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合該我們有緣。這銀子我就不要你的了,但你卻要速速回去處置好這件事,要不然……哎,本仙人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吧!”
說着,楊大仙又開始往前走。
“大仙,你真乃大仙啊!只是,你剛剛說的那兩人,一個是我婆娘,現在已經跑出去了,不知所蹤;另一個卻是我老孃……請大仙指點迷津,救救我!”
說完,還真跪下去磕頭。
“哎,送佛送到西,也合該我們有緣。罷了,大不了折壽幾年,本仙人也豁出去了,就點化點化你吧。”
“雖說她已經跑了,但你們的姻緣卻是在月老那裡記下了的,你們依舊是夫妻,依舊會妨礙你。現在,你趕緊找個攤子寫個和離書,按上手印,交與我作法也就是。”
“至於你老孃,你只需另起一處屋子,將她安置好,不住一起便是……哎,你現在明白爲何我當初不願意出手幫忙了吧。一個是毀人姻緣,一個是滅人倫,我泄露了天機,做這等事,怕是要遭天劫啊……”
段小虎聽了,再不懷疑有詐,迅速地找了個幫人代寫書信的窮秀才寫了封和離書,言明自此與大妮再無瓜葛,婚配自由,又立即按了手印,交給了楊大仙,這才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他要回去將許氏趕出去,住到段家荒廢已經的茅草屋。
從楊大仙手裡接過和離書,蘇潤梔如約給了五兩銀。
想了想,又加了二兩。
這個,算是楊大仙出手整治許氏的辛苦費。
而經過剛剛那一鬧,市集裡很多人都知道了楊大仙的名號,他的生意越發好了。
晚上,拿到和離書的大妮再次大哭。只是,這一次她多了個心眼,將和離書與梨花的賣身契拿荷包裝好了。
哪怕段家日後找到了她們母女倆,也是無可奈何的。
蘇家和張家合租的這個地方,位置一般,不好也不壞,因此,除了經濟條件尚可的人家外,這裡依舊住着一些生活十分貧困的人家。
畢竟住了一個多月,有段時間了,王氏和張母沒事的時候就去幾個老太太和中年婦女家裡串門,聊一聊現在的生活,也聊八卦和家長裡短。
所以,離開前的這一日,兩人都去與那幾個認識時間不長、感情還過得去的人道別。當然,那七八個木盆是一家送了幾個,也算是爲這段短暫的相識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做完這些,收拾纔剛剛開始。
王氏和大妮負責收拾被子和衣物,最後用包布一裹,便成了一個個不大不小的包袱。蘇大山和蘇二山負責將那些剩下的粉條全拿去賣了,把竹竿子收好。
至於張母,則帶着三丫梨花和三個讀書人打掃衛生。
“這……咱們給了銀子租的,不用掃了吧?”
對此,蘇潤梔非常堅持,勸王氏道。
“阿婆,要是我和二哥這次僥倖考中了,卻是還要來省城的。而他們這些牙行的人經常互通消息,咱們住的這院子情況如何,不消幾日便能傳遍……”
蘇潤梔早就聽說過了,雖無現代這樣的信譽系統,但古人的智慧也不容小覷。他們不但會在租戶離開的時候來檢查屋子的情況,還會做出相應的信用評價。
據說鄒縣有三個秀才,因爲在租住的院子裡胡來,不但叫窯姐兒進入,走的時候還把院子里弄得一塌糊塗,直接被某牙行列入了“黑名單”,並大肆宣傳。
結果,他們仨再次到省裡考鄉試的時候,硬是找不到牙行願意租院子給他們,只好出高價住客棧。
王氏聽了,這纔沒有反對,但也不讓他們三個幫忙。
“快把掃把放下!你們三個快去把書啊什麼的收拾好,咱們明天就要走了。”一切都很順利,除了關於如何處理那個跟了他們一個多月的碳爐子。
帶走吧,確實麻煩。
較之來的時候,雖然少了一百來斤的行李,卻也多出了兩個人。算下來,這一趟回去的共有十個人。
但一般的馬車只能拉七八個人,因此,少帶一件行李,也就意味着更好找馬車。
可是,不帶走的話,拿出去賣又不好賣,送人的話三丫又捨不得。
這樣一來,幾人就產生了分歧。
“你個死丫頭,帶着這爐子作甚?拿給我,我送與你李婆婆。這爐子不大不小的,她家裡剛好放得下!”
“阿婆,就讓我帶回去吧!”
“帶回去做什麼?咱們鎮上好像也有賣的!”
