰鬥力,尤其是從空中撲擊而下的時候,那雙翼之間的爪和風壓並不比任何利刃遜色!
所以康斯坦丁只能放手……輕輕向前一甩,偷襲者的身體便向女皇撞了過去,迫使她不得不收劍試圖接住她的身體……繼而一道光澤擊中了天空中凌空下擊的天界生物,強大的力量隨即便割斷了這個召喚投影與異位面本體的聯繫。
鵬羽天使憤怒的吼叫着,然而根本無法與整個位面的力量抗衡,只能無奈的消散成爲純粹的能量……然後,術士只是微微的動了一個念頭……正在前衝,尚未被接住的偷襲者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穿過了一道空間的壁壘……
無形的力量扭曲了空間的桎梏,將前變成後,上變成下……
而對於當事人來說,不過是眼前的一陣眩暈,自己已又一次的與那個可惡的人面面相覷——突如其來的變故已經讓她的神經發昏。只能眼睜睜的被男人舒展的手臂緊緊地扣鎖……簡直像是自己衝進他的懷抱之中一般!
她反射式的想要掙扎……可一個冷冷的哼聲已經傳進她的耳朵,讓她不自由之主的癱軟下來……那聲音像是直接淌入她心靈最深處,讓她從靈魂發出一種冰冷,戰慄,無助或者是更加深沉的絕望……
“好吧,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計策,不得不說你的謊言很有吸引力,我的陛下,我差一點就因此而分神了……”康斯坦丁隨手攬住已經全身發軟的女牧師,讓她靠在自己的臂彎之中,然後發出一個冰冷的嗤笑:“不過,這種玩笑並不好笑,薇拉妮卡小姐……出於對於你自身安全的考慮,我也奉勸你最好不要再次嘗試挑戰我的底線,否則的話……下一次我可不敢保證只是讓你痛上一下子而已。既然生命每個人只有一次,而你又幸運的得到了培羅的恩賜,那麼應該讓它變得更有意義一點兒……不是嗎?”
“休想!你加諸在我身上的侮辱,我一定會百倍的償還!我已經向培羅陛下的榮光發誓……我……我……”女子掙扎着試圖揮舞起手中的武器,不過心中那種可怕的壓力卻讓她的動作完全力不從心。用盡了全力的動作也只是些微的摩擦而已……用盡了全力的尖叫也彷彿耳語一般……
“其實我倒是很歡迎你用最直接的辦法百倍償還的啦……”
康斯坦丁揚了揚眉毛,注意到對方近在咫尺的粉臉——失去了神力支撐的褐發微微下垂,和一點兒泥土一起壓在額頭上,沾染着一點草葉兒,看上去有點滑稽……不過那眼角長長的睫毛下,不斷涌出的晶亮,卻又讓人心中有些軟……
術士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最近力量漸強,常人想要暗算他,其實已經相當難以奏效……無論是魔法或者武器都已經很難對能夠隨意撕裂空間的他造成影響……尤其是現在,提亞馬特身上掠奪而來的神力又將星空法則拓寬到了一個新的層界,至於說龍神掌控的關於神力的秘密雖然並不是很多,在某些方面上還要比普通神明相差不少,但是也足夠讓他的力量強化到一個凡人無法觸及的領域。
那已經不是一個選民的等級便可以輕易撼動的。
畢竟從某些方面來說,術士已經和一個神祗的威能相差無幾——光是從他在卡瑟利的前五層之中暢行無阻的行動這種行爲,便可以差不多知曉他的力量層次。
不過有句俗語叫做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被一個選民等級的對手盯上也不是一件什麼令人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康斯坦丁的身體還沒有象神一樣不朽,因此對於眼前這種鬧劇,一次半次的他還可以一笑了之,如果演化成一天來上那麼幾回他可就敬謝不敏……
所以最好一次性的了結了對方那個危險地念頭。
“……好吧,陛下,我承認這是個很不錯的計劃,或者你認爲幾乎差一點就可以達成目的,不過我想我還是有必要告誡您,這並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希望它不要再發生第二次……”他沉吟着,然後說道:“你們也已經看到了,你們的力量對於我來說已經不足爲慮,所以,還是打消一些不切實際的念頭比較合適……有夢想是很好,但是妄想碰觸本不屬於自己的領域,未免有些好高騖遠……”
這句話聲音並不高,甚至出於心中的某種情感,還顯得有些溫和,可這就是這句輕輕的話,卻讓正伏在他懷中的薇拉妮卡心中一震!感覺好像有一柄鋒銳無比的長槍,穿透了一切防線擊中了她的心房一樣。一直以來引以爲傲的某種東西似乎在這一瞬間破裂了……
她細細抿着嘴脣、努力讓自己的眼淚留在眼眶之中……可是事實上這個努力卻根本沒有任何的價值,那些晶瑩的水珠接二連三的劃過眼角,在蒼白的面頰上流出兩道晶瑩的痕跡。
“唉……”注意到這個表情的康斯坦丁愣了愣,原本提聚的氣勢也弱下去一些。他並不擅長應付這種局面——以他現在的力量,或者就算是死神當面他也可以應付如常,即使打不過也可以逃走……可是記憶中素有堅強印象的少女在面前一邊流淚,一邊咬緊牙關努力的樣子,讓術士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實際上或者剛剛想到的這應該不過是一種藉口,只要他願意,憑藉現在的力量他幾乎可以讓對方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影子。甚至可以將她直接囚禁起來直到一切結束……然而康斯坦丁心中倒也未嘗沒有一絲愧疚——就算是可以用艾歐卡斯的法術效果之類的藉口推脫,但是實際上順水推舟佔了便宜的還是他本人。
那借口能夠瞞過所有人,卻又是瞞不過他自己的心。或者是一種精神上的潔癖嗎?那些僞善的念頭在作怪?還是因爲這種做法確實有些卑鄙?
