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如同瘟疫一般,很快傳遍了整個城市,所有人似乎都在同一時間發了瘋,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非人的嚎叫聲此起彼伏,血霧和濃煙在整個城市的每一條街道上瀰漫開來,人聲馬鳴響成一片,和惡魔們發出的奇奇怪怪的吼叫聲混合在一起。西大陸上最大的國家首都於瞬間變成了一個屠宰場……不,應該說是地獄的某一層。
火焰燃燒,海頓城之中已經被映照成了一種奇異的暗紅色,硫磺一般刺鼻的氣味從每一重火焰上飛散,在每一座能夠看見的建築上舞蹈起來,水流一般向前推進!這是深淵的火焰。火焰刺破黑暗,照亮天空,焚燒一切!
人們開始紛紛尋找着任何可以逃生的出路,慌亂的場景一時之間讓人聯想起沉船上的老鼠。一個人邊哭邊笑邊尖叫,哀號着到處衝鋒,他們的臉已經扭曲得不成人形,只有身上的衣服或者才能分辨出一點點信息!而一些人已經被那些逐步逼近的紅色怪物們摧毀了神經,他們往護城河水裡跳,往着了火的建築物中逃……似乎寧可淹死,燒死也不願呆在城市之中。
“惡魔的數量不是很多!所有人保持安靜,跟在我們身後,向西邊走!那裡是最近的城門!”
震耳欲聾的聲音在一條街道上響起,讓周圍胡亂奔跑的人羣得到了一點點的控制,一小組看來是冒險者的人物引領起了一羣人,惡魔們幾乎是同時注意到了他們,但是幾個試圖衝上來的紅色傢伙被凍成了一組冰雕之後,聚攏在一起的怯魔們頓時一鬨而散,一時之間,道路變得通常起來。
“所有擁有武裝的人,負責護衛平民!”
發出喊聲的是個全副武裝的傭兵,他高大的幾乎超過平常人一半的身材,和緊繃肌肉,讓人聯想到最強大的戰士,而加上他身穿着堅固的鎧甲,手握着鋒利的利劍,看上去就讓人能夠提起足夠的勇氣——人羣開始自發的跟在他的身旁,向着一個方向涌去。
正如這戰士所說,惡魔的數量實際上遠不如他們帶來的恐慌更多,而怯魔們在遇到比他們更多的人羣時,第一個反應便是逃走。幾乎沒有受到太多損傷的,他們已經接近了海頓城的西門。
“讓我們過去!讓我過去!我是帝國伯爵!你們這些該死的雜碎!給我讓開道路!”
但是紛亂也就在這個地方發生了,幾輛馬車無視那些擁擠的人羣,在噼啪作響的鞭子聲中,驚恐的馬兒橫衝直闖的向城門外衝鋒!人羣中傳來慘叫,幾十個人在外力的作用下跌倒在地,他們又壓倒了身邊的人,而擁擠的人羣就像產生連鎖反應,人踩着人,人壓着人,人人都想脫離身後那個噴吐火焰的地獄——剩餘的人們抓到救命稻草一樣追隨着衝了出去。奔逃的人羣絡繹不絕,剛剛分開的人羣又被黑壓壓的填滿!
但是立刻的,後面衝過來的馬車再一次把他們撞倒,那些沒有馬的貴族的護衛們毫不猶豫的抽出了劍,在衝鋒中砍殺每一個可能阻擋在他們面前的人!
於是,無數人變成了這個活路上的犧牲品,就像是傳說之中的冥界的道路一般,慘號從絡繹不絕的馬車蹄輪下傳出,帶着嘎吱嘎吱的奇怪聲音,而當那叫聲變得低沉,馬車的粼粼車輪聲中也參雜着令人牙磣的咕唧咕唧怪響!