“你少哄我,整個鎮上就沒賣這個的!就算有,也沒這個好,再說這個我也用稱手了。若是帶回去,你們開鋪子,我可以和梨花出去擺攤,多好啊……姑,你勸勸阿婆啊……”
大妮有些爲難地看了一眼王氏,卻也不好發言。因爲王氏早就說的清清楚楚,若是不帶這爐子,她們說不定可以擠一起,只坐一輛馬車。
“三丫啊,要不聽你阿婆的吧……”
要是因此而多坐一輛車,消費就高了,她也想爲蘇家着想,畢竟以後這就是她和梨花的家了。
“好了,好了……”
見三丫和王氏扛上了,蘇潤梔只好趕緊出面。
“阿婆,三姐,要不這樣,你們看行不行?”
兩個女人聽了,這纔不再鬧騰,各自“哼”了一聲,看得梨花一愣一愣的。要是她敢這樣,許氏早就一腳踢過來了,並且不許她吃飯。
“咱先帶着這爐子,等找到馬車,看能不能塞進去。若是能,那就帶回去。若是不能,那就隨便找個人送出去……”
在蘇潤梔看來,這爐子多半是要帶回去的,因爲他們十個人,加上行李,估計沒有馬車擠得下。
也就是說,他們需要坐兩輛車。
這樣一來,多帶一個爐子也就沒啥了。
王氏和三丫聽了,各有各的打算,但都同意這樣做。
因爲明天一大早就要離開,這一晚,大家都睡得很早,除了蘇潤梔。
晚飯後,他來到幾棵石榴樹下,用菜刀小心地砍下了觀察了許久後中意的石榴枝條,又把枝葉除了,做了簡單的修整,這纔將其放置在了竈房裡的水缸旁。
想了想,又從那一堆竹竿裡找了一根稍大的出來,截了一截,與那枝條放置在一起。
王氏和大妮早就躺下了,因爲明天一大早就要起來爲一大家子做早飯。洗了腳,梨花外出倒水,便看見了蘇潤梔的奇怪行爲。
“姥,娘,我剛剛看見小羊哥哥在院子裡……”
“啥?這麼晚了,他在院子裡做什麼?”
現在已經是九月中旬了,晚上還是有些涼的。
王氏怕蘇潤梔着涼,路上麻煩得很。
“小羊哥哥拿菜刀砍下了幾根樹枝,又把晾曬粉條的竹竿砍了一截……”
“哎,沒事沒事,我知道了……快上來睡了,明日要早起的。你哥哥啊,特別喜歡那石榴樹,我估摸着是捨不得,所以折了幾枝準備帶回家……”
在王氏看來,這就是蘇潤梔才能做得出來的傻乎乎的行爲。只是,再喜歡又有什麼用,她倒是幫着打聽過,卻哪裡有石榴樹?
王氏很快就睡着了,倒是大妮和梨花翻來覆去都睡不着,最後母女倆乾脆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
“娘,明日……明日我們真的要跟着姥回去麼?”
“這個自然,娘做夢都想離開這裡……怎麼,你不想去?”
“我……我也不知道。”
其實,跟着蘇家過的這幾日,時間雖短,卻讓她看到了另一種生活模式。例如,敢於和王氏拌嘴的三丫,敢懟蘇潤梔的三丫,會做粉條會擺攤的三丫。
她喜歡這種生活,一家人有什麼都拿出來商量。
只是,這些她都不會。
真到了那個傳說中的蘆葭村,她以後也沒個孃家兄弟做靠山。靠着和離了的大妮,她真的可以活下去麼?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怕大妮會改嫁。
到時候,她還會有自己的孩子。
真到了那個時候,自己該怎麼辦?
大妮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想的這麼多,但卻感受到了她有些猶豫和害怕。抱了抱她,大妮這才說道,“你覺得蘇家人怎麼樣?”
