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

“是。”

若胭答,有一瞬間的迷茫,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如此堅決,以自己的身份能成爲齊王側妃,這是天大的榮耀了,張氏和梅家恩若是知道,想必要歡喜到對趙二磕頭跪拜,而趙二的性情,就兩次偶遇來說,都稱得上是文質彬彬,所謂第一印象還是不錯,可自己就是不願意。

“齊王側妃的身份配不上你?”

趙二說這話的時候,驚訝的感覺到自己居然在失落。

若胭搖頭,“我只想過我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想要的生活,齊王殿下給不了,如果換一種方式我能相助殿下,小女不勝榮幸,這個法子,小女不願意。”

執劍隨從聽了聽外面的動靜,情急之下,拔出了劍。

趙二以目光制止,然後看着若胭最後再問一句,“如果本王執意如此呢,你沒有選擇。”

聲音已褪去剛纔的溫和,帶着皇子與生俱來的高貴和霸道,話剛落音,若胭就再次感覺到劍在頸邊。

“過來!來我身邊!”趙二喚她,語氣又變得溫柔,撐起上身。

若胭不動。

執劍隨從一把將她推過去,若胭冷不防被人一推,一個趔趄就撲在趙二身上,一股陌生的男子氣息夾雜着濃重的酒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嚇得她臉色煞白,急慌慌的推開他,卻被趙二緊扣住手腕。

“寬衣!”

“我不願意!”

若胭此刻思維混亂,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鑽進她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令她不能清醒的思考,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我不願意。

“寬衣!否則滅了你梅家!”

執劍隨從收劍入鞘,然後轉身避諱,卻在一轉身之時怔住,門口閃進一男一女,男子眉眼風流,此刻卻是目光冷厲,女子長相嫵媚,卻身穿丫鬟服飾。

“雲三爺!你可算來了!”執劍隨從恭敬的道。

“雲三爺,救我!”

彷彿溺水之人在沉浮之中突然看見一根稻草,若胭哀求,眼淚汪汪。

雲懿霆不理他,一個健步閃到榻前,伸手將若胭拉開,“趙二,我把人帶來了。”

女子上前行禮,大方自然,趙二看着雲懿霆冷的如冰的臉色,轉向若胭,若胭已嚇得躲在雲懿霆身後,手指緊摳着雲懿霆的衣袖,身體似乎有些顫抖,慢慢的目光變得極其複雜。

“歸雁正拖着他們,你們快點。”

雲懿霆沒有等他說話,拉着若胭迅速出了門,卻沒有繼續從花牆的大門走出,而是縱身一躍,輕飄飄上了牆頭,一個閃身就落在了小院的另一側,不知道幾乎在此同時,一行人笑意放肆的進了花牆。

受這一場驚嚇,又被拉着上竄下跳,好不容易落到地上,若胭這才覺得滿腹委屈難受的不可忍受,“哇”的一聲哭起來,抱着雲懿霆的胳膊嗚嗚的哭,都怪自己好奇心太強,誰知道撞上不該見的人、不該知道的事,險些搭上一輩子,她不敢想象,如果雲懿霆沒有及時出現並帶來另一個人選,趙二會不會強行做出什麼來,她想會的,他畢竟是皇子,爲了保護他自己,有什麼事是不可爲的?何況他已許諾一個前程,只是若胭不想要。

“我不願意,我不願意……”

雲懿霆臉色極是陰冷,低頭看若胭失態的痛哭,身體有些僵硬,慢慢的嘴角微微翹起,伸手拍她肩,“好了,別怕,我在,沒人能勉強你。”

也許是雲懿霆突然冒出的一句話讓若胭驚醒,意識到身邊還有個大活人,而自己正抱着這個大活人哭得毫無形象,最關鍵的是,這是個男人,當下一撒手,連退兩步,尷尬的無地自容,語無倫次,“不好意思,我,這是哪裡?我走了,謝謝你救了我,我從哪裡出去?哎呀,門呢?”環顧四周,樹木蔥鬱,高牆環抱,似乎沒有門。

