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像資助是幾乎每個符合條件的人都有的，例如減免束脩，發放書籍，筆墨紙硯什麼的，幫扶對子卻是看善長人翁們的個人意願。
也許是看中對方的學習成績，也許是長相脾性合了對方的眼緣，也許是同姓本家……理論很多，但總歸都是自願。
若是蘇潤雲就這樣提前定下來，少不得有人說閒話，畢竟他可是連學堂都沒進的，任誰也會覺得是蘇潤梔在其中牽了線幫了大忙。
要是因此而鬧起來，那就更難看了，他們的出發點明明是爲了做好事。
“嗯，就依你說的。走了……你拿着話本做什麼？”
“自然是拿回去看啊，太好看了，我今天晚上要看通宵。”
“不用拿，我屋子裡就有，還是市面上買不到的精裝紀念版，哦，就是與衆不同的意思……一會兒可是要走山路的，多一本話本多一分重量。若是誰走不動了，我可是不背的啊。”
聞言，孫清和孟雍立即就把話本放下了，蘇潤梔說的可是很有道理的。倒是宋立一直拿着，說自己已經走過一次了，一點問題都沒有。
至於董爲民，呵呵，人家就是翻山越嶺來的，還怕什麼山路。
“要不，我叫輛車把咱們送回去？”
見狀，蘇潤梔只當孫清和孟雍害怕了，畢竟對於一個從未走過山路的人來說，五六里路也不是開玩笑的，只怕到時候走是走回去了，晚上就該喊腳痛了。
他還記得清清楚楚，上次孫清就是這樣，走一段歇一段的，孟雍這樣的，實在是不好預測會發生什麼。
也不是蘇潤梔看不起他，實在是他長得細皮嫩肉的……
“不用不用，我要走路去。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走山路呢，真想感受一下是什麼感覺。是這條路吧，走，走了……”
聞言，董爲民幾不可查地笑了笑，帶頭走在了前頭。這條路，他還一點印象。
只是，孟雍這樣的，呵呵……一會兒就知道了。
六月中旬正是天熱的時候，雖然此刻已經是酉時二刻左右了，但太陽依然高高懸掛着，並沒有立即落山的意思，且地面被炙烤的十分熱。
加上路兩旁的稻田裡有水，被太陽一蒸發，整條路都是熱烘烘的，彷彿蒸桑拿一般。
“啊，我怎麼覺得這裡比鎮上還熱？倒像是蒸籠一般……呀，宋兄，這是不是就是你說的稻子？天啊，它們怎麼長成這樣啊？”
先前，宋立給孟雍作畫就畫過稻子，所以他記得。
見孟雍大驚小怪的，蘇潤梔有些好笑，卻也沒打擊他。一直生活在城裡，沒見過農作物正常得很。
哪怕是現代，分不清韭菜和麥子的城裡人也多的是。
“嗯，這就是稻子，只是還未成熟，要等到八月的時候去了……孟兄，你怎麼會覺得它們長得奇怪呢？”
是不是看了什麼不靠譜的書被誤導了。
“不是，我先前可是以爲稻子和桃子李子還有香瓜一樣，都是長在樹上的。等成熟了，上樹摘下來就可以吃。可你看這稻子，居然真的長在水裡……還有還有，稻米在哪裡？”
聞言，董爲民忍了半天才忍住不笑，拉着孟雍到了稻田邊開始普及農業常識。
“稻子又叫水稻，水稻水稻，顧名思義，其生長自然是需要水的。那，你看這個……哎，你不要摸，對，就是這個，裡面的便是稻米。只是，現在還未灌漿，所以癟癟的。等到八九月裡，成熟了，自然就飽滿了。”
“只是，要得到稻米，卻需要先把外面這層殼去掉，這可是很累的一件事。還有，香瓜和稻米不一樣，既不是長在樹上，也不是長在水裡，而是結在藤蔓上，就像南瓜那樣……”
“南瓜？南瓜又是怎樣的……哎，當然累了，這稻米這樣小，一顆一顆地剝，哪怕剝一碗米出來估計也要剝上小半天。怪道說農忙辛苦，這樣看來確實是真的……”
蘇潤梔&董爲民：……
納尼，誰給你說的稻米是要一粒一粒靠手工剝？真要這樣，那大米還真不知道賣多少錢一斤。
