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寶淡淡一笑道:“老爺子此番復仇,志在必得,有如此的籌備和身手,想來已可如願。卓不羣那老賊死有餘辜,他手下那幫人也都不是好東西,老爺子儘管殺去便是。只是他家卻是幾個好人不可殺,唉,若非他女兒卓玉芬待我有恩,只怕那老賊及一干人早已被我盡數斃了。故我要請樑爺子網開一面,不可傷了他女兒卓玉芬和女婿康林,以及兩個女孩兒玲兒和錦兒。這四人都是正直善良之人,與那老賊截然不同,樑老爺子可否看我的薄面放過他們麼?”
樑駝子微一遲疑,點頭道:“少俠放心,老夫決不失信,他們既於少俠有恩我豈敢亂來?決不至傷了他們一根毫毛的。”
張小寶開懷道:“好,我先謝謝你了。唔,到時他們只怕要出手護住那老賊的,這乃是盡人子之責,老爺子須得用藥物將他們迷倒了,纔可兩全其美,既不讓他們傷了老爺子的人,也可免得老爺子誤傷了他們。”
樑駝子點頭道:“說的是,我這裡卻還有不少迷藥的,少俠放心便是,老夫決不會食言的。”
張小寶道:“老爺子一言九鼎,我怎會不放心的。走,我們到外面去,將那玄英斷魂掌傳與了你。”
樑駝子一把拉住他道:“少俠且慢,我們先吃飽了再說。”遂招呼手下人擺上酒菜,一干人大吃大喝起來,居然菜餚豐盛,樣樣俱全。
張小寶心想:“這樑駝子雖然是黑道上的人物,卻十分豪爽義氣,比之卓不羣那奸賊,卻又好了許多。我將他本門的掌法傳與了他,讓他去復仇,也算是對得起天吾老魔了。”
飯後張小寶和樑駝子來到外面,張小寶道:“我先將玄英斷魂掌一一演試一遍,你看是也不是。”當下一一使將出來,樑駝子連忙恭維道:“張公子果然武學淵博,本門的掌法竟使得一些不差。”
張小寶遂將這掌法招式和秘決告知了他,那樑駝子雖然有數十年的修爲,卻因這掌法精深奇奧,粱駝子天份不算頂高,練了一晚,勉強領會得一半而已。
次日早上張小寶起來,見他如此進展,不由笑道:“樑老爺子修爲不凡,要不了多久便可全數領會了的。”樑駝子滿面春風,勁頭不減,嘴裡道:“少俠之德,我樑某終生不忘,他日但有驅使,少俠只管吩咐便是。”
早飯後,張小寶便告辭上路了,樑駝子挽留不住,送了一程又一程,臨別時道:“少俠傷勢未愈,一路上多多小心纔是。若是遇有什麼不測,少俠只管往南面山林奔去,那邊奇異隱秘之處甚多,可以避禍藏身。”
離開了樑駝子他們,張小寶忖道:“我若是總在山林亂草叢中穿行,只怕容易迷路,又太緩慢,不如還是走大路,我雖不會易容之術,但要改變了行裝面目,卻也不是一件難事。”當下換了衣服,在臉上抹了些黑灰,又將寶劍藏在包袱之中,竟朝大路走去。
那大路上人來人往,不時有身佩刀劍的勁裝漢子縱馬馳過,有些人面上或左或右都貼了飾物,宋玉心知他們都是臉上打了烙印的五毒教殺手。不由暗暗擔心,惟恐自己讓五毒教人識出來。正行着,忽見前面停着一輛華麗的大馬,馬車伕似是在扎綁車轅,馬車的周圍立着五六個身佩刀劍的剽悍騎者,似是保鏢的。那馬車門簾微微卷起,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探身朝外觀望。這男孩前額飽滿,兩眼又大又亮,煞是聰慧靈敏,神氣瑩瑩奪人。裡面似還有幾個女子。
張小寶暗道:“我若是能坐上他們的馬車,豈不可以避開五毒教人追殺?”當下走過去道:“衆位叔伯
,可否讓我搭一程路?我可以多給銀錢的。”
那車伕搖頭道:“不行不行,這車裡坐的乃是我們夫人母子數人,怎可讓外人坐的?”旁邊一鏢師盯着張小寶道:“你這小孩兒,將臉上塗得這般污穢,是要做強盜呢,還是怕強盜打你的主意?快快走開,別驚擾了我們沈夫人!”
