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妖身周並非自稱的那般毫無防範,十幾只悄無聲息的隱形僕從圍繞着他,這些東西可以兼任偵察和護衛的雙重職能。
但是進攻者也不是貿然出擊……三波紫色的飛彈在術士的身影出現的同時便已經同時攢射而至,像是一場小型流星雨撕碎了巫妖身邊的爪牙,讓它們地稀薄的靈體和細聲的哀號一起湮滅在空氣中。
“愚不可及,你以爲這樣就可以打敗偉大的萊爾德·佛·伊薩德?”
金色的手骨只是擡手一招,熾熱的空氣中驟然添上了一縷寒冷——幾點慘綠的光點幽然浮現,塑造成兩隻怕是隻能在最深的噩夢中才得一見地怪物。
從虛幻到清晰只用了極短的一段時間。那是種初看上去類似人頭的物體,但是卻又有明顯不同……腦袋兩側原本是耳朵的地方,長着一對不停撲扇的好像蝙蝠翅膀般地破爛肉翼。眼睛鼻子和獠牙外露的猙獰大口中全是漫溢的綠色霧氣。取代頭髮和鬍鬚的是一條條彼此糾結舞動的觸角。
這怪物張開嘴,發出令人聞之色變,手足痠軟的驚怖嘶鳴,同時用尖利的牙齒向着那個人影咬下去。
不過當獠牙終於合攏撕扯,這兩隻怪物的嘶鳴卻淒厲起來,近距離的接觸讓他們看不清楚,但是那空氣中灰暗色的雲霧卻肯定不是原本的目標……那是一團變化的空氣,只是氣流不斷的旋轉變化咆哮着,並隱隱透出些奇特的紫色閃電;構成了巨大的實體——大型氣元素只是合攏了雙手,便將兩隻名爲飛頭蠻的怪物捏成了一天散碎的光點。
先發制人的要點就在於一鼓作氣,絕不能給對手喘息之機,雖然說召喚的層面上,或者巫妖的表現並不驚人,但是這個短暫的阻礙已經足以讓巫妖得到喘息,金色的骷髏身周接連亮起魔法的光暈。或許動作搞笑,但是巫妖的施法速度稱得上極快,短短几秒鐘之內已經有三個法術被補充出來……
一枚綠色光球從他的手指飛射而出。這光球沒入風元素的體內爆發出來,巨型風元素髮出一聲尖嘯似的咆哮,接着一道綠色光門從上至下的將它罩了進去,然後骷髏發出了一個類似冷笑的尖利磨牙聲,初看起來只是墨綠色纖細黯淡的一束的法術光線再次從指尖迸出。
這光澤引起了兩聲驚叫,克魯克和欲魔小姐分別給予了一大一小的關注,那種毫無光線所應該具有的那種熾烈、明亮亦或是冷冽的,類似於被束縛霧氣一般的力量擁有着可怕的殺傷力——不管是金屬的街道,房間,還是幾個試圖看熱鬧的倒黴蛋身上的魔法盔甲抑或是他們的身體,全像潮水沖刷的沙雕一樣分解崩潰——宛如火舌舔過薄紙,只剩下無數微細的餘燼。
但這效果並巫妖想要的。他又連着虛指數下,每一擊都造成不小的破壞,但沒一下能追上那如鬼似魅的殘影。一輪連射過後,即使是巫妖,也不得不停手暫歇。再做準備。不過在那之前,第三個法術的效果化作了一層粼粼波光,閃耀了一下之後,巫妖的身影已經消失了,然後重新出現,只不過並非一個,而是八個一模一樣的金色骷髏,八個活動的下巴在靈魂之語中發出吱吱嘎嘎的嘲笑聲。
“瞬發法術?不,不像是……不管怎麼說,你有點本事,但是在偉大的萊爾德·佛·伊薩德面前,你那點小把戲是沒有任何機會的……”
然後,巫妖發現自己這一次徹底失算了……得意的長篇大論不過剛剛開了個頭,便彷彿被卡住了脖子的鴨子一般戛然而止,啪的一聲悶響之中,八個身影同時扭曲着消失,而無數金光在空氣中崩散開來,化作散碎的骨頭在金屬的地面上敲出丁丁當當的脆響……術士的身影就站在原地,他的手中拎着兀自上下開闔着下頜骨的地精頭骨。