在碾壓過幾百個人的身體之後,終於,貴族的馬車在人羣中搶出了一道縫隙,馬車終於衝出了城門,哭喊嘯叫的貴族老爺們咒罵着,而馬車外侍從紛紛趕了上來,忙着照顧那些屁滾尿流的老爺……
但是,這混亂的車隊根本就沒有能夠行使出多遠。
城門之中正在紛亂的往外擠的人們,下一刻便驚恐的發現,一面足有十幾尺高的烈焰之牆升了起來,流轉翻騰的火焰在上面扭轉着,就像幻化出一個個扭曲呼喊的面孔。火牆像是一面大幕般朝車隊撲了過去,所過之處慘呼不斷,被火牆捲入的士兵並非只被焚燒了事,而是被烈火裹夾着撕扯壓榨,咀嚼般吞噬膨脹,煎皮烹骨,把火焰都蒙上了一層血色。
鎧甲,頭髮,指甲,身體,也包括靈魂。這些逃離了他們應該守護的地方,自以爲獲得一線生機的貴族們死得一錢不值,一會兒就變成了人形火把。他們倒在地上翻滾,卻無法熄滅這火焰,他們發出慘嚎,疼痛卻不減絲毫。絕望的哭喊換來的只是惡魔的嘲諷的狂笑呼號,跪地哀求換來的將他們肉體變成焦黑的碳化物!
……
“三神在上!”
如潮的吼叫聲在夜空中迴響,雖然城市中的哀號將之混淆,但是至少在中央大街,這個聲音無人能及。
與陷沒在恐懼之中的市民們不同,三神殿的牧師與聖武士們大概是在看到惡魔之後還能保持常態的唯一的存在了——事實上,他們也並非出於正常的狀態,而是在表現出說不出的興奮……對待邪惡,這些狂熱的宗教信徒從來不懂得後退與妥協,而那些聖武士們的心中顯然很是激動,在這個和平的時期,誅殺邪惡的機會並不多,而對於他們來說,殺死惡魔的吸引力顯然要比幫助一位王子進行什麼篡位的內戰要有吸引力的多,也更加符合他們的信念!
高呼着聖光之名,他們催動着胯下的馬匹向着惡魔發起了衝鋒。
騎士的加入讓戰士們長舒了一口氣。同依靠武藝與劍技的戰士不同,馬背上的騎士們擁有更大更可怕的破壞力。就算是號稱深淵最強的生物,深淵煉魔也不願意正面面對聖騎士的衝鋒。
“這算是什麼,世界末日?法師塔那邊怎麼到現在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城堡的高層大廳,一扇窗邊,康斯坦丁驚異的喃喃自語,被他眼前的景象所震駭,這如同地獄一般的歌舞就算是在最讓人恐懼的噩夢中……或者說在那些號稱史詩的電影之中都沒有見過,現在卻活生生的展現在他的面前。
或者說,這短短的一個多鐘頭中發生的事情,比任何史詩電影還要奇妙,有點像是夜宴,刺秦加上特洛伊和指環王……
現在顯然不能只抱着看電影的心情欣賞這一幕,可是康斯坦丁卻發現,自己除了欣賞這部近在咫尺的史詩電影之外,他沒有任何事情好做——如果是在公爵府,他或許需要爲了突出城而戰鬥,或者指揮一下手下,但現在,他是在發肯色宮之中,皇帝陛下的身邊,層層的護罩與近衛軍的防護之下,他除了胡思亂想之外,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少年摸了摸鼻子,心中有些嘆息,雖然說他對於公爵府之中那一家子人沒有絲毫的好感,但是畢竟有幾個人還是令他感到擔憂——老管家沃爾特一定跟在公爵身邊,以他們的身手,應該不會受到太多的影響,可是由於是進入皇宮,血精靈和自己那幾個護衛卻沒有跟着來,她們的武力就有些讓人擔心了,還有……那個甜甜地笑着,喊自己哥哥的小姑娘又怎麼樣?雖然她們身邊確實有高手護衛,還有幾十名獅鷲騎士……
胡思亂想之中,空氣之中的硫磺氣息刺鼻發癢,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味道的影響,康斯坦丁發現自己的心跳忽然開始加速了……
錯覺嗎?少年眯了一下眼睛,他眼前似乎出現了無數的細小光點,大廳中的燈光忽然變得朦朧起來,原本喧囂的人聲開始虛幻,很快的,便什麼也聽不到了,耳朵裡面似乎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拖長了的聲音讓康斯坦丁有些驚慌,他張開嘴,想要說點什麼,但是很快的他便發現,自己的身體的感覺開始逐漸的退去了!
