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殿試與會試或者說以前一切的考試有何不同,除了由皇帝這種高貴的生物親自主持外,過程簡單,時間短,題量少,僅考一場策問,試卷只糊名而不謄錄,直接閱卷。
此外,閱卷時間也很短,不過兩三日就必須出結果,然後按試卷成績分別賜予一二三甲進士功名。
當然,也不是完全不一樣,因爲殿試也有提調官、監試官、受卷官、彌封官、掌卷官、巡綽官、印卷官、供給官參與,區別在於最重要的不是提調官監試官,而是讀卷官。
理由也很簡單,因皇帝親自參與,自然當仁不讓的是主考,所以閱卷官便不能也不敢成爲考試官,但因又要擔負爲皇帝閱讀試卷方便皇帝欽定名次的職責,故稱讀卷官。
因爲上一次鄉試弊案鬧得全國皆知,這一次,楚宣帝謹慎得很,直到三月三十這日傍晚纔派內侍匆匆出宮宣了幾個大臣進宮議事。
有江淵江祭酒,王一寧王博士,翰林院李修撰李顧,以及素日在朝堂頗有聲名的內閣薛瑄、呂原等,一共十三人,全是公認的文學之優者。
清一色的進士出身。
有那想鑽營的,先是自顧自在心裡將大致人選篩了一遍,然後派人在人家門口死死守着。
這不,一見宮裡來人,立即就明白了。
只可惜,這一次他們註定要失望,根本沒有敢亂來。
“諸位愛卿,想必你們也能猜得出來,朕此時宣你們進宮所爲何事,沒錯,就是關於此次殿試的事……在這之前,朕先問一句,此次殿試,有誰的子侄也要參加?”
“臣有奏,啓稟陛下,臣之外侄……”
衆人見呂原越衆而出,便知道今科考試與他無緣了。外侄就是他親妹妹或者親姐姐的兒子,關係還是很近的,畢竟要呼他一聲“舅舅”。
“好了,知道了……還有嗎?”
見再無人出列,楚宣帝鬆了口氣,這些人要麼是他素日就特別喜歡的,要麼是冷眼旁觀覺得大公無私可堪大用的,若若再多兩個需要回避的,又得重新考慮人選。
衆人也鬆了口氣,以上頭這位的脾氣,若是多兩個需要回避的,多半是不會在物色新人。
也就是說,人少活多要求多,沒誰樂意。
“送他回去,守好殿門,非宣不得入內。”
內侍領命而去,帶着呂原從左邊出去了。
只是,留下的人也沒有機會回家,而是直接住在了宮裡,理由是體恤他們明日很早就要上朝,恩准不必來回奔波。
雖然新家離皇宮不是很遠,但寅正時分王氏還是將蘇潤偉蘇潤梔二人叫醒,吃過豐盛的早飯,幾乎沒喝水,二人結伴朝預先指定的位置走去。
蘇潤梔記得很清楚,他倆是寅時三刻到的,空地上已經站了很多人,又等了一刻鐘,之前給他們培訓那人又來了,訓了幾句話,便引着他們往宮裡走。
一路上,蘇潤梔索性不擡頭,眼睛直看着地面和前一個人的腳後跟,這樣就肯定不會出錯。
蘇潤偉倒是忍不住好奇,左右看了一遍。
忽到了一處極暖和的地方,引領的人說奉天殿到了,蘇潤梔這才鬆了口氣,興奮地跟着人羣列隊,排練,站位,足足拖到卯時三刻,他覺得有些累了,這才停止。
“御駕即臨,王大人快些準備。”
那胖子又命他們站好,略微整了整衣冠,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然後回聽見一陣腳步聲。
結果,先進來的是朝臣,全是些傳說中的人物,各具公服,按照自己的位置站好了,就等終極大boss來了。
卯時六刻,楚宣帝終於來了。
先是接受了文武百官的叩頭禮,接着,禮部官員引導蘇潤梔他們來到丹墀內,呈東西向列隊,面朝北站立,等着楚宣帝賜下今日的試題。
一切就緒,楚宣帝頒賜到目前爲止只有自己知道的試題內容,遞給了近身內侍,那內侍跪地接了,鄭重地走到階梯之下,置於一旁的几案上。
