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因……該死的你到底在幹什麼!給我回來!”
一個掠進眼角餘光的影子讓加勒特利停滯了思考,他一把拉出鞍橋前面的通訊水晶,直着脖子大吼道,風從他大張着的嘴裡吹進去,讓他整個臉變得猙獰可怕,或許那個騎士看到了這張臉?又或者隊長先生話語中的不滿從音質不清的水晶中也能聽到……總之那位獅鷲騎士總算不情不願的停止了向着城頭降低高度的舉動——帶着點不情不願的……因此騎士隊長立刻加上了一個砝碼。
“小混蛋!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如果你再違反一次編隊紀律,我發誓我會在你被箭矢攢刺成豪豬之前,把你剝光了用騎槍從你的屁眼裡塞進去穿起來,然後讓我的米霍克抓着你,從五千呎高度扔到哥頓河裡,讓它直接把你衝回聖山的後院,我說到做到。明白了嗎?”
“明白了,長官……”通訊水晶裡傳來一個大聲的回答,不過在加勒特利的耳朵裡聽上去他好像還有點不太樂意的意思……那頭年輕的獅鷲擺動了兩下翅膀,向上再升高了一點兒。
“這傢伙就像頭野豬一樣不服管教。團長一定還在記恨我上次偷喝了他的酒,所以把這樣一個不守規矩的菜鳥調到我的隊伍裡來……一直給我搞花樣,這次戰鬥結束滾回基地,我就讓他洗乾淨屁股好好嚐嚐藤條的滋味。活力充沛是不錯,但是在戰鬥中我不需要這種活躍到無視紀律的白癡。”
高空中喊話不是個輕鬆的差事,加勒特利停止了吼叫,在心中罵了幾句,對那個新調來的手下的違紀行爲他深惡痛絕,雖然說對方做的事情正是他幾息之間剛剛考慮過的。
當然了,年輕人有些衝動是很正常的,尤其是這一批新手們,他們大部分都是些沒有多少戰場經驗的……還記得自己剛剛加入到裡的那一陣子也曾經像他那樣依仗着自己還過得去的能力橫衝直撞,跑到哪裡哪裡就是一片混亂,爲了這個差點就被遣返回預備隊……這個小子也是這樣,他比自己第一次駕驅獅鷲的時候還小兩歲呢。前途算是不錯的,只要投入點時間,他比自己強上個幾倍也說不定……反正這是一場輕鬆地戰爭……有的是時間來教導他,在戰鬥中他會成熟起來的。
隊長大人摸了摸被風吹得發痛的下巴,或者那個狂吼讓他發泄了一點心中的悶氣,加勒利特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腳下的城市看上去應該也沒有什麼不順眼的了……回去的報告嘛,就跟那些上面那些傢伙隨便說說,反正上頭正在找的那幾個失蹤的傢伙應該是迷失了方向之類的,說不定是藉機在哪個小村子裡逍遙快活呢……
加勒利特拍了拍米霍克的脖子,於是這個共事了十年的夥伴立刻順從的嘶鳴了一聲,開始向着飛空艇的方向返回。
獅鷲偏轉羽翼時帶來的巨大力量即使是久經訓練的騎士也要縮緊了身體應對,有些剛剛開始飛行的新手甚至會在一個沙漏的刻度之中都陷入頭暈目眩……不過作爲一個老兵以及中階中位騎士,加勒利特早已應付自如,甚至還有足夠的腹語注意了一下週圍的情況。
於是他忽然發現那座小城的城牆上閃爍了一下——那就像是一個夕陽在什麼上面發出的閃光,不過確實是藍紫色的……又或者是一道閃電的光?
還沒等到小隊長明白其中的含義,他便發現自己的一個隊員的獅鷲出現了問題——剛剛被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的小傢伙騎乘的獅鷲,忽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鳴叫,而還沒等到這鳴叫衰弱下去,它便開始打着旋兒向下墜落!
“見鬼!莫因,跳下來!羽落!”