“挺好的。姥總是給我做好吃的,哥哥姐姐們也對我好。”
“那就是了。而且你姥家所在的村子現在人人都會做粉條,想來過得不差。等到了那裡,娘幫着做粉條,你跟三丫去擺攤,咱們也能養活自己。”
事實上,大妮想的是,等到了蘆葭村,到時候好好爲梨花尋摸一門親事,不過幾年就嫁過去了,浪費不了蘇家多少銀錢。
第二天一大早王氏便醒了,窸窸窣窣地穿好衣裳,原本想悄悄地去竈房做飯,卻不想還是把大妮吵醒了。
母女兩個洗了臉,這纔開始做飯。
因爲還剩下了一點點白麪,王氏便全部倒進了盆裡,準備做面仔仔。大妮見了,便決定簡單炒兩個菜下飯。都是昨天晚上便準備妥當的,因此速度很快。
來的時候,張母兩人吃的是蘇家做的麪條。走的時候,吃的是蘇家做的面仔仔,這讓張母有些不好意思。
“這一趟多有麻煩,真是過意不去……”
“哎,咱們兩家不說這些。我啊,就盼着兩三年後咱們兩家人再來這裡,依舊住一起。再過幾年,就一起去京城……”
只可惜,王氏的願望終究還是要落空的,因爲未來的日子裡,蘇潤梔和張贊之間會產生一些不可調和的矛盾,直接導致二人分道揚鑣,不再聯繫。
甚至不再是朋友。
吃過早飯,蘇大山蘇二山負責背大夥的行李,蘇潤梔幾個提着竹籃,女人們空着手,一起朝城裡附近租馬車的地方走去。
當然,蘇潤梔自然沒有忘記那個裝了幾根枝條的竹筒。
他要回家插扦,以後家裡也有石榴樹。
到了那處一問,果然都嫌棄他們人多,卻是沒有人願意讓他們同坐一輛車。
想了想,王氏便對張母道:“實在是對不住了,只好委屈你們母子再找人擠擠……”
張母昨天晚上便料到了這種境況,倒也不慌,畢竟這裡到處都是找人拼車的。甚至還拿了蘇家的一兩件行李,很快就找到了一輛車,剛好差兩個人,便和張贊率先上了車,又言明在鎮上等他們。
九個人太多,但是七個人卻是使得的。加上王氏也不討價還價,很快也有人接了蘇家的這單生意,直把三丫給喜的,到底是把爐子給塞了進去。
“還是小羊厲害,讓我帶着這爐子過來。要是聽阿婆的早早就送了人……”
王氏聽了,只是哼了一聲,並沒接話。
只是,這車也擠得滿滿當當的,一點活動空間都沒有。
“好,真好…….”
出了城門,看着窗外的風景,大妮喃喃自語。
多少年了,自從第一次被酒後的斷小虎打的鼻青臉腫的時候起,她就幻想着孃家人能夠死而復生,將她帶走。
現在,蘇家人出現了,真的把她和梨花帶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問題,蘇潤梔覺得回去的時候比來的時候快,反正至少第一天是過得很快的。中午的時候,原本他們不想下車的,但那趕車的人說需要飲馬,所以他們便在一個茶寮歇了歇。
蘇潤梔幾個還好,畢竟來的時候已經經歷過了,不過是下來活動活動身體,吃個饃,喝點水。但梨花和大妮卻看什麼都新鮮,這裡看看,那裡瞧瞧的。
特別是梨花,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早就把昨天晚上的擔憂和害怕拋在了腦後。
到了晚上住客棧的時候,她就更興奮了。
住客棧誒,對於她來說還是生平第一次。
爲了節省,反正也只是睡一覺就走,王氏便做主只要了兩間房,男的一間,女的一間,倒也合理。
因爲在車裡擠了許久,顛簸了許久,不過是簡簡單單吃了,又要了水洗腳,一家人便躺下睡了。
只是,大妮和梨花卻是睡不着的。
一是換了環境,二是新奇。
最後,母女倆乾脆披着衣裳坐在窗戶邊,看窗外稀稀拉拉、晦暗不明的夜景。
“娘,姥家離這裡還要走幾天啊?”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可以永遠這樣在路上。這樣就可以不去那個蘆葭村,也不用見那些從未見過面的親戚們。
王氏對她們是很好,可是,大舅母二舅母呢?姥爺呢?
這還是她不知道大妮的秘密的前提下。若是她知道大妮跟蘇家其實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也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你姥早上的時候不是說過了麼,還要好幾日哩!”
“那我們日日都要這樣麼?好費銀子啊!”
是啊,這一路上,吃的就不說了,哪怕是喝口水也是要給錢的。看來到了之後,她得更加努力勞作才行。
這幾日並不是月亮最大最亮的時候,且夜已深,窗外的亮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大妮和梨花就那樣坐着,出神地看着窗外。
只要心中有光,哪怕是在黑夜裡前行,一樣不會害怕。
王氏不知道母女倆是何時躺下的,但天一亮她便醒了。這一回,她倒是沒將二人吵醒,而是徑直去了樓下,買了些小吃食回來。
至於蘇大山那邊,她是不用管的。
男人們去樓下店裡吃東西正合適,她們女人卻是有些不方便的,更何況現在大妮和離了是單身,梨花不大不小的,不宜去那種複雜的地方。
吃過早飯,將行李搬上馬車,又開始了這一日的行程。
就這樣,走走停停,過了好幾天,終於進了青山縣,到了青山鎮。
“終於到了!”蘇潤梔是最高興的。
坐慣了現代的交通工具,哪怕坐的是馬車而不是牛車,他依舊是不習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