雲懿霆挑了挑眉,看她像只無頭蒼蠅一般迷茫慌張,心中的抑鬱緩緩散開,笑起來,“彆着急,這裡比剛纔那小院子更偏僻,暫時不會有人尋來。”

若胭聞言稍稍放心了些,到底覺得丟人,自己真是被嚇暈了頭,居然糊里糊塗抓着雲三爺哭,還好不被人知,要不然傳出去,下場比剛纔也好不了太多,但願這個聲名敗壞的紈絝子弟不會把自己的糗事說出去,是了,畢竟事涉齊王,他總的顧及着些,忽然發現他衣袖上溼乎乎的一大片,想來是自己的眼淚和鼻涕了,原本就緋紅的臉龐,瞬間醬紫,囁喏道,“對不起,把你衣裳弄髒了。”

原以爲敗家子少爺會不屑一顧的回答“無妨,扔了就是”,誰知他居然仔細認真的將袖子擡起來看了又看,長眉輕蹙,道,“要不,我脫下來,你給我洗洗?”

“啊?”

若胭傻眼,你涮我玩呢,我也不過是意思一下道個歉,你就順口一句“沒事”不就行了?我抱着你一個男子的衣服去哪裡洗?你這是要害死我呢。

雲懿霆一眼不錯的盯着她臉色頓變,突然心情無比愉悅的笑起來,“算了吧,我要是真敢欺負你,歸雁也不放過我。”

若胭狠狠的鬆了一口氣,暗暗將功勞記在歸雁身上,再看眼前之人,倒也不那麼惡劣了,忽又想起一件事,“多謝雲三爺當日贈送糕點。”

雲懿霆一愣,顯是忘了,隨即憶起,笑問,“好吃嗎?”

“好吃,尤其是那香芋餅,極是好吃。”若胭誠實的回答。

雲懿霆便看着她笑,嘴裡卻說,“難爲你還記得,我還以爲你早忘了,怎麼上次見面不說謝字?”

若胭一怔,沒好氣的道,“上次?上次雲三爺爲了討美人歡心還想要我的髮釵呢,我若是提起這事,只怕雲三爺要以當日贈送糕點之名來交換我的髮釵了。”

雲懿霆不禁失笑,“你仔細想想,我當日何曾說了半個字要你的髮釵了?我只一進門,你就咬定我的意圖,我卻毫無分辨之機會啊,再說,我雲三在你心裡,果真是那種強行霸道之人?靠幾個糕點強取你的髮釵?”

若胭細細回想,驚覺當時雲懿霆的確沒有說過想要髮釵的話,就有些訕訕,偏偏倔強又嘴硬,不肯向他認錯,只輕輕的咬着脣不吭聲,心裡卻強詞奪理:你如果不是想討美人歡心,你進屋來找我幹嘛,不過是我嘴快先道破了你的心思罷了,這纔有你今日的拒不承認,正咬緊牙關不說話,卻聽雲懿霆突然問,“爲什麼不願意?剛纔爲什麼不願意?”

若胭一愣,吃驚的看他。

“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見她不回答,雲懿霆又問,目光專注的與她對視。

若胭心神一蕩,不禁苦笑,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那已經不重要了,因爲在這個男尊女卑、一夫多妾的世界,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怕根本不存在,深吸一口氣,避而不答,轉了話題,“我該走了。”

雲懿霆微微垂睫,似有些遺憾,卻是笑道,“也罷,歸雁若是久不見你,估計要大喊起來。”

遂領她在樹叢中穿行,不知怎的眼前景冒出一扇小門,幾乎隱在樹叢之中,若胭驚喜的扭頭看他,卻見雲懿霆目光一冷,伸手覆上她的脖子,“受傷了?”

