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寬敞明亮的窗戶灑入客廳內,照在地板上反射起來,晃得有些刺眼。
馬良就這麼坐在靠東側的沙發上,他戴着一副潔白的絲質手套,傾着身,小心翼翼的拿着一張用透明的硬塑料封閉好的紙張,認真的端詳着上面的圖案和字跡。身前的低矮茶几上,還擺放着一摞這類這樣的“大卡片”
封閉着的硬塑料內,是陳舊的有些泛黑髮黃的紙,紙質略顯粗糙,卻看得出來很柔韌。
紙張上還有些因爲年代久遠的緣故乾裂開的細紋,邊上有小小的缺損。
但好在是,並沒有破壞到紙張上濃墨畫出的圖案和圖案下方那些略顯潦草,卻頗有些天馬行空之勢的字跡。
盧祥安坐在右側的沙發上,微微閉目似在養神般。陽光照在他肩部以下和大腿上,再映着他滿是皺紋的臉龐、銀白的鬚髮,猛不丁看上去,就有點兒像是虛幻般的朦朧感,渾身金光閃閃,如同一尊傳說中的神仙。
小白早就跑到書房中的電腦前上網去了,她對於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並不感興趣。
過了會兒。
馬良擡起頭來,把用硬塑料封閉着的《推背圖》一張放下,直起腰背靠在了沙發上,有些疲憊般的扭了扭脖子,一邊摘下手套,一邊苦笑着搖頭說道:“說實話,有些字我還不認得,咱不是考古的專家啊……不過好在是我這些天從網上查閱過一些資料,大致還記得些,相互比對下,能知道個別圖案所代表的含義和讖語、頌曰中的意思。”
盧祥安展開眼,微笑着問道:“如果沒有網絡上流傳的那些,你能按照讖語和頌曰得出結論嗎?”
“不能。”馬良搖搖頭,道:“所以我覺得,這好像是糊弄人的。”
“我簡單看了其中的幾幅。”盧祥安微微搖頭,道:“這,不僅僅是和原版一樣的內容,而且應該是李淳風的真跡!”
“不是吧?”馬良露出吃驚的模樣。
他實在是難以相信,這二十一張紙,會是唐朝貞觀年間的術法高手繪製書寫出的真跡——如果是真的話,流傳下來且不說《推背圖》的術法價值和其中推算出來的預言有多麼的珍貴無比,單是幾張紙就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了。
盧祥安輕嘆了口氣,道:“這二十一幅圖,和你查閱的,可有不同?”
“嗯。”馬良點點頭,皺眉道:“確切的說,應該是有很大的不同,其中有些圖案全然不同,更有些讖語和頌曰,字句都有不同。但是也有許多的相同點……現在想想,我覺得流傳的那些,應該是被人爲改動過的。”
“對。”盧祥安笑了笑,道:“自《推背圖》出世後,就被歷朝歷代的統治者心驚從而詔禁,但在民間此書流傳頗廣,收藏者衆多,禁不勝禁。宋時太祖趙匡胤言‘不必多禁,正當混之耳’如此一來,由官方頒佈刊印的版本就在民間流傳開來,而且種類繁多,各有不同,又似假非真。再以後歷朝歷代或詔禁、或仿效宋太祖出假作混淆,魚目混珠之下,到後世就再也難知哪一版本是真跡了。”
“原來如此。”馬良恍然大悟。
難怪從網絡上查到的《推背圖》的版本中,有些圖案和讖語頌曰對於已經發生過的歷史,簡直是明晰直白的娓娓道出,讓人觀之不僅瞠目結舌。
原來都是些事後諸葛亮搞出來的。
稍做思忖後,馬良又有些不解的問道:“那您老是憑什麼判斷出,這是原版,而且是李淳風的真跡?”
“觀其字,看其勢,斷其句,會其境……”盧祥安微笑道。
“又玩兒深沉。”馬良不滿的撇了撇嘴。
不過他已然瞭解了盧祥安話裡的意思——所謂觀其字,好聽點兒是龍鳳鳳舞,難聽點兒那就是潦草,如果是後人模仿的假版本,那麼必然是認認真真書寫出來的,怎麼可能這般潦草?看其勢,潦草間若行雲流水,每幅圖案的讖語頌曰都是一氣呵成,間斷上有輕浮之感,似醉酒而書;斷其句,是說如詩詞般的頌曰,每一句並非如廣爲流傳的版本中那樣押韻,讀起來極爲流暢,有些語句之間讀起來反而還會有些生澀磕絆的感覺;會其境,則是從字的形態和氣勢,以及語句間的晦澀上,完全可以看出來作者當時應該不是醉酒狀態,而是沉迷於某種境界之中。
這一切,都恰好應對了《推背圖》的由來——李淳風在推算國運時,入其境而不知,沉迷其中而不拔。
也就有了最後那幅圖中所說的“萬萬千千說不盡,不如推背去歸休。”
是袁天罡將李淳風從入境中喚醒的!
