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時間的流逝,特別是過了正月十五後,蘇潤梔心知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離回縣學報到的時間越來越近,索性停筆休息,一心一意與家人相處。
按照先前通知的,他需要在正月二十四那日報到。
而董爲民宋立孫清三人過年前就與他約好了,說是開學前會來青山鎮一趟,去秀士館看看,買幾本書回去。當然,還要拿走他準備的鵲橋仙特別版。
也就是說,他可以陪家人的日子越來越少。
於是,陪蘇老頭在村子裡散步,和王氏一起趕集,與蘇大山一道整理書肆,幫阮氏擇菜,同大丫二丫三丫淘氣……這幾日他倒是過得很開心。
只是,這種開心沒能持續幾天,便被一件彆扭的事給破壞了,蘇潤梔也實實在在地被噁心了一回。
他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太嫩了些。
至於蘇潤偉,人家現在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除了偶爾和他一起玩,其餘時間都是在處理自己的事。比如,初四的時候他和李氏就提着禮物去了對方家裡一趟。
陳老爺刻意與蘇潤偉談了一回,見他長得高高大大的,談吐不凡,果如自家婆娘說的那樣,是有些見識的,心裡更加歡喜,便又灌了他一些酒。
自從年前那次詭異的“敲詐”事件後,蘇潤偉是發過誓要戒酒的,當然,藉口也是冠冕堂皇的,蘇老頭頭一個十分支持,連蘇二山也都挑不出錯。
喝酒喝多了,寫字的時候手要發抖。
但是,這可是未來岳父,且還是他倆第一次喝酒。若是他直接出言拒絕,倒是可以不喝,但想必對方是不快的。反正就這一次,且又在對方家裡,也不會出啥事。
最後,到底是喝了的。
“你這孩子,竟醉成這樣!不是說不喝麼!哎……”
蘇潤偉眼下這種狀態自然是不可能走路回去的,李氏便趕忙叫了輛馬車,直接將人送到了秀士館休息。
“娘,我也不想喝啊,你看我過年都沒沾一滴酒。可陳老爺非要拉着我喝,你說我能拒絕麼?萬一他老人家不高興了……嗝……”
說着就接連打了幾個酒嗝,看得李氏直皺眉頭。
“好了,你別說了,快靠着休息一下,娘去給你煮醒酒湯。可不許睡着了啊,灌一碗再睡。要不然啊,明天早上起來又難受……”
見李氏將枕頭立了起來,蘇潤偉便靠了上去,不再說話,果然好了一些,舒服了一點。
絮絮叨叨地,安置好蘇潤偉,李氏這才朝竈房走去,心裡卻打定了一個主意:在蘇潤偉看來是難以理解的,莫名其妙的,毫無邏輯的。
等那位陳小姐過門,她是要好好“教訓”一番的。
若成婚以後再逼着她兒喝酒,她就敢立即上前去擋,絕對不會給她面子。
這日,蘇潤梔陪王氏趕完集,王氏先回去了,他便留在了秀士館幫忙。最近,鵲橋仙下冊已經在秀士館和輕舟書肆同步開售,生意還是很不錯的。
單單靠蘇大山和蘇二山,有時便有些忙不過來。
至於張時勇,因爲和大丫的婚事臨近,過年前結賬後他便索性不來了,一心一意在家準備新房等事。
張蘇兩家的條件懸殊,雖然對方不在乎,但準不準備卻是態度問題。
結果,半晌午的時候,張贊來了。
這段日子,張家氣氛頗好,究其原因,一是因爲張贊信誓旦旦地跟家裡人說自己今年一定能中秀才,至於第二嘛,那就是張家的經濟狀況有了極大的改善。
按照目前這樣發展下去,還能更好。
除此之外,周生福也於前幾日跟着媒人來了張家一趟,商量與張三亞定親的事。
原本這種大事周父周母也該親自跟着來的,但由於路途遙遠,且張家對這門親事很是看重,便沒有爲難周生福,而是非常大度地按照程序走了。