“哈!你有點能力,竟然能夠利用我偉大的,萊爾德·佛·伊薩德的一丁點大意……”巫妖尖叫了一聲,然後忽然換上了一個輕鬆地口吻:“那麼,你想對我怎麼樣?嚴刑拷打?隨你的便吧,反正我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就算你把我所有的骨頭敲碎我也不會死的。我是不死巫妖!你根本就沒有打敗我……當然,如果你想要換個比較溫柔的方式並讓那邊的幾個妹妹來主持這個工作,我說不定會透露出一些你需要的東西,比方說,唔,傳說之中的粉紅法術,高潮震顫你聽說過吧……”
康斯坦丁搖了搖頭,對於巫妖的瞭解他可比一般人要多得多了,因此他也知道對方所說的確實是真的。
巫妖這種生命形態也能算得上是魔法藝術的一種至高的成就,它是魔法威力的一個表現,作爲咒法系法與亡靈系法術最高威力的傑作,巫妖永遠不會老去,他們也永遠不會面對死亡。
即使是象眼前這隻看起來精神有些問題的巫妖,也同樣毫不畏懼任何攻擊,即使你取下了他的腦子,把身體上的每一塊骨頭都敲的粉碎,他同樣也不會死去,因爲在不久之後,這名巫妖將會帶着記憶在另一處復活。
不過有一句話說的好,解鈴還須繫鈴人——其中的引申意義就是,對於知道方法的人,一切都不爲難。
接下來,周圍所有人的腦中便都響起了一個尖銳痛苦地嚎叫,那種像鋼針一樣攢刺着神經的聲音,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
……
於是,當康斯坦丁來到拜爾的府邸前的時候,他的手裡已經多了一個有趣的玩物——金色的地精骷髏頭比人類小得多,大小剛好夠少年將之掌握在手中。康斯坦丁不時地轉動一下這個新到手的玩具,心情好時還會拋動兩下。
而原本健旺的‘高階施法者’‘偉大的萊爾德·佛·伊薩德’現在已經委頓至極,他眼眶之中針尖般的橙紅色跳動着,但是即使被如此戲耍,卻再也不敢囉嗦半句廢話——就在幾個沙漏刻度之前,他已經嚐到了格外可怕的苦頭,那足以讓一個巫妖也感到戰慄。
奈落在上……伊薩德甚至不願意再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現在他真希望可以給自己來一個記憶封閉術——否則只要一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他的下頜就會不由自主的亂顫……如果他全身的骨頭還在,那麼恐怕顫抖的就是所有的骨節了。但是他卻又不敢調用任何的法術能量,否則他也不知道那種可怕的遭遇是否會再次降臨。
剛剛的那一幕,如果按照遙遠的時空中,一名名爲布魯克的巫妖的習慣性說法,那就是,萊爾德·佛·伊薩德的慘叫聲撕心裂肺……啊,不過他是個骷髏,已經沒有心與肺了。
嗯,扯遠了,總之按理說,萊爾德·佛·伊薩德是個巫妖,在拋棄的了生命的一剎那之後,他就已經遠離了疼痛,但是,那個可怕的對手在那一瞬間,卻讓他回想起了那種可怕的感受,那種無法形容的痛楚,似乎是一隻無形的手掌,在撕扯着他身體中一個遠比心肺更加重要的東西。這種疼痛無法抵抗,它折磨着巫妖,幾乎要摧毀巫妖的理智。
而可憐的巫妖心靈上的慘號聲更是足夠慘烈,現在即使是康斯坦丁原本的幾個跟班,也只是遠遠地跟隨着他,極有默契的保持着一個幾十呎的距離,不敢有絲毫的逾越。甚至連眼神也充滿了警惕,似乎那個黑色的罩袍之下,隱藏着的是某個大惡魔變化出的形體,表面上的那個人類形態,不過是某種幻術製作出的影子而已。