用力的拉了一下繮繩,加勒利特猛地剎住了去勢,這個非常規的動作讓米霍克發出一個不滿的嘶叫,而騎士也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這種強行操作會損傷獅鷲的羽翼,不過加勒利特已經沒有心思管這些事情了,他一把拔出了通訊水晶,衝着其中大吼!
可惜,那個年輕的獅鷲騎士已經沒有任何的反應了……分不清是他還是他坐騎的鮮血,隨着旋轉下墜的趨勢在高空中不斷的揮灑着……
“所有人儘量爬高!”
加勒利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高聲命令道……藉助鷹眼術的效果,他已經注意到那隻巨大的猛獸胸口上已經被貫穿了一個至少有人頭那樣大的傷口!
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自己距離地面至少有一千呎遠,由於是上空,一般的箭矢是絕對不可能觸及到這個地方的,投石機就更不用說。即使是最大的城弩發射的箭到達這個高度,也會因爲風向和重量而變得毫無威力……不,即使是近距離面對着城弩,也不能夠出現這樣的結果——獅鷲獅鷲獸炫彩閃動的銳目。能在七哩的高空清清楚楚地看見一匹馬,聽覺同樣敏銳之極,可在十里之外分辨出腳步聲。即使是城弩的箭矢對着它發射,這個距離上他也足夠搶先注意到而採取閃避動作!
魔法師……只有這一個解釋了。
而且,能夠將法術發射到這種地方的,一定是個相當強大的法師,至少應該是個高階法師的等級……也可能那一隊人的失蹤真的跟這裡有關·加勒利特咬了咬牙,自己一直都沒有辦法得到晉升的原因,現在看來還是在自己的身上——或者有了那些老傢伙一半的慎重,小莫因也不會莫名其妙的死在這種地方。
“張開護盾!全速撤退!注意規避!”現在並不是後悔的時候,上升高度可以應付大部分的遠程武器,但是卻絕對無法抵禦一個高階法師的法術,雖然說象剛纔那樣的攻擊即使是一個高階法師也應該沒法做到幾次,但是加勒利特可再也承受不起失去隊員的損失。
可惜,事與願違……一個劇烈的爆炸聲在他的命令發出之後便從右後方傳了過來!騎士轉過頭,便注意到他的僚鷲猛地向上掠去。
加勒利特的眼神收縮,感覺心臟幾乎已經停滯了跳動!他的副隊長盧克的坐騎像一塊被投石機拋出去的石頭一般在夕暮的天空中畫了一個弧線……周圍迸裂的血跡和紛亂的暴風——他的護盾竟然被什麼東西強行撞碎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這傢伙跟他那個好名字一樣幸運……
就在那道弧線拋到最高的時候,他狼狽但不失嫺熟的從鞍子上面跳了下來,調節了一下羽落術的幅度,準確的搭上了另外一個隊員的獅鷲——如果不是他的經驗也同樣豐厚,這一下他恐怕就要跟着心愛的坐騎一起墜下去了……
滾滾的黑暗在天空之中被布展出來,事實上通常黑暗術除了夜間接近目標的時候,是不會輕易使用的,因爲那煙雲一般的黑暗也會阻擋住向下觀望的目光,遮蔽了對方的視野也就等於將自己置於相對安全的所在。可是加勒利特一點也沒有心安的感覺——因爲下一記攻擊又來了!
那種要命的瑩藍色閃光在黑雲下面閃爍了一下,獅鷲騎士瞪大了眼睛,可是也只能捕捉到一道衝到他們面前的模糊的銀光——它劃開滾滾的黑暗之雲,徑直撞上了一個獅鷲騎士身邊半透明的力場盾牌,隨着轟響聲,那個可以抵擋五次五百磅重的巨石撞擊的法術效果便化作了半透明的碎片崩裂開,而那道銀光卻依舊向前,獅鷲刀劍難傷的身體只不過是稍微擦過便被剜掉了一大塊皮肉,整個焦黑一片的頸側讓它的尖叫聲都變了調!