張三丫的親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過年前一天,也就是二十九那日,蘇潤梔還特意去了張家一趟,帶着一些點心等小玩意,以及一本鵲橋仙的下冊。
張父張母看着氣色極好,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許多。對此,蘇潤梔是真心爲他們感到高興。
可以說,張家一家人都很開心,但張贊除外。無他,只因他一看就發現自己的話本就算是拍馬都趕不上蘇潤梔寫的鵲橋仙。
只是,看完之後,卻並不覺得蘇潤梔寫的有多好。甚至,他隱隱覺得,自己寫的其實更好看,那些讀者一個個的簡直沒有欣賞水平。
當然,這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只是在心裡鬱悶。
越是這樣,便越難受。
“張贊來了……小羊,快出來,張贊來了……”
蘇大山正在結賬,所以不方便接待。且他對張贊談不上什麼好感,當然也沒有不好的印象,也就那樣,不過是蘇潤梔蘇潤偉倆人的同窗。
蘇潤梔原本正在書架那裡整理,只要有人買了鵲橋仙,他便將數量記下,然後立即去後院拿書過來補貨。聽說張贊來了,便高高興興地走了出來。
“走,咱們去二樓坐着聊。”
由於十五剛過,許多人都還沉浸在過年的喜悅當中。因此,二樓的生意很好,雅座自然是日日滿座,那些人拿着新話本,一邊吃一邊看,也挺愜意的。
張贊這也是剛去輕舟書肆找趙老闆賣了自己的話本回來,雖然拿了銀子,但心裡正不痛快呢。無他,趙老闆無意間說的話讓他耿耿於懷,心裡彆扭,覺得人家看不起他。
“你和蒹葭既然是同窗,就該多和他親近親近。其他人倒是想,卻沒有這個機會!不知道你看了鵲橋仙下冊沒?他這寫作水平是越來越高了……”
“你若是能寫成這樣,銀子的事好說。”
自古文人相輕,張贊聽了,心裡自然是不服氣的。虛應了幾句,莫名其妙地便走到了秀士館前。原本也沒想着進來,哪知卻在發呆時被蘇大山瞧見了。
也確實太巧了些。
“你最近在忙什麼呢?哎,馬上就要開學了,也不來找我玩!到了縣裡,更難見到了。”
想都不用想,這學期的學習壓力肯定是更大的。
張贊正在爲趙老闆的話不忿,因此和蘇潤梔聊天的時候便有些心不在焉,時而憤怒,時而發呆,蘇潤梔自然也發現了,只當他家裡有事,也就沒有在意。
“哦,還能做什麼呀,不過是吃吃喝喝,走走親戚,又或者寫寫話本打發時間。你呢?”
聊了一會兒,張贊終於從趙老闆的話裡走了出來。卻沒想到,聽了蘇潤梔的話,那情緒一下子又上來了。
“哈哈,說起來咱們差不多。哦,還有,你也知道,我二哥定親了,年前才定下的。自此以後,日日想的便是我那未來的二嫂。所以,我也只能吃吃喝喝,或者寫寫話本什麼的打發時間。”
“哦,定的哪裡的姑娘?那你最近在寫什麼內容啊?”
既然鵲橋仙已經完結,那蘇潤梔寫的自然是新內容。剛好聽聽對方寫的什麼,說不定可以給自己一點啓發呢。
“就是鎮上的……我的新話本啊,我也懶得去起什麼別緻的名字,心累,直接就叫千年等一回•許仙與白素貞。”
“聽着倒是和先前的模式一樣,是講什麼的呀?”
簡直沒天理啊,聽聽這名字,毫無新意,和前面的化蝶和鵲橋仙根本就是如出一轍嘛!虧得他那樣挖空心思想書名,人家根本不用費腦子,簡單粗暴。
“就是講一個小牧童由於機緣巧合救下了一條正在修煉的小白蛇,千年之後,這條白蛇終於修成人形,在菩薩的指點下找到當年那個小牧童報恩……”
張贊聽了,不知道爲什麼,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忍不住,直接炸了,搞得蘇潤梔莫名其妙的。
“小羊,你能不寫這個故事麼?”
“啊,你說什麼,爲什麼不能寫啊?”
