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讓人失望的結果。看來他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擁有成長性……”
一片無垠的死亡、冰冷、黑暗之中……被周圍翻滾着彷彿永遠是漆黑冰冷的濃霧充斥着,激動、失望、憤怒各種情緒,刺鼻的血腥組成了所有的顏色,而就像是從九天之外傳來,朦朧的聲音在這個永遠不變的世界裡響起。乾澀,嘶啞,卻是最爲合適的語調。
“我倒認爲是意料之中的結果。”另一個聲音響起了,與對話者不同,它更加平和,但也更加冰寒,彷彿包含着一切,又單調的只有一種音律:“給一堆蟲子再好的武器,你也不會指望他們去獵殺巨龍……最終的勝利者是誰,早已經擺在眼前,就算是瞬間出現結果也並不奇怪……只不過是比想象之中更脆弱了一些,計算太多,浪費也多……下次,不妨換一批亡命之徒好了,或許能夠更加有趣。”
“如果事情沒有按照既定好的方向發展呢?不要忘記,在這多元宇宙之中,並不存在什麼真正意義上的高瞻遠矚……所有的成功,不過都是建立在機率比較大的偶然之上罷了。但當意外的因素參與進來,一切既定的就會變動,世間總是用這個方式來逃避與想象中相同的命運的,只要是存在於此的東西,莫不如是……”
“那麼,你認爲這個機率有多大?”
“再微小几率的事件也有可能發生,而你還遠遠沒有保證意外不會發生的力量……但如果是你,或許總會有些把握——開啓的遊戲之中,擁有着可以隨時反悔力量的人物總是自己這一點,不是你向來引以爲豪的麼?”
“反悔麼……其實我更習慣於稱之爲,喜歡將一切握在手中。不……應該說,只是一種謹慎罷了……”語音的末尾,加上了一些輕和,然而那或許不過是一種輕蔑的表現:“不管是遊戲也好,爭奪也罷……”
“這樣來看,你和那些傢伙們也沒有根本的區別。在本質面前,你們都不過是一羣營營且且的蚊蠅,所有的努力,不過是爲了一點點的腥臭。”
“所謂的神祗,本就只是如此的存在,我並不在乎是否跟他們擁有同樣的本質,只要我比他們多了那麼一點目的那就夠了……有了目的和動機,世界纔有改變的必要。而沒有這些的話……呵呵呵,想必那個小鬼在看見了那些傢伙的本尊之後,會多少有些失望吧……會厭惡嗎?會反抗嗎?還是會與他們一樣呢?”
……
魔法的沙漏翻轉……然後再一次翻轉。之後……康斯坦丁才從巨大的實驗室中走出。
那兩扇巨大的門扉在他身後悄然闔起,已經禁止了傳送的空間封印住其中只殘餘了腦子的可憐囚徒……但是在康斯坦丁的心中,卻似乎有一扇大門正無聲的開啓了一道縫隙,讓他窺視到了其中的某些景緻。
身形閃爍了一下,術士的身影已經站立在法師塔的核心,那間充斥着門扉的房間,沐浴在幾十扇通往異界的傳送門閃爍着的光輝之中。他輕輕的伸出一隻手,於是莫名的黑暗開始將他身周的光線無聲的吞噬,那朦朧的黑色逐漸濃郁,一點銀色的光輝卻在其中閃耀起來,化作閃電一般延伸的枝椏……一瞬間銀色轉爲五彩的光斑,連綴成爲無限纖細的綵帶,卻又似乎混合成爲蒼白的奇異光澤。
這景色看似絢爛,卻蘊含着無窮的危險……只有如康斯坦丁這樣對於空間有着清醒認識的存在,才能明瞭那些絢爛的光帶光斑,不過是具象化的大大小小的空間縫隙……並不是通往星界或者以太界之類的寬闊位面的通路,而是那些極微小的位面,以及某些在空間亂流中有出口,但卻全無一點光聲外露的詭異位面。
