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意思?”康斯坦丁揚了揚眉毛——在這一瞬間發生的情景,看上去很像是一個策劃精到的陷阱。
藉助法師們能夠像是麪糰一般的塑造石頭的能力,這個位面之中的建築能力要比康斯坦丁記憶中另一個位面的同一時代要好得多,就像眼前這巨大的地下廳堂,接近千尺的縱深和幾十尺的高度,足夠讓十幾支施工隊忙上個年把的時間,攪合出三五個涉案官員,十倍的黑心承包商和百倍的討薪民工。
但就在所有人踏入這裡的剎那之間,這個廣大的空間已經變得無比狹窄——一道厚重的石塊轟地一聲從天花板上落下,將原本的入口嚴密的封鎖起來,從十幾扇代表着召喚的傳送門和從中跳出來的幾十只類人卻又高大得多的生物將周圍高大立柱的空隙填的滿滿的,而一顯形便讓空氣中飄散着一股術士尚算熟悉的氣味兒……滿眼中都是透出不祥氣息的黑紅色的鱗片。來自深淵的混合硫磺和血肉氣息的腥臭。
原本在前面領路的兩名龍族成員已經在一個愕然之後,便衝向了殿堂裡面。
利用銀龍和自己的關係將自己引入轂中……不過下一瞬術士就推翻了這種思路,不僅是因爲這其中的巧合實在是太多了,也是因爲,這個陷阱看上去並不像是給自己準備的……
兩頭巨龍化成的人類同一時間向着惡魔羣中衝了過去,而他們視線的焦點,是一枚被放在殿堂盡頭,高聳的王座上的閃亮的寶石……康斯坦丁的視線只是微微掃過,便注意到那只是一枚普通的天青石,只是現在上面卻散發着一層古怪的法術靈光,在它的裝點之下,那枚普通的寶石卻散發着一種邪異魅惑的光輝……很像是某些購物頻道里,那種鍍金和鋯石組合的假首飾在水銀燈之下炙烤時散發着的那種虛假光輝。
那應該是一個操控心智的法術。
術士僅僅是一愣便向那個方向上舉起手,可惜解除魔法的射線在下一刻勞而無功多個撞上了一個惡魔的身體,而另外幾個惡魔血塊一般鮮紅的眼球轉了一下,然後便嘶嚎着撲向那兩個前衝的龍族。善良生物的光輝在他們眼中便是最爲值得摧毀的目標,能夠離開深淵而來到主物質位面的時間有限,他們必須加意的努力,才能品嚐到思慕已久的撕裂嬌嫩的肉體、噬咬鮮血與絕望的感覺。
而視線盡頭,那個僂彀着的老法師在同時舉起手,殷紅的火光,藍紫的電光,綠色的酸腐氣息在他手中輪流閃爍!
可最終,卻是一道巨大的火牆在他身邊燃起!然後又是一道……火焰燃燒的是如此的迅猛激烈,以至於處在交叉點上的護罩一瞬間便成爲一個巨大的橙紅色火球,飢渴的吞噬着它接觸到的一切。然後被老法師身周的力場牆壁扭曲,發出吱吱的悶響和灰白的電光。
灼熱的高溫幾乎將打磨光滑的石質地板也燒成流體,身處火焰中的老法師被燻蒸得更加僂彀,但幾十年的施法經驗顯然非比等閒,他的聲音甚至沒有一絲顫抖,便再次完成了一個高等的召喚術——就在那個同時,康斯坦丁已經從一個倒黴的擦過他身邊的惡魔腦袋上抽出手掌,帶着鱗片狀短刃的精金護臂讓他在這極近的距離之內同樣擁有着可怕的殺戮方式。而那個倒黴的惡魔已經在他抽回手的時候便化成了一道綠色的靈魂,融進了他手上的黑暗之中。
這一切應該是佈置在這個大廳之中的觸發式魔法陷阱,只不過這些原本用來對付入侵者的東西已經變成了那個真正入侵者的助臂……瞬間判斷出形式的康斯坦丁不由得在心中大罵之前那些保護者的愚蠢——只要稍微推理就大概能夠明瞭,這裡的法術防禦自然跟這個與皇室結盟的大法師脫不開關係,甚至應該就是他親自制作的,而這個老傢伙陰險的在其中留下了後門代碼,想要無聲無息的闖進來簡直是易如反掌!