“那個，南瓜什麼的我家地裡就有……董兄，別說這個了，換個話題吧，啊孟兄，現在感覺怎麼樣，累不累啊？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我好得很，再說你們看，不是馬上就要走到山裡了麼？嗯，那些樹看着蒼翠欲滴的，林子裡肯定舒服得很，有野鹿，有山雞，還有山泉……”
“孟兄，我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你剛剛說的，那片林子裡都沒有。當然，也有一些東西是絕對有的，例如，你小指頭般粗細的毛毛蟲，比你小腿還粗的蛇，以及數不清的亂墳頭……”
聞言，孟雍簡直驚呆了。
爲什麼，爲什麼這些和書上說的不一樣呢。不過，他總覺得宋立多半是在騙他，那林子看着多好啊，怎麼可能像他說的那般不堪呢。
等到了林子裡，溫度確實下降了些，但悶熱還在，也不見得有多涼爽。關鍵是，宋立說的居然是真的，走了一路，他居然沒有看見山雞和野鹿，倒是碰到好多吊在垂絲上的各色毛毛蟲。
還有一種讓蘇潤梔聞之色變的毒蟲。
“這個不能碰，絕對不能！小時候，我一個同窗貪玩，將一條這樣的癢辣子放在另一個同窗的脖子上，他立即就被蟄了全身的包，還發熱。”
見孟雍從最開始的害怕，到後面乾脆拿根棍子挑着那絲，一邊走一邊下面吊着的毛毛蟲，董爲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倒也罷了，關鍵是他還妄圖拿棍子去捅一動不動正在裝死的癢辣子玩。
可把蘇潤梔嚇慘了。
要是一不小心碰到，孟雍絕對會鬼叫鬼叫的。
要是因此而發燒，那就好看了。
不玩蟲了，他卻又開始對着一堆亂墳問這問那，一會兒說這也太奇怪了，不合規矩，一會兒又說這些“人”的子孫不孝，讓先祖淪落到這個地步。
不說上香燒紙吧，總得把墳頭的雜草拔了吧。
“這果然和城裡是完全不一樣的。”
蘇潤梔試圖給他解釋，“村裡人過世後，一般都是由鄰近的風水師看個地方，算好日子，挖個坑就下葬了。因爲這裡離住的地方不是很遠，又隱蔽，所以慢慢地，大夥都喜歡將過世的親人葬在這裡……”
“有些人家去了外地，自然沒空來掃墓；有些人家裡都死絕了，也不會有人來……墳塋年久失修，也就這樣了。”
總之，孟雍這一路鬧了不少笑話，看啥問啥，也歇了幾次，等到出了林子，終於到了村口的時候，他已經走不動了。
及至見地邊有條小溪，驚訝於水的清澈見底，還有那些招搖的水草，又玩了會水，擋也擋不住。
要是王氏阮氏見了鐵定是不許的。因爲她倆堅信，走路走熱了立即就碰冷水，人老了是要受罪的。
“再歇歇吧，我真的走不動了。小羊，你們怎麼這麼厲害？走這麼遠的路，好像一點都不累。”
同樣的路，人家都不帶喘的，他卻已經累得不行了。
“小時候，從四五歲開始，這條路我每天都要走上幾遍。久了，也就習慣了，覺得不過是一會兒工夫。”
“我家那邊更遠，差不多比這段路要多走兩刻鐘。那時，我爲了去鄰村唸書，也和你一樣，每日都要走上四遍。”
“那爲什麼不是兩遍，是四遍？”
“因爲我啓蒙的地方不管飯，早上去一趟，下學後回家吃中飯。吃了中飯再去學堂，晚上回家，算起來可不是四遍……”
坐了一會兒，孟雍便說自己可以走了。
“喲，好精神的小夥子……小羊，這是你縣裡的同窗？”
“嗯，是的，朱大娘，你這是去摘菜還是打豬草？”
“打豬草。這不這會兒才涼快一點麼……好了，快回去吧，我剛剛還看見你阿婆在門口張望哩。”
別了這位熱心的總是盯着孟雍看的阿婆，蘇潤梔見孟雍臉上還掛着笑，是那種真心的、發自內心的笑，而不是疏離的、禮貌性的，便笑着問他。
“孟兄是不是很喜歡這裡？”
“是啊，這裡的山好水也好，人也熱情，不像城裡，彼此間隔了一層，生疏的很。”
“說到這個，我倒是想起一個笑話。宋兄和孫兄他們三個年初不是來了一趟麼？結果，我阿婆說，村裡好些老婆子逮着她問你們是不是我家親戚……”