而這種狂亂的空間亂流,正是康斯坦丁憑藉自己的力量從神則之中找到一種能力——這種位面的集合體有如大海中暗藏的漩渦。一旦被捲入,大部分存在便難以與整個位面的引力相抗衡,難逃被吞噬的命運。即使是神祗,在面對他的時候如果稍有不慎,就會捲入這亂流中,人神俱滅……
只是看着這美麗的光暈,康斯坦丁只是微微嘆息了一聲,他現在已經知道,擁有強大神格的神明,能夠在位面之間的亂流中開闢一塊穩定的領域。因此這樣的攻擊,對於他們往往無法生效……不過幸好,與那個倒黴的俘虜交談之後,他現在卻又得到了某些更加具有着吸引力的能力。
康斯坦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黑色的火焰,明滅的星光在他的身上猛然大張!膨脹的霧氣瞬間已經將這個不大的房間整個充盈,將所有的光澤都包裹其中!這黑霧一放即收,但房間再一次被傳送門上的光輝照亮的時候,靜立在空中的術士已經只剩下了一個暗淡而模糊的影子,如果不是那片閃爍不定的光線在他面前逐漸擴展成爲一環,他可能便已經可以算作是消失。
人影微微的頓了頓,於是這一次他真的消失了。
一步跨出時,周圍的景色已經在身體的周圍消退,變換,黑暗的房間幻化成爲變了密佈着腐臭的叢林和遼闊的猩紅色平原。血色的流體彷彿脈絡般遍佈……天邊籠罩的深黑遮蔽住本就並不明亮的光線,彷彿濃密的雲層。但等它慢慢移動,角度恰好到露出荒誕驚駭的全貌,才讓人知道把它錯認爲雲是多麼離譜的一件事。
彷彿科學幻想的影片一般,遠比月亮大幾倍的小行星旋轉着,在風……或者說是包裹着它的氣團渦流的引導下越過天空,距離是如此之近,以至於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的灌木和苔蘚正在搖擺起伏,爲它蒙上一層滿是瘢痕潰瘡的皮膚,一種彷彿摻入了熒光的鮮血一般的光芒,從這個巨大的球體的表面散發出來,將一大片空間都沐浴在不祥的微紅之中。向遠處望去,隱約有更多此類球體,因爲距離不同,眼中所見的大小代表不了它們的真正體積――這些小星球如同恆星系中的部分一般的擁有着各自的軌道,相連成列,沒入浩渺地黑暗陰影之中。而那陰影……其中或者掩藏着真正的、世界一樣龐大的黑暗國度。
陰影微微的顫抖一下,腳步向後,如同出現時一般的消逝。裝飾着門扉的房間佔據了視野,一切都彷彿不曾發生……但肺葉之中殘存的又冷又膩地潮溼空氣流過齒頰,彷彿直到吐出之後也不會被渲染上一絲的溫暖……
些許的,又或者是長久的停頓之後,新的旅途被再一次的展開。
天空之中還是幾乎相同的空間異境……但恐怕最爲銳利的視覺也無法將他們從那一片灰紅之中分辨出來……不下於巨龍咆哮的聲音和暗紅色的沙礫在空中翻滾,空氣在這裡體現出它最爲殘暴的一面,不時有着大大小小小的岩石在空中飛舞,等待着被這種狂暴磨礪成爲最爲細碎的塵埃——只是在那之前,他們或者更加希望剝落某個犧牲品的皮肉。
但這裡並非是一片完全的乾涸……無數的乾枯黑影正在隱約可見的視野之中,充滿了沙塵的坑洞之中隱隱蠕動……組成那赤紅的大氣之中,一片細微的風景。
場景扭曲,幻化,隨着腳步的微微移動而變形……最終成爲熟悉的情景。
稍微的停滯之後,術士貪婪的吸進溫暖溼潤的空氣,急促的呼吸彷彿綿密的風……一片虛無的黑暗緩緩散去,露出緊閉着雙目的面孔,汗水在額頭凝聚成爲片片水光……然而最終,他仍舊站直了身體……些微的顫抖從肢體中退卻,最終剩下的便只有更細密黑暗。