術士的身影下一刻化作重重殘像,直接越過十幾呎的距離開始向着另一邊的殿堂衝鋒……不管如何,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幹掉那個老東西,只要他死了,想要收回賽達洛斯的靈魂分身就變得容易多了——這是康斯坦丁千里迢迢來到德蘭的唯一的理由,至於說什麼德蘭皇室的內鬥,那本來就是跟他沒有半點關係的麻煩。
在空中閃爍着接近的灰色身影讓老法師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隨即毫不猶豫的撒出一把什麼東西的粉末,不過凝聚在手中的奧術能量在下一瞬啪的消失,於是他又頓了頓法杖,嘶吼出一個簡短的咒文……但仍舊無效!而隨着空中幾道明亮的金紅色射線瞬間迫發,他頸間的護符終於碰的一聲崩解開來……
老法師乾嚎了一聲,雙目一下子瞪得溜圓——身體猛的閃現了一下,可是傳送法術沒能發揮應有的效果,因爲綠色的光澤在他的傳送法術上閃爍成爲一隻巨大的錨勾,然後兩者一起粉碎,他仍在原地。護罩在一瞬間崩裂了,一大股冰寒的冷氣和火焰一起包裹住他,噼啪的碎裂之聲從他身上各處傳來,他晃了晃向後退了三十呎,然後幾乎一個筋斗栽倒在地上!
事實上法師跟術士決定性的不同,便是他們的施法方式靈活,戰鬥之中往往不僅可以發揮殺傷力,更屢屢可以藉助一些“技巧”取勝,這似乎印證了康斯坦丁曾經說過的,某個其他位面的人物總結出的道理:“沒有無用的法術,只有無能的法師”。
但是這個道理對上了康斯坦丁這種怪物,就變得不那麼適用了,藉助了星空法則,他某些法術的施法速度幾乎等同於無,高等解除魔法造成的法術消解,法術反制也同樣速度驚人,加速的時間感官與恆定的奧術視覺讓大部分法術流向的結構辨識都毫無困難可言,即使是第一流的大法師,只要是還在使用普通形式的施法方式,便要注重頌咒,甚至使用材料。由此便很難對他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威脅。
想要跟康斯坦丁一決勝負,唯一的途徑就是以力破力,用大數量,大威力的法術來與他對決,完全不必奢望能搞什麼別出心裁出奇制勝。可是依照這個位面的施法規則,即使是大法師的施法數量也不可能毫無限量,或者用幾瓶魔力藥劑便補充回來……一個大法師一天能夠準備的法術總量也就是那麼幾十個,即使試圖用魔法裝備來進行一部分的彌補,也比不上康斯坦丁的星空法則中成千上百給他提供施法能力的惡魔靈魂。
更何況,若論到魔法物品,又有那件物品能夠比得上康斯坦丁手中的空間法師塔能夠存儲的法術那麼多?在觸摸到九階魔網的邊緣之後,這件稱得起神器的可怕奇物,幾乎可以將康斯坦丁本人兩天的魔法總量囤積起來,再加上克里斯汀的幫助,法術數量更是多樣到基本可以堪比一個大師。
惡魔們與巨龍的接觸開始了,被召喚來的傢伙們階位不高,面對兩條即使是化身成爲人形的巨龍也同樣沒有太多的機會,但是他們勝在數目衆多,各種低階的魔法交織紛錯,一瞬間造成的劇烈爆炸讓整個空間都彷彿在動盪,地下大殿的天花搖晃着灑下無數灰粉,被奧術力量衝撞的狂風驅動一時之間竟然煙塵瀰漫。
康斯坦丁伸出手,一支通體黑光流轉的長劍在他面前成型,靈巧的旋轉了一下就讓那個僂彀的身影截成兩段,乾瘦的老頭兒發出堪比女妖的尖叫,黑紅的血液從被截斷的兩隻腳上噴灑出來,然後叫聲猛地再拔高了一個高度,黑光閃爍之間一隻手臂也離開了大法師的身體,他尖叫着,翻滾了一下勉強躲開另一下斬擊,鋒銳的劍光將他的長袍劃開……露出幾乎開膛破肚的乾瘦軀體。
不過這只是個前奏,黑色的火焰下一刻便將他包裹起來,無數纖細黑針向他體內探出——沒有什麼比直接詢問靈魂更加保險的消息渠道,更何況一個大法師的靈魂對於康斯坦丁來說也是不無補益的。
“住手!”