不過,康斯坦丁沒有興趣理會這些,他依舊擺弄着那個高階施法者的腦袋,感受着陣陣惡意從指間傳輸過來,那份暴躁是如此迫切的想要把自己吞噬掉……一個標準的血戰的中毒者,巫妖……但是似乎又與理解之中的有着很大的不同。
對於康斯坦丁來說,巫妖並不是什麼可怕的存在,相反,他對於這種亡靈生物很有興趣……畢竟之前還有一個巫妖作爲他的法術顧問兼聊天對象,哈特迪爾在康斯坦丁面前沒有秘密,他無意間透露出的東西有很多關係到這個世界生與死的規則。
巫妖是亡靈,這種狀態可以稱爲不死——然而並非永生,確切地說,是永遠徘徊在生與死之間。巫妖在儀式的過程中,他就會把他的生命注入到一件魔法物體之中,或者是一件器皿裡。這樣,這個靈魂便算是進入了亡者的國度,死亡的肉體則被負能量操縱,在邪惡的意志下行動;既沒有永恆的生命,也沒有得到死亡的平靜,而是處於特殊的物質形態。肉體由自己的意志控制,但是沒有知覺和痛苦,也沒有歡樂的感受,只有永恆的不朽。
萬物皆有滅亡,這是鐵一般的規律,凡人可以變成亡靈來回避,但這同樣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代價就是:雖然你似乎還活着,其實你已經是個死人了。而死人的想法,從來與活人不同——具體如何不同,康斯坦丁也不清楚,雖然說這並不是他見到的第一個感情豐富的巫妖,但是哈特迪爾也並非是一個真正成功的巫妖,按道理來說,變成亡靈之後,巫妖的心態自然也會發生變化,再不會和活人時一樣。既然選擇變成巫妖,選擇了這條不生不死路,強行逃脫萬物皆有滅亡的規律,便也就承受最深的詛咒——喪失一切人類的情感和快樂。
在負能量的影響侵蝕下,即便是生前再善良的人,變成亡靈後也會墮入黑暗,成爲沒有感情只爲自身考慮的邪惡存在。這聽起來和地球上流傳的人死後化爲厲鬼的說法差不多。不過手裡這個傢伙似乎又提供了某種特殊的狀態的可能性。
當然了,康斯坦丁並不是研究狂,那些虛幻的部分只能算是捎帶的,重要的是,他現在需要各種各樣意義上的幫手。
不是有那麼一種說法麼,多元宇宙本身就是一本大書。即使主物質界大圖書館尖塔裡的白鬍子老頭們也不見得能夠讀完它的幾分之幾,所以,對於那些擁有知識和能力的傢伙,康斯坦丁是很感興趣的。
“哦……有些時間沒見,您的愛好似乎有點變化嘛,康斯坦丁先生。”
某個聲音打斷了術士的長考,然後他注意到那個正從中央堡壘之中走出的黑髮黑眼,腰掛長刀的人影。
一位地獄的大公爵親自來到門口迎接……這可是一種相當的榮耀,要知道拜爾雖然是由血戰的底層士兵升上來的大魔鬼,一向也沒有什麼架子,但是他畢竟是血戰的指揮官,地獄裡整整一個層面的統帥,這按照人類的慣例,也至少相當於一個大國的國王的級別了。
不過這倒也未必全是對於康斯坦丁的重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有關於馬曼子爵那張底牌的問題,纔是這位大魔鬼更加關心的東西吧。
“不勝惶恐……大公爵閣下。您交託的任務,我已經完成了。幸好沒有辜負您的信任。”術士微微低頭,單手撫胸,不過配合上那個金燦燦的骷髏,看起來有些奇異的詛咒的意味。