新的門扉扭曲着虛空,打開最爲深邃的位面,露出其後高高聳立,如刀削般的險峰。各種各樣的最爲平凡的岩石的組合,成爲了遠比所能想象到的最爲雄奇的山峰還要宏大的景觀,那是一種一眼望去就會佔據人心靈的震撼,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奈,但或者令人驚異的,它不會讓人擁有崇敬之心,只有那種對於宏偉的無奈與恐懼……
界域轉換所導致的震顫感還沒有完全褪去,康斯坦丁便感到一絲難言的危險悄然襲上心頭!甚至來不及多觀察一下週圍的環境,位面之中勃然而起的力量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擁抱了而來――就像是一個人突然掉進水裡,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都被陌生又充滿敵意的介質浸透,飽含外層界力量的分子鑽進皮膚,無數死者的尖利嘶喊組成聽覺之中深沉的噴勃!純粹的惡意組成了劃破所有空間位面的心靈之劍橫掃而來!帶着一股幾乎能觸到靈魂的冷冽!
稀薄的陰影從空間中猛地彈出!撞上牆壁才能停滯……陰暗散去,露出其中蜷曲起來的人體,術士張開嘴,在顫慄中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尖利的聲音震顫着小小的房間,幾十扇傳送門上的能量流轉,迸發出無數的光火!
在地面上蜷縮了不知多久,頭暈目眩的感覺終於稍微退去……康斯坦丁掙扎着站起,坐下,全身的肌肉仍舊在不住的顫抖,汗水甚至一瞬間浸透了他最外層的灰袍!
“……第三層麼?可惡的傢伙……”
良久之後,他才稍稍平復了瘋狂跳動的心。低聲的自語着,術士伸出手,那裡仍然在抖……就像他靈魂之中的震慄。
蒼白的面孔是哪個擠出一個微微的苦笑,一個神祗在他自己的國度之中的威力仍舊令人難以想象,雖然那不過只是一束思想凝聚而成的精神波動,但想要讓它毫無察覺仍舊是一件幾乎難以完成的任務——竭盡全力的逃逸仍舊讓那惡念滲透進了一點,於是與死神直接的精神對抗,還是讓術士受到了一些傷害。
一個正在不住呼喚着他的靈魂,而且聲音越來越響亮,幾乎心臟每跳動一次,如雷鳴般的呼喚就會在他耳邊炸響一次!像是虛幻的、不真實的、不需要爲之思索和負責的惡夢。只是遠比噩夢更加可怕。畢竟不管夢中受過多少驚嚇,在醒來後,那戰慄的感覺將僅成爲一個記憶而已……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最終,康斯坦丁終於站起了身體,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整個空間中的傳送門也隨之暗淡……然後閃爍的光火之中,黑焰便掩蓋了那個灰色的身影。
落日已經懸在西方天宇的邊緣,火色的光輝穿透細密的雲層,淺淺地灑在克蘭菲爾德的中央……整個天地似乎都已經被這繽紛的色彩填滿。
高大的城堡已經重新樹立起宏偉的尖塔,高高的門扉,在春風中便已經盛開的錦簇花團,盡情的舒展着自己的枝葉與芬芳,就像是曾經肆虐無忌的巨大蟲豸和融化一切的地火熔岩從來不曾與之有任何的交集……唯有那些還沒有被華麗的顏色鋪蓋,又比之前更加宏偉華麗的尖頂與高牆,才能讓人們從中找到些許新舊交替的痕跡。