張小寶心想自己臉上這些僞裝,明眼人一看便知,只怕也躲不過五毒教人的眼睛。正惴惴不安,忽聽馬車裡有個女子的聲音道:“別嚇着了孩子,叫他洗了臉來。”
那鏢師忙道:“是,夫人。”又朝張小寶道:“還不謝過沈夫人。”
張小寶忙喜道:“謝謝夫人慈悲。”轉身朝路下的小溪走去。
一會兒張小寶洗了臉來,神態斐然,衆人見了張小寶這般神貌,都暗暗吃驚。
先前那鏢師道:“我說呢,這小孩兒衣飾不凡,言行有禮,臉上怎會這般不堪,原來果然是怕強盜打他的主意。”
張小寶忙點頭道:“大叔說的是,晚輩果然是害怕強賊。”
另一鏢師道:“跟了我們,自是你的福氣,什麼強盜也無需怕的,管叫他們有來無還。”
那馬車伕也道:“我們從泉州到杭州,後又從杭州到這裡,一路上卻遇上好幾起強賊,不是被我們打跑了,便是被我們斃了。保你無事便是。”
又一鏢師道:“小孩兒,我們替你保駕,一路平安,你卻拿什麼來謝我們呀?”
張小寶隨手掏出一個銀元寶道:“我請衆位叔伯吃個痛快”。
衆人見他出手闊綽,一邊吃驚,一邊欣喜,都樂得大吃他一頓。一鏢師接過銀子道:“公子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氣派,端是不凡。”
那馬車伕拍了拍手道:“好了,可以趕路了。小孩兒,上車吧。”
張小寶上得馬車,只見裡面坐着一個雍容華貴的中年女人,她旁邊坐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以及那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兒,另一方邊坐着兩個十五六歲的丫環。那沈夫人見他神貌不凡,也暗暗驚訝,心想這少年小小年紀,他父母怎捨得讓他孤身一人遠行?正想着,卻見張小寶施禮道:“晚輩張小寶見過夫人,多謝夫人關照。”
沈夫人笑道:“張公子小小年紀,怎的這般講禮性?我們搭你一程,不過多個人說話而已,怎用得着謝的?”說的一口蘇州話。
張小寶聽了她的口音,又見她富態端莊,慈祥賢慧,不禁倍覺親切,又忙施禮謝過。
沈夫人一邊拉着他,一邊憐愛道:“好乖俊的孩兒!你爹孃怎捨得讓你一人出來?你要去哪裡?”張小寶他鄉遇故人,又這般慈祥親切,如同母親一般,不由觸景傷情,哀傷不已,也用蘇州話道:“孩兒乃是姑蘇人,父母雙亡,家人喪盡,此去北端替人送信。”
那沈夫人忽遇故鄉之人,也大是歡喜。聽了張小寶的敘述,又見他神情悽苦,心知必有悲慘遭遇,想他小小年紀,如此嬌嫩,竟受這等淪落之苦,心中大是動情,倍覺憐愛,當下也不問他隱情,只拉着他的手道:“好孩兒,別傷心,你若不見外,他日便跟我們在一起,有我們吃的,便有你吃的。唉,我乃是蘇州吳縣人,離你家不過幾十里地,你便將我看作你阿媽吧。”
那男孩兒對張小寶道:“待我們去了南京舅媽家,便打道回泉州,那裡大海連天,煞是好玩,我爹爹在那裡做太守,有許多官兵,沒人敢欺侮你的。”
沈夫人含笑責道:“存中,休得胡說,還不快叫阿哥。”
那男孩兒忙叫了張小寶一聲。