“親戚？爲什麼會這麼問？”
見宋立孫清倆人不解，董爲民露出一副高深的樣子。
“如果是親戚，自然會問問你倆定親了沒……”
“哦哦，我知道了，這是看上他倆了，哈哈。”
一說到這個話題，氣氛便輕鬆了許多。倒不是說先前的氣氛不好，而是孟雍這貨總是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問一些奇奇怪怪、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而這個話題卻是青春少年都感興趣的，也繞不開的。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進村之後，孟雍突然安靜了下來，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也不嘰嘰喳喳的問問題了，倒是宋立三人多了分熟悉感。
到底是來過一次了。
到了蘇家院子外，果見王氏拿了個小凳子坐在院門外，見他們來了，笑眯眯地就迎了上來。半下午的時候阮氏李氏就先回家了，說是蘇潤梔縣裡的同窗又來了。
於是，一番忙碌，終於將蘇潤梔和蘇潤偉屋子裡各再安置了一張不大不小的牀，鋪上了厚厚的墊子，又比照着倆人的牀各自放了一張薄棉被。
這兩年，蘇老頭始終堅持着下地幹活，蘇潤梔心知攔不住，便儘量將能租的都租了出去，租不出去的，就讓大妮的男人李虎來種。
所以，蘇老頭現在種的不過是自家人吃的稻米和小麥，也還好，不是很多，便多了些空餘時間。
他也是個閒不住的，便又開始做木工，按照蘇潤梔說的打了好幾張單人牀在屋裡放着。爲此，蘇潤梔還打趣他說，要不要專門做這種牀來賣。
“這也能**，不行，不行，太小了，人家不會稀罕的。”
不過，倒是方便了蘇家過年期間來客用。把這單人牀一搬出來，鋪好就能睡人。
“你們來了？喲，好像又長高了些，快屋裡坐吧，我去給你們打洗臉水……咦，小羊，這位是？我看着臉生，應該是第一回來吧？”
自從辦了村學，這半年來，村裡時不時便有新面孔出現。王氏有點臉盲，但凡是讀書人，她便覺得長得有些掛像。
就像是後世看穿制服的人，很多時候也分不清。
“阿婆，你沒看錯，這是我同窗孟雍，是第一次來。”
孟雍是個嘴甜的，蘇潤梔一介紹完，便入鄉隨俗地任由王氏拉着手，親熱地叫阿婆，弄得王氏更加開心，覺得這小夥懂事，不像其他城裡人那麼做作。
待到王氏和阮氏親自從竈房裡端了倆個木盆出來，拿的都是從未用過的布巾，幾人都洗了臉，道了謝，這才往蘇潤梔的屋子裡走去。
“呀，你們瞧，他這屋裡佈置得咋跟店裡有些相似？又是沙發又是書架的……哎，小羊，剛剛阿婆和你孃親自給我們端洗臉水，我還怪不好意思的。”
說着便自顧自在沙發上找了個位置坐下，又去端詳那高大的書櫃和衣櫃去了，反正蘇潤梔是沒有看出來他有絲毫不好意思的感覺。
只是，他不說，蘇潤梔倒也沒在意。但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孟雍的“不安”。
若蘇潤梔他們幾個去孟雍家裡，不管對方再熱情，總歸孟夫人是不會親自給他們端什麼洗臉水的。至於孟老夫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們家有的是僕人，成羣的。
但也是因爲這樣，才顯得主家熱情。
董爲民三人則隨意坐了，或挨窗，或坐在沙發上。
“新話本就在書架上……或者你們愛看什麼，隨意拿就是了。先前我在舊書店淘了些好書回來，你們可以先翻翻。我去看看飯菜準備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