鴻臚寺序班不疾不徐上前,舉起這條小小的几案,面向蘇潤梔他們反向而行,走到差不多隊伍中間時,這纔將几案放下,端正置於大殿中間的通道上。
好了,終於要行禮了,馬上就能坐下考試了,蘇潤梔心道,這些禮節實在是太多了,不比站着排隊等候安檢輕鬆。
稍有一點差錯,輕則被逐出大殿,重則獲罪,風險很大。
天顏也不是那麼好見的。
贊禮官出,引着蘇潤梔他們行五拜三叩頭禮,一時間,殿內都是磕頭和衣裳與衣裳摩擦發出的“呲呲”聲。行禮完畢,再次分列序立。
鴻臚寺官又來了,先是奏禮,接着鳴鞭,最後,楚宣帝勉勵了他們幾句,自己先走了,就是不知道是去娛樂還是打扮還是用餐。
楚宣帝一走,朝臣們也有說有笑地離開了。
終於清靜了,偌大的奉天殿無一人說話,禮部等官出來發策題,蘇潤梔他們跪着受題,然後上桌答題。
好吧,還沒開考,他已經磕了不少頭,也跪了好幾次。
拿到試題一看,蘇潤梔並不覺得難,心道這真的是楚宣帝親自出的題嗎?甚至可以說簡單。
雖說只用做一道題,但卻是二選一,一道是律法類題目,可以預見的是蘇潤偉肯定高興;另一道則是不好歸類的題,題目是如何才能確保科舉考試的公平性、合理性。
當然,這是高度概括之後的精華,原文其實是很長一段,楚宣帝用非常誠懇的語氣懇請他們這些學子直抒胸臆,想到什麼就寫什麼,共尋治國對策。
果然,很多考生還未做題,便被這誠懇的語氣弄得十分感動,一時間又覺得與有榮焉,紛紛開啓了用腦模式。
蘇潤梔也不例外,根本不用刻意去回憶前世關於科舉考試的種種評價,這道題他依然能做得很棒。
長這麼大,他彷彿只幹了一件事,那就是考試。
從縣試府試院試開始,到鄉試會試複試,再到此刻的殿試,相信每一個親身參與其中的人都有話說。
想了想,蘇潤梔便決定以上次的鄉試弊案爲起由,將自己看到聽到的積累到的如何防止科舉弊案的方法一一列舉出來。
當然,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合理性,這個他也有話說。
概況下來,蘇潤梔一共寫了五個方面的建議。
一是關於偏遠地區單獨開科的申請,二是專經閱卷,三是臨時抽籤決定座位號,四是全體考官閱卷前戒誓制度,五是應考慮南北差距按比例錄取。
他是按照現代論文的模式寫的,分三大步走,先提出問題,接着分析了問題存在的原因,最終提出了以上五個對策。
當然,也不僅僅只是理論,還列舉了好些他的所見所得,全是真人真事,不怕人說他胡謅。
因爲思路清晰,所以做起來很快,到中午吃飯時,蘇潤梔已經寫了一大半。
因爲是統一進食,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把試卷紙收好了這纔拿着自己的那份午餐開始“享用”。
雖然簡單,不過是一人兩個饅頭,一碗湯,但大夥都很知足,這饅頭似乎額外加了料,特別鬆軟馨香,那碗湯也是雞湯,雖然清淡了些。
這可是御廚做的。
吃過飯,繼續答題,有個考官在期間一邊走一邊大聲喊,意思是他們必須在酉時一刻前交卷出宮。
大部分人聽了,表示毫無壓力,很多人甚至早就做完了,只是沒有謄寫罷了,爲的,是想體驗一下皇宮提供的午餐。
蘇潤梔也沒什麼壓力,略微休息了一下便開始奮筆疾書,到底是在申時一刻就做完了。
又從頭到尾細細查看了一番,這才舉手示意,再由專人帶着他們這一撥交卷的出了宮。
蘇潤梔深深地伸了個懶腰,可以說,這是他做題做的最舒服的一次,全是言之有物,而不是像之前那些,空洞,無病**,歌功頌德。
巧的是,宋立也在裡頭,但因人多,蘇潤梔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
“宋兄,宋兄,這裡……”
“你二哥還在裡頭?”