一個雄渾的怒喝聲從身後的不遠處爆發,震撼着大廳,術士的眉頭跳了一下,注意到那王座後面的牆壁忽然有一大片倒塌下來——準確的說應該是翻轉了,露出隱秘門扉後面後成羣的鎧甲……幾十只弩矢在同時嗖嗖的嘶鳴着向康斯坦丁飛來,法術靈光在上面微微閃爍,將尖銳的鋼鐵箭頭直指康斯坦丁的身體。
這些在術士面前不值一哂,但緊隨在其後的一道無形的烈風便不可忽視——無聲無息的將地面畫出一道深刻的裂痕,堅硬的石板在它面前彷彿老舊的羊皮一般脆裂了,康斯坦丁皺了皺眉頭,不得不向一旁閃開幾步,魔法箭矢被他隨即抽出的彎刀噼啪擊落,劍氣烈風也只是將他的罩袍扯的呼呼作響。
老法師似乎在這個時候找到了一個難得的機會——黑焰因爲主人的移動而稍微放開了他的身體……於是他伸出手,嚎叫着打出一道紫光,無奈重傷讓他幾乎連手臂也太不起來,光線嗖地一聲打到了另外的一邊!
“放開埃斯莫羅大法師,你這該死的惡魔!”
“你弄錯了!他不是敵人!”
怒吼和銀龍的聲音同時響起,引得術士稍微轉開了視線,幾十尺外出現的通道中,一個魁梧的騎士剛剛將自己的長劍重新舉起,他高大健美的身體撐起一件厚實堅固的銀光盔甲,斜挎着的一面沉重大盾,和右手握住的斬首巨劍烏光流轉,光輝隱隱,竟是罕見的精金魔法武器。
而就是這一瞬間的耽擱,康斯坦丁用黑焰包裹住的靈魂猛然躁動起來!
他轉過視線的時候,那個僂彀的身影已經長高了至少三倍,體重則增加了十倍以上……飽滿的肌肉塊從長袍上面長出來,組合成爲怪異的巨大肉體,狗一樣的腦袋揚起來兩隻長長的角,螃蟹一般的巨大螯鉗從只輕輕一動,便在天花板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劃痕。頭頂上的灰塵和碎石簌簌往下掉。
見鬼!術士低聲咒罵,他瞬間反應過來,剛纔老法師的最後一個法術並非打偏,而是本來目標就不是他——那是個易位戲法,可以將一個生物在一瞬間跟施法者置換,同時置換的還有兩者的外貌,很有用的一個高階法術,而大法師一身的法術靈光閃耀,在這種危機的情況之下正好作爲了變形術靈光的最好掩飾。
迷誘魔狂叫着,兩隻人類的手臂緊緊地抓住了康斯坦丁的肩膀,然後兩隻巨鉗和張開的血盆大口分別襲向他的腰腿和脖頸!噴涌着口涎的大嘴裡交叉的牙齒如同利刃,腥臭的氣息帶着一種瓦斯般的味道。而真正的目標在這一瞬間已經逃出生天……充斥毀滅氣息的綠色能量在術士面前五尺處無聲無息地爆發,湮滅。被法袍上面的力場護盾攔截下來,不過這鼎鼎大名的法術也同時將護盾撕扯成了無形的力場碎片,然後另外一道綠色射線接踵而至。翠綠色的力場能量瞬間包圍了術士,赫然是阻斷傳送的次元錨。
“他大爺!”康斯坦丁有些氣急敗壞的咒罵,力場在他面前綻開,迷誘魔幾千鎊的身軀驟然被逆反的重力扯向天空,雙手滑脫,螯鉗和巨口也咬在空處,然後在滾滾的黑焰中掙扎了一下便被收歸無形,可是經過這一番的耽擱,遠處雙腿一手都已經被廢掉的大法師已經消失在流轉的光影之中!