驚訝的少年向腰帶伸出手……那裡還裝着凡爾納給他配製的幾瓶藥劑,可他的手指不過剛剛移動,一道尖銳的疼痛忽然彷彿火焰,又像是針刺一般,在他的腦袋裡面炸裂開!
那是一種無比的疼痛……即使是曾經經歷過相當嚴重的頭痛的康斯坦丁也無法承受,他不由自主的尖嚎起來……但是那淒厲的慘叫聲,他自己已經聽不見了……這可怕的感覺彷彿鑽進了心臟,肺臟……或者從骨髓之中迸發出來,所有的神經細胞在同一時間鼓譟着,向大腦之中送出自己的訊號,那種將所有感覺刺穿的疼痛讓康斯坦丁瞬間已經感受到了地獄深處。在遭受到巨大的痛苦時,人的神經細胞會喪失原本的作用,這是人類的神經系統本來應該有保護的功能,只是現在,那種能力似乎被某一隻手掐斷了……即使如何的感到疼痛,康斯坦丁的神智依舊保持着無比的清醒。
驚恐的少年眼中,他的周圍瞬間已經燃起熊熊大火!
——那火其實算不上熾熱灼烈,火焰的光芒也黯淡得好像只是縷縷飛舞的蒸汽,但是卻以極迅猛的速度向周圍蔓延開!地面上的裝飾瞬間便已經蠟一般的融化,變黑,消失!露出下面青色的石板,但火焰如同有意識似的,向着周圍延伸開去!青石上在下一個瞬間,已經遍佈着扭曲的符號和密密麻麻的龜裂!
那是什麼?疼痛讓少年無法調用自己的記憶,但是他意識到,那一定是某種可怕的法術效果……因爲那些緩緩燒蝕而成的符號,憑其本身的詭異形狀也能讓人感到陣陣反胃!
這是他最後的意識,原本就在鼓動,跳躍的疼痛在這一刻終於直接爆炸了,像那下面本來埋藏着的是千萬滾燙的炸藥,本來就已經被壓逼的熱到過了臨界,現在被這一下完全地引爆開。
……
此刻在大廳中的人們的視線已經全部集中在那個忽然冒出火光的少年身上……只是他們的感覺,卻和康斯坦丁完全不同……
少年耳中的那一聲尖叫,在他們聽來卻彷彿霹靂一般,聲音伴隨着如雷的咆哮聲在城堡中迴響着,石頭間撲簌簌的落下無數灰塵,甚至連護城河的水域都擊蕩起不安地漣漪。
這雷鳴般的聲音之中,那個被籠罩在火焰之中的,少年的身體開始逐漸向上升起,詭異的浮上去,浮上去……
“不好了!所有人,快離開這裡!”一直站在國王身後的紅袍法師發出了一聲驚叫!她一把拉住那位至尊,另一隻手滑動着,吟誦出一個字符!
可惜百試百靈的法術這個時候似乎出現了問題,代表着傳送的光澤只是稍微閃動,便驟然消弭於無形!
而在她身邊,另外的兩個法師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們已經分別頌咒和使用了卷軸,但是得到的結果卻是相同的!
火焰組成的符號上下飛舞着,大廳之中的貴族已經進入了呆滯的狀態,他們魂飛魄散的發現,空氣正在扭動着,分裂着……就跟遠處街上那正在發生的事情一樣,一道跨越了晶壁的縫隙正在逐漸形成,展開!
“不必擔心,由我們保護陛下!”