那淒厲的嘶吼聲讓僥倖還活着的騎士,不,是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這種攻擊簡直恐怖到了極點,既然護盾和高度都無法保護獅鷲騎士們,那麼他們也就和待宰的羔羊也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更加糟糕,至少羔羊們對於地面的感覺,只會是從上面擷取青草來填飽肚皮,而不用擔心從一千多呎的高空之中落下撞到它時會怎麼樣……
到了這個時候,獅鷲騎士們也只能拼命的催動坐騎鼓動雙翼,讓自己置於更加高的高空之中,但是下一瞬間,周圍的空間再度亮了起來!
“靠他媽的!還……”加勒利特忍不住破口大罵,但是罵聲還沒有結束,他就發現這一次的光亮與前三不同,並非是那種閃爍的藍光,而是一種持續的光澤——周遭的光線似乎忽然增強了,就像已經將大半身體隱藏於地平之下的太陽想要放棄休息,直接進入下一次的工作一般。獅鷲騎士稍微的從這個間隙回過頭,便注意到遠處的天際,一道巨大的白光驟然從地表升起!
加勒利特驚訝的半張着嘴,注視着那個方向,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在逃命之中——那光柱極爲寬闊,雄壯,幾乎眨眼之間,已經變成了一道近乎通天徹地的光芒!升騰而起的光柱連通着天地,看上去似乎纖細,但事實上那光柱的底端,至少也可以將一棟大災包裹其中!
致命的攻擊產生了一個停頓,但是天空之中本來驚惶的獅鷲騎士們也同樣凝滯了……他們扭着頭,將視線集中在那連通着天與地的光柱上,天空之上的殘存的雲朵在光柱的盡頭瘋狂的開始旋轉,消融,組成了一道蔚爲奇觀漩的風景,一盤巨大無比的渦雲。再是天空的蔚藍顏色,落日那豔紅的光輝,都被這個巨大的漩渦和其下光組成的圓柱吞噬下去……天空從那個點上開始變得漆黑如墨,然後一點點的銀色光澤從中現身出來。
天空被分成了兩個部分,夕陽依舊在地平上掙扎,維護者它小小的半個天宇,而另一個方向上,那彷彿聯通了天國的光柱周圍,世界一下子就彷彿進入了深夜,墨色的空中遍佈着無數顆閃爍的星……只是他們靜止不動,凝固了,並不像平日裡人們看到的那樣閃爍,有生氣……千萬顆星辰編織成一道道明亮的符文,紛織交錯,連綿無盡,恍若瀰漫天際的汪洋。
在這一瞬,所有的視線都凝聚於那違背了自然常理的奇觀……天空和地面同時陷入了一種奇妙的沉寂之中。
……
熾熱的白色聖光如同有形的流體一般洶涌地向着四周沖刷而過,爲所有被淹沒其中的生命帶來滅頂之災……正負能量的對撞帶來了熾熱的高溫,鬆軟的泥土瞬間已經乾燥,開裂,烏黑的表面泛起了細小的裂痕,就像是乾旱了許久的土地。伴隨着草木和泥土一起被灼燒的焦糊味道,林間空地中的一切瞬間已經化作灰燼……
“偉大的光明之主……”薇拉妮卡深深地吸氣,低聲祈禱,培羅陛下似乎並沒有迴應她的意圖……但是現在,女牧師似乎已經找不出任何言辭來表達自己心中的震撼。
籠罩於周圍,濃稠如油的黑霧終於散去——準確的說,是收攏了。它們翻滾着,在那個纖細人影身後聚集起來,勾勒出六對長長的,向外延伸的羽翼的幻象。在空中輕柔的飄動着,夕暮暗淡的紅光勾勒出女孩的面孔上的一絲甜笑,她輕輕地舉起手,彷彿要去採擷一枚凋零的花瓣,或者一隻晚殤的蝴蝶,但是在她手中的,卻是薇拉妮卡引以爲豪的戰槌。