可是自己卻又未嘗沒有做過卑鄙的事情呢?比方說與溫迪諾拉的感情,其實就是開始於一次貨真價實的威脅吧——只不過當時術士的意圖不過是想要要挾一下對手,卻沒有想到溫迪諾拉真的去兌現了而已。
思緒忽然有點凌亂了,而周圍察覺到了異變的法師學徒們已經開始遠遠的圍攏起來,於是康斯坦丁只能嘆息了一聲,將三人的身影一起包裹進一團閃爍的空間。
然後他就注意到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
以他現在的能力,想要某個空間之中帶走一個一兩個沒有太多抵抗能力的存在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然而轉換空間回到自己的法師塔之中好像已經成了他的一種下意識的動作了……尤其當週圍場景完成了轉圜的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習慣中的習慣地將自己轉換到了法師塔的二層客廳。
這裡或者是最能讓人放鬆的場所,因爲它經過康斯坦丁那另外一個世界的思路的改造……地面上鋪設着地毯擁有着長長的彷彿草地一般蓬鬆的絨毛,同樣散發着一種清新的香味兒,踏足其中便足夠讓人心中舒暢……即使像是莎莉莎那樣席地而坐,也並不會讓人覺得核突,反而可以因此而自由的伸展和放鬆身體的每一個部分。
長長的沙發寬闊柔軟,低矮的角度讓人可以輕鬆地依偎其中,盡情享受那種細彈簧和海面填充材質帶來的鬆軟感覺……哦,就像是現在正整個身體斜倚其上,然後從裙襬中露出雪白的雙腳,衝着燃燒的壁爐輕輕擺盪的帕梅拉一樣。
擺放在一旁的酒櫃或許並不寬敞,不過恐怕找遍整個位面,也沒有哪裡會有這種放置着軟木塞塞住的水晶圓瓶的傢俱,更不用說數十種被放置在斜格子上等待取用的,各種年份的酒漿現在還被十幾枚散發着熒光的寶石映照着,晶瑩剔透的顏色讓取用它們本身就已經成爲了一種絕佳的享受——所以西娜菲和澤貝瑪絕不會排斥在這裡那些設計獨特,金屬與皮革製成的高腳椅子上流連,用美酒來打發一點悠閒地時光。
至於說房間靠近壁爐的另外一個角落……一架散發着一點兒松香木氣息的搖椅,旁邊的小桌子和焚燒着冥想薰香的香爐或者並不如何尊貴,但是毫無疑問在上面輕輕的擺動身體,隨手翻閱着一本有關古代魔法或者傳說的書籍,也是一種相當不錯的享受——至少克里斯汀在閒暇之餘不會拒絕……
好吧,再加上正坐在一張小桌旁邊,拈起一枚雕飾精美的寶石棋子陷入沉思的西莉婭,以及漫不經心卻正將視線轉向術士的溫迪諾拉,這幅沉靜而溫和的畫面已經算是相當完美了。
如果康斯坦丁沒有帶着另外兩個不速之客不請自來的話,或者這個溫馨的場景還會維持下去吧……
一瞬間的沉默,空氣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劃過……冰冷的,火辣的,鋒利的或者是什麼的……
“唔……這個,那個……你們都在啊……哈哈,哈哈……”沉靜繼續維持了一陣,然後才被此地真正的主人很不高明的打破了。他手忙腳亂的把還靠在身上的牧師推給女皇陛下……不過顯然這個尷尬的場景已經被所有人收在眼中。
真見鬼……西莉婭是因爲自己要確保現在高等存在到處亂飛的局勢中不會出現問題,而克里斯汀是自己建議她偶爾也要放鬆一下……可是,這個……他們平常似乎並不會一齊聚到這裡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看來得想出一個穩妥的主意……還是直接浪費一點口舌來說出實情?該死的……剛纔使用一顆映像水晶球就好了。
腦袋裡轉着幾個念頭,卻似乎並沒有一個有用的術士這個時候聽到了那位女皇的聲音。
“康斯坦丁。”她沒有用一位皇者應有的以上對下的語氣,而是選擇了一個平等直接的稱呼方式:“我剛剛提出的條件,仍舊是有效的,並且可以隨時兌現我的承諾,只要你能夠拯救我的母親,那麼菲尼克斯帝國親王的位置就一定是你的……你可以在我的國土之中隨意挑選四個,甚至是六個郡省作爲你的領地……在諸神的鑑證之下,我以菲尼克斯帝國曆代聖王的名譽起誓,所說的話絕無虛假!”
聲音很輕,像是不想被外人聽到……然而應和着她的言辭,空中一瞬間便如同下起了一道道絢爛的魔法光雨——這不是普通的言辭,這是一個正式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