“人與人之間能保持親情、友誼等種種美好的關係,究根結底不就是由‘信任’這兩個字維繫起來的麼?信任應該給予所有的人,不是嗎?”第一地獄領主微笑着迴應道,康斯坦丁回以一個微笑,但是心中卻升起一些古怪的鄙視。
這位第一領主毫無疑問的是個標準的魔鬼,他們總是習慣於說實話——雖然說這句話確實說的熱情洋溢而且確實是實話,也改觀不了所有人對他的看法——拜爾確實信任所有人,因爲辜負他信任的人都已經死了。
當然,鄙視歸鄙視,虛假的情分還是要維持下去的,畢竟雙方都算是有着各自的利用價值,沒有任何翻臉的理由。
就這樣,人類與魔鬼走近鋼鐵堡壘的中央會議室。
康斯坦丁仍舊拿着拿着骷髏,但另一隻手上已經變魔術一般多出了一根骨質的彎角……上面那個漆黑的,閃耀着暗淡光澤的金屬環讓拜爾黑色的眼睛裡光澤閃爍。
而與之相對應的,拜爾手中升起的則是一張燃燒着冰冷火焰的黑色卷軸,這是他們之間的契約。
“通往主物質位面的傳送門已經早就準備妥當了,康斯坦丁先生,根據我們之間的協議,您可以隨時回家。”拜爾微笑道,視線完全沒有觸碰那個關於泰坦的契約的物品,就彷彿他本來的目的就只是爲了給康斯坦丁提供回程的服務一般。
“公爵閣下,我之前也跟您的管家提到過,希望更改一下我們的協議……”康斯坦丁同樣沒有看那個契約,他慢條斯理的開口道,同時注意到大公爵的臉色稍微變換了一下——看起來是從少許驚愕變爲溫和的微笑,不過康斯坦丁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對方那黑色瞳孔之中升起的一絲電光。
“因爲我忽然發現您之前對我說的話很有些道理,我還是不要那麼早回到主物質位面之中比較好。”術士不緊不慢的輕聲道。“我要到深淵第九十層有些事情,請您負責送我過去,並在我需要的時候讓我回來,除此之外,我需要一些我本人,以及幾個屬下的冒險裝備,當然,如果您能夠提供一些熟悉那些地方的嚮導,我將感激不盡。”
“九十層?”這個數字讓大魔鬼皺起了眉頭,他放在桌面上的一隻手輕輕敲打出一溜輕響,然後慢慢開口道:“實不相瞞,將您送到深淵的那個層數,甚至在需要時再送回來,這對於我來說確實並非困難,不過,我還是要給您一個建議,無底深淵是通過無限的層面,無數的變化,映射出所有醜陋、邪惡與混亂的集合。隨着盤旋向下的無數層面,歸結於殘暴的極致。因此,以您的能力似乎並不適合過於接近那些過分的危險。”
“感謝您的好意,不過這關係到我一個朋友的生命,因此,我恐怕必須走一趟。”康斯坦丁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
……
一切就緒的時候,出現在在康斯坦丁面前的是一道繁複的巨型法陣,以及其中那個神秘的傳送門。
這東西看上去就像一面光潔的鏡子,似乎根本沒有厚度。但是幾個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去,每一雙眼睛看到的都是大盤子閃閃發光的正面。圓盤的表面上,不停的顫抖、搖晃,跟正被風吹着一樣。康斯坦丁摸了摸鼻子,注意到那面鏡中的景色正在緩緩的改變,逐漸顯露出其後面那個死灰色的天空——如一個巨大的鍋蓋,沒有一絲的雲彩,更毋庸說是飛禽,只有鬼火一樣的太陽死氣沉沉地吊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