“嗯,我要等等他,一會兒一起回去。”
“行,那我和你一起等。”
宋立的心情很好,蘇潤梔很能理解,到了這一步,以他的學識,最差也是三甲,不太可能會落榜。
哪怕最終得的是同進士,雖然比起進士難聽了些,但那也是進士,至少在銓選的時候比舉人有優先權,更有優勢,更別說他身後是宋家。
一個官是跑不了的。
過了一會兒,蘇潤偉也出來了,臉上還帶着笑。
“哈哈,蘇兄,一看便知你答得很不錯。”
“嗯,還過得去……你們這是特意在這裡等我?走走走,我們尋處坐下細聊。”
哪知,幾人剛找到一輛馬車,就聽人道。
“兩位蘇兄,宋兄,不介意沈某一道吧?”
話是這樣說,人卻已經上了車。
“原來是沈兄,求之不得。”
就這樣,三人朝常聚的食肆駛去,中午就吃了倆饅頭,至於雞湯,也是抿了幾口而已,早就餓了……要在皇宮裡如廁,想來後果比鄉試時去上了臭號更嚴重。
多年下來,他們早就練就了一身本領,想在哪裡拉就在哪裡拉,想在何時拉就在何時拉。
因爲心情好,所以點了很多菜,甚至還叫了壺酒。宋立原本想叫四壺,一人一壺,但蘇潤梔說要總量控制,畢竟殿試結果還未出來,還是要繼續謹慎。
哪知,沈銓卻是不管勸說,自己單獨要了一壺。
“哇,看不出來啊,沈兄好酒量!”
www⊙ ttκǎ n⊙ co 看着斯斯文文的一個人,酒量倒是好,一杯接一杯,跟喝水似的,幸虧那壺不大,否則蘇潤梔真不敢看他這樣喝下去的。
一起吃的飯,出了事就不好了。
哪知,沈銓卻是爲了他而去。
飯後,各自散了,就在蘇潤偉去尋馬車的時候,沈銓壯着膽子拉住了蘇潤梔。
“蘇兄,我現在雖有些醉了,但心裡卻是明白的。我要問你一句話……嗝……你要照實回答啊。”
“既然醉了,那就等你清醒了再說。”
等酒鬼有什麼好說的,說不定酒醒了就忘了。
“我真的沒醉,那,不信你考較我,隨便那本書都行。”
呵呵,那就是真醉了。
“好,那你問,若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違反原則的前提下。
“嗯,那我問了啊,你可別生氣……不知道你三姐……嗯,可有許配人家?”
沈銓滿臉通紅,不知道是因爲喝了酒還是害羞,但蘇潤梔卻是像便秘似的,呆呆的說不出一句話。
天啊,像三丫這樣潑辣的奇葩少女也有人惦記?
“那,對不住了,是我唐突了。”
見蘇潤梔這樣,沈銓只當三丫已經定親,被冒犯了。
“沈兄,我還沒說話呢,你就準備走……我三姐還未定親!”
“真的呀!這太好了。等殿試結果出來,若是有幸榜上有名,我就去你家提親!”
“沈兄,我……我三姐性子有些潑辣,你受得住?”
“啥叫潑辣,瞧你說的,那叫性子爽利!這樣的人不好嗎,說話做事都直接,我自己也這樣!嘿嘿,天作之合!”
說着就開始傻笑。
蘇潤梔:……
“這,以後再說,要不要同我們一道?”
“不了,我自己走。”
等蘇潤梔上車,蘇潤梔見他表情怪異,便隨意問了兩句。這下,連他也愣住了,半響,突然笑了。
“想不到你三姐的姻緣居然在這裡,難怪在家總是找不到合適的。只是,沈銓他真的受得了?哦,我是說他那樣子看着不像是能逃得出你三姐手掌心的。”
好吧,越描越黑,但蘇潤梔非常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