腳步聲在空曠的長廊上回蕩着,每一步的間距與時間跨度都是相同,長長的走廊原本恢弘,但在康斯坦丁的腳下,僅僅只是十步,便已經到了盡頭。
寬大,精緻,描繪着玄奧花紋的法袍包裹住他的身體,將之籠罩在一層華麗的五色光澤之中,從鬆弛的搭扣上,或者可以看出主人對於這件華麗卻只能充作樣子的衣裝的厭惡,但就像這個時候敲響的腳步聲一樣。這是一種特殊的必須。
兩扇巨大的門扉吱吱地戰慄着,開放出其後奇異的光景,碩大的廳堂之中擁擠着黑壓壓的人羣。麻布,棉紗,織錦和金銀絲線,或者其他的東西各種各樣的顏色在地面上鋪出絢麗的表面……無論是士兵、貴族、僕人,全部畢恭畢敬的匍匐在地,拜伏着。
在他們中間,立着俯瞰衆生的神明。
四道森然的目光掃過大門顯出的縫隙,空氣中彷彿颳起了一陣無形無聲的狂風,然而那目光交匯之處,術士的身影只是低下頭,將自己黑色的雙眸隱藏在一片深深地陰暗之中。只露出蒼白削尖的下頜……他輕輕的走向那些靜立的身影,每一步所用的時間、所跨的空間都完全一致,無論以任何尺度來衡量。
“就是你嗎?那個據說值得關注的人類?”站立在一片寂靜的淡綠顏色之中的女子,用一個輕微的低音打破了沉寂,她金光閃爍的髮絲之下,同色的眼眸閃爍着某種微弱的疑惑:“看不出有太多的價值……但卻似乎有種令人難以忽視的東西……沒有對於生命的尊重,卻也並不蔑視……已經不能稱你爲人類,卻又有別於大多數的東西……”
“那是因爲他擁有着獨特的道路……沒有人知道它會通向什麼所在,但是這條道路恐怕必定充滿艱辛……”飽經風霜的老者發出一個微笑,習慣似的掃落他素色亞麻布制的衣服上一抹灰塵。但佈滿皺紋,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在掃視着那個影子——連同他身旁幾十尺的空間。
“奈落的想法不是正常的思維可以揣測,即使是神祗的想法也是一樣的……不過你們就一定要如此認真嗎?或者你們覺得寂靜會彰顯你們的威嚴,不過我只是覺得討厭。”眼中帶着一絲歡愉的色彩,棕發和橄欖色皮膚的男子從一片黑影子中顯現出來……輕輕的將舉着手中的酒杯推向每一個站立的身影,然而卻沒有人能夠看清楚他究竟是如何無視掉幾人中間,那幾十尺的距離。就像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出現一樣。
至於說最後的一道目光,它來自於那個凝立的清瘦隱士……他不聲不響的望着正在走過廳堂的年輕人,然而潔白的長眉之下,湛藍的瞳孔之中,卻似乎有兩團小小的暴風逐漸凝集。
“陛下……”
術士的腳步穿過大殿中央的步道,似乎對於那些凌厲或者溫婉,好奇又或冷漠的視線毫無所查,他只是走近高高的王座,在階下停住,向廳堂之中爲數不多,仍舊保持着站姿的人類微微躬身。
年輕的女皇頭上戴着綴滿月桂型金葉的發冠,十枚細碎的冰藍寶石,閃爍着清冷而又耀眼的光芒。娟秀着鳳凰圖案的織綿披肩勾勒出刀削般的肩頭,滿是珠寶的玉帶描繪着纖細的腰肢,但是卻無法遮蓋她面色的一絲蒼白。
不過或者正是年輕人的一禮,讓她看上去回覆了一些活力……
“康斯坦丁卿……”她低聲開口道:“見過艾羅娜陛下,法蘭恩陛下,渥利達馬拉陛下和歐拜·亥陛下。他們爲了帝國的安定繁榮而降臨於此,爲我們在黑暗的籠罩之中帶來曙光……”
“我的陛下……虧你能夠想到這種文縐縐的措辭,不過依我看,他們是來搶東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