想到這裡,馬良忽而微皺眉說道:“老爺子,既然是這麼寶貴的東西,那麼沈玉面沒理由拿出來作爲賭注吧?難不成在他看來,這二十一幅《推背圖》,還比不上石樹怪的珍貴嗎?顯然是說不通的。”
盧祥安思忖道:“也可能,是他並不知道這是李淳風的真跡。”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馬良搖搖頭,掏出支菸來點上,緩緩吞吐着煙霧,一邊想着一邊說道:“以前您說過沈玉面過的並不如意,那麼他從哪兒弄到了這麼寶貴的《推背圖》?家傳的?好吧,這樣也說得過去,但是卻只有二十一幅圖!另外的三十九副在哪裡?他怎麼就肯定我會答應和他對賭?就算是他想到了您必然會希望得到《推背圖》從而讓我和他賭鬥,可是他怎麼就認定,我們會相信他手裡的《推背圖》是真的呢?”
“這……”盧祥安哭笑不得的說道:“我們必須相信他,因爲有官方,有馬局長、黃二姑和我在場,他拿出假貨來,以後還怎麼踏入江湖?會被衆人所不恥的。”
馬良哼了一聲,道:“他是那種要臉的人嗎?”
盧祥安滯了下,苦笑着搖搖頭——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讓馬良從內心裡對沈玉面已經有了偏見,這怪不得馬良。
即便是鬥法輸了後沈玉面願賭服輸,可在馬良看來,那也是他迫於無奈。
“老爺子,其實從一開始我心裡就對沈玉面有所懷疑。”馬良叼着煙手裡把玩着打火機,低着頭看着茶几上的那一摞《推背圖》,像是在考慮着什麼重要的事情似的,道:“沈玉面不應該是那種極爲自信的蠢貨,他敢於主動提出生死賭約,當時我就覺得他必然是有絕對把握,哪怕是不能勝,也能確保自身姓命無憂!不然的話,他憑什麼就那麼自信?我當時甚至都懷疑他和秦榮、戴慶鬆,甚至是黃二姑商量好要收拾我了……”
“那你爲什麼還答應?”
“不是因爲有您老在嘛。”馬良優哉遊哉的抽了口煙,道:“我後來一想吧,就算他們要幫沈玉面,也不會在鬥法的時候出手相助,因爲您和馬局長都在旁邊看着的。所以他們就算是幫,也是計劃中一旦沈玉面鬥法落敗後,出手相助確保他的姓命而已,所以我纔會答應下來。”
盧祥安哭笑不得的搖搖頭——馬良這小子辦事真是太謹慎了。
似乎又想到了那天晚上鬥法的情景,盧祥安問道:“良子,當時你應該也是有把握的,起碼,能確保自身姓命無憂吧?”
“您老又不是不知道。”馬良翻了個白眼,心想這盧老爺子咋老是愛裝糊塗呢,“老爺子,回來後冰泮可是跟我說過的,當時他想着上去幫我的時候,是您提前出手攔住了他……所以您老提前就算出來了,現在又問我,是想着讓我不承認,然後再揭發出來,讓我很難堪嗎?”
“臭小子!”盧祥安忍俊不禁的笑着斥了一句。
馬良往後靠了靠,不以爲意的說道:“我覺得自己這條命比沈玉面值錢,當然犯不上跟他去賭命,所以咱提前也跟冰泮都說好了。到時候一旦我察覺到不是沈玉面的對手,就立刻作勢倒下,然後以術法短暫托住沈玉面的注意力,讓冰泮出手!相信在場的所有人,在毫無提防的情況下誰也擋不住冰泮。”
“你不怕事後被奇門江湖中人瞧不起?”
“老爺子,我還年輕哎,大家應該能體諒下的……”馬良大言不慚的說道,不過他似乎也覺得這種心態想法很無恥,便轉移話題說道:“其實當時一出手我就知道沈玉面他不行,只是不想浪費時間跟他耗下去,才略施雕蟲小技罷了。那,不說這個了,咱接着剛纔的話說正事兒,事後我想了想,秦榮和戴慶鬆、黃二姑,都不是沈玉面的底牌,他又能拿出了《推背圖》作爲賭注,所以我猜他身後另有高人。”
盧祥安遙搖頭道:“不能以此斷定吧?”
“老爺子,您忘了嗎?”馬良聲音低了下來,極爲認真的說道:“那天晚上鬥法的最後,沈玉面是怎麼活下來的?你們都認爲是沈玉面不惜自傷心脈強行化去了術法,可是身在其中的我,卻清晰的感覺到是另外的一股術法力量摧毀了沈玉面的術法!是來自於圜丘壇的西南方,我判斷是在天壇公園外。”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