蘇潤梔一度以爲自己聽錯了,非常訝異地看着張贊。
先不說自己寫什麼,他根本管不着啊!再說了,他都寫了十多天二十多回了,幹嘛不繼續寫下去?
“那我就明說吧……當初是你出主意讓我寫鬼神故事民間傳說的,對此,我一直很感激。但是,現在你居然也開始寫,你讓我怎麼辦啊……”
“啊?這……這些是我早就預計好的,也早就與你說過,我要寫齊四大愛情傳說,這是第三本,還會有第四本,最後還要出版一個合集……”
這件事他從未隱瞞過張贊,且蘇家上上下下也是知道的。
“我沒說不讓你寫齊,只是,你剛剛說的這個白蛇報恩的故事,明明就是神仙志怪類,與我寫的有什麼差別?而且我也正準備寫這個。”
“你也準備寫這個,這麼巧……那你的意思是?”
“要不你就別寫了,重新想個故事吧!若是重複了,咱倆的時間不就都白費了麼!”
張贊說的一本正經,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呵呵,真是搞笑!這要求未免也太霸道了……
其實,哪怕是同樣的故事,同樣的題材,只要角度不一樣,立意不一樣,一樣可以寫得與衆不同。
“對不起,張贊,這個話本是我早就預計好的,也已經寫了二十多回,不可能不繼續寫下去。”
“小羊你……你怎麼能這樣啊!我都說了我也要寫這個故事,你幹嘛就非要跟我搶呢?”
“張贊,我看你怕是誤會什麼了。按照你剛剛說的,你一個字都還沒寫,只是有這個想法而已,而我已經寫了二十多回,怎麼也不能說我跟你搶啊……”
媽蛋,這是什麼邏輯!
“再說了,你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動筆寫啊!都是寫白蛇報恩,但我相信我們寫的肯定是不一樣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這樣纔會有多姿多彩的話本……”
這一次,他只想把前世那部經典的電視劇按照劇情寫下來,再稍作加工就行,自然不可能跟張贊寫的重複。
簡直是永遠不可能!他又不是穿過來的。
“你……我說不過你!我走了!”
“不送!”
見張贊居然真的發火了,還拂袖而去,蘇潤梔一時也氣上心頭,也拗了起來,由着他下了樓,懶得起身相送。
坐在屋子裡氣了半日,他忽然就明白了蘇潤偉之前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了,就是他剛剛教張贊寫話本之後。
“小羊,張贊這人的脾性我還是多少有些瞭解的,畢竟同窗多年,又在一起溫書習字那麼久。他這人最是要強,十分要面子。今日你教他寫話本,明日怕是還有事說……”
蘇潤偉的意思蘇潤梔明白,大概就是說升米恩鬥米仇,只是說得委婉了些。但蘇潤梔毫不在意,覺得蘇潤偉想多了。大家都是同窗,且自己還幫了對方,按理說怎麼也怪不到他頭上。
而自從院試落榜後,他表現出的那些令人難以接受的態度更是直接打消了蘇潤偉與之繼續結交的念頭。本着敬而遠之的原則,蘇潤偉自從那時起便不怎麼同他來往了。
後來,到了縣裡,哪怕是同樣租住在疊翠居,倆人的院子不過隔了幾步路,卻也從不來往。
現在看來,蘇潤偉當時的做法竟是對的。
蘇潤梔不過生氣了一回,就又到樓下幫忙去了。現在店裡的人多了起來,他的搭把手才行。再說了,這種事簡直不值得自己生氣。
再說他也相信張贊只是一時魔怔了纔會這樣。
但是,事實上並非如此,讓他難受的事情還在後頭。
一回到家,將所得銀子交給張母,他便立即賭氣般拿起紙筆,開始寫自己心中的那個白蛇報恩的故事。既然蘇潤梔不願意放棄,而他寫的又是長篇,那就走着瞧好了。
自己只需比他先出書就行。
一想到這裡,張贊心裡就覺得痛快,也舒服多了。
他的是短篇,只要自己思索幾日,再努力寫幾天,哪怕哪裡都不去也行,這樣一來,就能趕在開學前將本子給趙老闆送過去。
他就想爭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