張小寶見他骨格清奇,天額飽滿,神氣奪人,心下暗暗忖道:“這小兄弟乃官宦之後,相貌氣質大是不凡,他日定非常人。”也甚是喜愛,遂笑道:“弟弟聰慧異常,他日功名成就,只怕還在老大人之上。”
沈夫人見張小寶少年老成,說話行事竟如此得體玲瓏,心中更是喜愛,笑道:“你若是不嫌棄呢,往後便與我們在一起,也好幫教幫教他。”
張小寶還未答話,那少年道:“我叫沈括,字存中,今年十二歲。”
張小寶也忙將自己的年紀姓名述說一遍,沈夫人又指着身旁那少女道:“她叫許英,是我侄女,比你大三歲,往後你便叫他英姐好了。”
張小寶忙道:“小弟見過姐姐。”
那少女也姿色超羣,矜持優雅,氣質不凡。她還禮道:“兄弟快別多禮。”又扭頭對沈夫人道:“姑媽,人家……人家還未應允和我們在一起呢,只怕一到南京便要分手了。”
沈夫人笑道:“阿英說的也是,這卻要看張公子同不同意了,若是同意呢,便隨我們到南京小住些天,接了阿英她娘一道回閩,送信之事我們可以託別人去辦的。”
原來這沈夫人乃是福建泉州太守沈周之妻許氏,那男孩便是後來天下聞名的沈學士,我國古代傑出的科學家、政治家、《夢溪筆談》的作者沈括。沈夫人此番是去南京接兄長許洞的遺孀去福建同住的,其兄許洞文武雙全,深諳兵法,著有《虎鈐經》,在沈括出生之前便已去世了,留下一兒一女,沈夫人顧念嫂嫂艱難,將年幼的侄女許英接到自己家中,許夫人則與年長的兒子住在南京。這些年來,許英長大成人,沈夫人已替她物色了婆家,正要將侄女送到嫂嫂身邊,與嫂嫂商議從事,誰知許英的兄長許方又因病夭折了。
沈夫人恐嫂嫂悽苦,特來南京接她去泉州的。行前原本是領着大兒子沈披同來的,只因小兒子沈括生性好奇,定要隨母親遠行觀光,沈夫人拗他不過,只好將他領來。沈夫人生性好靜,不喜歡張揚,故此番出來,也沒帶多少官差家人,只領了幾個身手較好的家將做隨行保鏢。
張小寶聽了沈夫人的話,心中甚是感激,正要謝她好意,自己不能同往,忽聽外面有人喝道:“幹什麼?快快讓道,這是泉州守備大人的家眷!”卻是那馬車伕的聲音。跟着又聽得有人陰森森道:“擺什麼臭架子,老子偏要弄個明白,給我上去,看馬車裡有沒有那小賊!”
張小寶心裡一震,聽出這人竟是五毒教的水火判官曾凡。不由暗暗叫苦,心想此番自己性命難保不說,只怕還要連累了這沈夫人一家。正想着,外面鏢師已與五毒教人交上了手,張小寶心知那六個鏢師遠非對手,忙將包袱負在背上,拔出寶劍道:“夫人,外面乃是五毒教強賊,我父母一家十餘口人都是被他們殺了的。此番他們要殺的是我,待我出去後,你便叫大家趕快離開此地,免得連累了你們。”
沈夫人吃驚道:“五毒教是什麼人?是不是彌勒教的人?”
張小寶道:“非也,這五毒教乃是江湖中一種殺人越貨的黑道幫會,煞是兇厲……”話未說完,外面呻吟迭起,只見車窗外那六個鏢師給擊得跌跌撞撞,翻下馬來。跟着門簾一掀,有兩個五毒教人探身進來,張小寶不容他們出聲,早已寶劍揮出,那兩人哼都沒哼一聲,便倒地身亡。緊跟着張小寶飛身而出,寶劍直襲那使判官筆的曾凡。同時心下暗暗慶幸,這裡竟沒有那蒙面人和飛身蜘蛛一干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