功敗垂成的惱恨讓康斯坦丁幾乎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準備將那個攪局的混蛋扯成碎片,不過下一刻一道銀光牽住了他的手,“不要這樣,他並非惡意……”
“溫迪諾拉,你認識他?我的父皇失蹤了,是不是跟他有什麼關係?”看到銀龍女士攔阻在術士面前,銀甲騎士警惕的舉着手中的長劍,口氣中對於那個名字的熟稔卻讓康斯坦丁的眉頭越發緊皺。
“剛剛逃走的那個法師就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他似乎是被惡魔迷惑了心智,你的父親如果失蹤,我想也與他有着一定的關係……”銀龍轉向那銀甲的騎士,不過另一邊青銅龍的怒吼暫時打斷了她的聲音:“竟然是守財奴之妒羨(使受術者貪婪的渴望獲得附近的某件物品,他會盡全力去搶奪物品並攻擊想拿走物品的人)……那個該死的混賬爬蟲竟然膽敢用這種該詛咒的無聊小把戲來戲弄我,我要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青色的中年人的聲音簡直堪比聲波武器,一瞬間惡魔們遭了大殃——他的雙手已經化作了巨大的龍爪,不管是飛速逃跑的或是已經奄奄一息的,都被這巨大的殺器攪合成了漫天的血肉污泥!小小的地宮之中很快就被清掃一空,但是青銅龍的憤怒卻無可抑制,他憤怒的向上一衝,竟然用自己的身體生生的將地宮的頂撞出了一個碩大的洞口,隆隆的噪音和灰粉中,消失的蹤影不見!
“溫迪諾拉,你剛纔是說,埃斯莫羅大法師閣下已經……被惡魔誘惑了?這怎麼可能?你確定這一切不是別有用心的惡徒在搬弄是非,或者……”最大的噪音消失不見,於是銀甲的騎士匆匆的脫下頭盔,金色的短短鬚髯讓他看上去帶着幾分粗獷,但是和同色的劍眉,深深地眉弓與高聳的鼻樑組合,就成了一副英武的面孔:“雖然我剛剛從前線歸來,並不是非常瞭解這裡的情況,但是埃斯莫羅大法師閣下他那樣高深的施法者,怎麼可能會被惡魔給……”
“這件事情是毋庸置疑的……”帶着懷疑的語氣讓銀龍的聲音變得更加沉靜冰冷,她握着康斯坦丁手腕的手掌緊了緊,那微涼的柔軟讓術士的怒火只能停滯在一個冷笑之中:“還有,閣下,我已經說過了,雖然我們確實是擁有一個契約的關係,但是我們不過纔剛剛認識了十天而已,因此,希望你在稱呼我的名字的時候,不要忘記加上閣下這個稱謂。”
“嗯,這有什麼關係……好吧,溫迪諾拉閣下,如您所願,我尊重一位巨龍的驕傲……不過我想在經過幾次真正的戰鬥之後,您或許就會充分了解我的價值……”騎士發出一個毫不在意的低沉笑聲,然後將視線轉向冷笑着的施法者,“初次見面,我是魯道夫·赫斯·奧古斯特。德蘭帝國第一皇子,溫迪諾拉……閣下的契約者,唔,您可以將之理解爲夥伴的關係,哦,我爲剛纔的魯莽舉動道歉,希望閣下不會因爲這個誤會而心生芥蒂……”
誤會?康斯坦丁的冷笑更加扭曲……醉酒青牛說得好,男人之間只有幸會,哪來他媽的什麼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