女牧師的武器保持着一個下擊的狀態,就那樣停止在空中,那隻手掌前……但是不管是那聖潔的武器,還是她的操作者,此時都已經無法移動一分一毫。幾縷尚未散去的白光在並不寬闊的槌身上掙扎着,但卻無法逃過泯滅的結局,發出噼啪的細微爆音,它們最終化爲徐徐的微風在周圍環繞,扯動着那件墨色的長袍,讓那個纖細的身影更加飄然。
“很不錯的能力,對於力量的理解,已經略微看到了那扇門扉。只能用優秀來形容了啊,以一個純粹的人類來說……尤其是在這個年齡上……”女孩子的聲音緩緩敘述着,吐出那種與她稚嫩面孔半點不符的長輩的語氣,注意力卻似乎並不在傾談者身上。
她輕輕的轉動視線,向着天穹的頂端,那旋轉的漩渦讓她的笑容收攏了,語氣中帶上了一絲的煩躁:“討厭的……沒想到一個區區的人類,會將事態發展到這種地步,這樣一來,我會感到相當的困擾呢……”
“能夠改變歷史的,能夠撼動那高高在上的王座的,甚至能夠創造奇蹟的,從來就是就是這些區區的人類……我記得,這還是你說給我聽的……”低沉蒼老的聲音震動空氣,擅自回答了她的自語,隨着聲音,一道潔白的光圈在空氣中爆開,露出其中微微僂彀的身影。
薇拉妮卡的眼神稍微閃爍了一下,從那魔法之中跨步而出的,是老牧師克里斯皮安·蘭斯頓·阿斯塔特,三神教會中央神殿主教猊下……但卻又略微不同——仍舊是那蒼老微弓的身影,但整個身體,甚至原本帶着幾絲斑駁的鬚髯此時都在散發着一種溫潤的整潔白光,白色罩袍兜帽垂下來的陰影,蓋住了深深的眼窩,卻遮蓋不住陰影中他那如同少年一般清澈的目光。
“……沒想到竟然是你這老傢伙親自到訪,還以爲會是那個討厭的偏執狂。”女孩子的聲音帶着一絲嘆息的意味。
“好久不見了……艾瓦梅爾恩,嗯,最後一次見到你,已經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了吧……我在主物質界耗損很大——所以就不敘舊了。”老牧師的聲音緩慢蒼老,表情安寧祥和,只是卻透露出令人仰視,乃至於膜拜的威嚴。
“沒人希望跟你懷舊,如果爲此特意跑出來,那真是大可不必了。”女孩子的聲音變得冷硬,她微微偏頭,似乎完全不願意見到老者的身影一般的垂下目光,但是濃厚的黑影卻在她身後越發凝實,“亦或者……你是來營救這個你喜歡的,正義白癡的小美女?那麼,我會將她還給你,請回吧!”
只是食指的一個擺動,原本浮在空中的薇拉妮卡便被一股沛然的大力拋向老者,然後再被另一種力量柔和的接納,放置於地面。
“我的陛下……”
薇拉妮卡跪倒在地,虔誠的親吻腳下的地面……無需言辭的證明,那種威嚴,那種神聖,足以說明一切……
“你做得很好……我的信者……”阿斯塔特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伸手撫上女牧師的頭頂,於是,空氣中尚未消散的點點光芒忽然聚攏了,扭動着伸展開來,變成了一片片羽毛,隨後在某個瞬間,像是得了命令一樣,爭先恐後地朝着女牧師的身體涌去,瞬間便在她的背後組成了一雙羽翼。
“神祗的力量真是隨便啊……這樣就賜予了力量麼。不過,也並非只有你可以擁有選民……”
將這一切收入眼中的女孩發出了一個冷笑,她背後長長的羽翼拂動了一下,於是空間之中便開始散播出無數細微的黑色。
影子在空氣中聚攏,勾勒出那個籠罩在灰色罩袍之中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