一個騎士大吼起來,他身上高級的盔甲上鑲嵌着閃亮的隊長的徽標,這位剛剛被調派到大廳中的隊長對於惡魔顯然充滿了勇氣,他揮動了一下手中的長劍,語氣中甚至帶着一絲興奮:“帝國的勇士們!現在,就是你們建功的時刻,我們是皇家近衛,我們無所畏懼!無論是什麼樣的惡魔!我們都可以把他剁碎!”
可惜,這番豪言壯語沒有收到想象中的讚譽,所有人的視線都在盯着眼前那個火焰的中心,從一片扭曲陰暗、而且隱隱透出紅光的虛空縫隙中步出的污穢怪物——通身暗紅、背生一對破破爛爛肉翼的巨大惡魔出現在煙塵之中。
它顯然不同於一般的惡魔,至少他幾乎頂住大廳樑柱的身高,以及手中地柄燃燒着的一束火焰就清清楚楚地昭示了這一點。
“天啊,天啊……!”一個魔法師首先驚叫起來!他身上的那件黑袍證明了他的身份,一位專精於召喚的咒法法師——也正因爲如此,他第一個認出了那惡魔的身份。
即使外表再破爛,那彎曲成爲漂亮的弧度的,帶着螺旋的雙角,以及手中火柱一般的武器也已經說明了這怪物的身份“巴巴……巴託炎魔!”法師嚎叫起來,那是惡魔之中最爲可怕的存在,位於金字塔的頂尖,即使在主物質位面,他們的力量會受到削弱,但是那仍舊不是一羣騎士就能抵擋的!
顯然,這個警告來的太晚了!
“啊啊……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看到了,討厭的巴佬的住所?”巴洛炎魔怒吼着。聲音好像從深淵傳來,聽上去就如同彼此碾壓的燒灼煤炭發出的吱嘎怪響。他抖動了兩下壯碩的身子,張開巨大且包裹在濃煙中的雙翼,這個過程中細碎的火焰一直好像從它身上蛻掉的暗紅色鱗片一樣飛濺出來,把這個手持火焰大劍的恐怖存在籠罩在噩夢般的黑煙和烈火中。
一道明亮的電弧從他指尖爆發出來,電弧抽中了一個衛兵的胸甲,然後一下跳上另一個人的身體,明亮的電光爆發開來,所有人的視野都是一白。然後是一片可怕的滋滋聲,電花沿着金屬的鎧甲向四周爆射,瞬間就將前面第一排人統統籠罩其中。尖銳但已經不成調子的慘叫連成一片,而當電光終於過去,幾個士兵已經不見蹤影,地面上剩下的只有扭曲的不成樣子的烏黑金屬,包裹着散發着刺鼻糊味兒的,一地焦黑的骨骸。
衛隊長被這恐怖的一幕嚇壞了,之前呼喝的勇氣早已消失殆盡,連帶將他的力量抽了個精光,他尖嚎着扔掉了手中的長劍,連滾帶爬的往後逃走!
而惡魔甚至沒興趣看這外強中乾的傢伙一眼,他猛地一揮手,十多個士兵就像蒼蠅一樣被一巴掌掃到一邊一面結實的牆壁上;石牆啪卡啪卡的裂開,然後帶上了一些溼潤的聲音——惡魔毫不在意的抹了抹手,就像一個鄉下人在摳完鼻子或者小便之後那樣,不同的是牆上被濃稠的血漿和肉泥抹的一塌糊塗,幾名距離稍遠的目睹了這一切的士兵一下子就崩潰了,立刻慘叫着丟下武器抱頭向後逃竄,不過沒跑幾步,好象一束火焰的斬首劍,只是輕輕地揮動了一下,但是他周身立刻隨着這個動作,籠罩上了一層轟鳴的火焰,高溫把所有靠得太近的東西燃燒殆盡,然後以可燃物爲養料,他們釋放出肆虐的火雲,層層疊疊好象液體一樣流動的火焰之環從他們身體內釋放出來,向着周圍席捲而過,幾十名最前排的士兵頃刻之間便已經被這火雲覆蓋,當紅色褪去,地面上已經只剩下黑色的骨骸和扭曲的金屬,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