若胭這纔想起自己脖子上還有傷口,剛纔這一驚一哭,自己都忘了,遂尷尬的笑了笑,“無妨。”又扯了扯衣領。

雲懿霆一臉高深的看着她,變戲法似的手中出現一小盒藥膏,並作主張的擰開蓋,輕輕沾取些許,很自然的抹在若胭傷口,若胭下意識的後退閃躲,卻怔怔地沒挪開步子,只清晰的感覺到臉頰、耳朵一絲絲的變得火熱,最後是整個腦袋都蒙了,傻乎乎的瞪着他,似乎有個什麼念頭在使勁的往外擠,卻說不出是什麼,眼睜睜的看着雲懿霆動作嫺熟的抹上藥然後蓋上盒子,又把盒子放她手心,“說是歸雁送的就行,一會讓歸雁陪你去一趟芒池,記住了。”

若胭仍有些反應遲鈍,呆呆的點頭,注視着他輪廓清晰的臉龐,突然擠出個怪異的笑容,悶聲說,“動作很熟練,你經常這樣做嗎?”

雲懿霆聞言一怔,似有些納悶話中之意,隨即意識到什麼,嘴角上揚,剛欲說話,若胭已經深吸一口氣,沉着臉極其嚴肅的道,“我走了。”然後轉過身背對他。

這次輪到雲懿霆暈乎了,他疑惑的打量她的後背,終是沒有解釋,“一直往前走,歸雁在等你。”

若胭拉開門,頭也不回,飛快的跑了出去,雲懿霆靜靜的站在門口,望着她纖巧的身影,如同一隻鮮活精靈的蜻蜓,在花叢中翩翩飛舞,陽光下隨風輕揚的衣裙,將她的身姿撩撥的如夢如幻,情不自禁的將修長的手指輕輕覆上潮溼的衣袖,清涼的觸覺從指尖敏銳的傳入身體,驀然,驚覺心頭一點點多了些什麼。

殊不知,就在他失神的那一瞬間,後方高牆一角一道人影急閃而過。

雲懿霆敏銳察覺,疾回身,目中光芒頓厲,長身而起,如閃電般追了上去。

雲歸雁撲過來,一把將她抓住,“若胭,你去了哪裡?這麼久不回來,可把我急死了。”

若胭猜想着歸雁尚不知道自己偶遇齊王的事,雲懿霆也沒有機會告訴她,只好笑道,“我迷了路,在花園裡轉暈了,回頭再跟你細說。”

“三哥說去尋你,怎麼,你遇上三哥了嗎?”雲歸雁拉着她急問。

若胭點頭,“見到了,多謝雲三爺爲我指路。”

雲歸雁不但沒有高興,反而緊張的問,“三哥沒有爲難你吧?他前幾天被爹訓了,這幾天都板着臉,我還怕他給你臉色看呢。”

“雲三爺做了什麼事被侯爺責備了?我瞧他剛纔還好,並沒有什麼不高興的樣子。”

若胭忍不住打聽,心思飛快的回想剛纔的情景,隱約在小院裡,自己正被齊王抓住手腕強迫寬衣時突然見到他出現在門口,那驚現的一刻,的確是不太高興的樣子,而且是非常不高興,面容冷肅、目光如刀,莫不是因爲歸雁說的,被侯爺訓斥的原因?

雲歸雁嘻嘻一笑,說道,“你不知道,三哥前幾天花了四千兩銀子買了個腰釦,被爹知道了,罵他是個敗家子呢。”

“啊——”

若胭驚得張大了嘴,這個敗家子,還真的買了啊,陳掌櫃也好樣的,沒給打個折什麼的?

反正也沒人知道,也不怕我追問後事嘛,還這麼實誠,這樁事剛纔怎麼沒見他提及呢,她要真的當面說起,自己是該取笑他還是該道歉呢,畢竟也是自己一時貪玩戲耍他而已,誰知道這個敗家子較真了,說來多少有些愧疚,對着歸雁也就彆扭的笑笑,岔開話題問梅映霜在哪裡。

雲歸雁笑道,“你且放心,我四姐姐陪着呢。”

若胭也就安了心,想起雲懿霆的話,就問芒池在哪裡,雲歸雁一時不解,“就在不遠,你瞧湖的對岸,那一大片蘆葦灘,就是芒池,三哥讓你去那邊做什麼?這時節的芒池並沒有什麼好玩的。”說着話,猛地想到什麼,就上下打量若胭,目光落在她的手心的小盒子上。

“你受傷了?三哥把你弄傷的?這個莽夫,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他!”越說越來氣,乾脆罵起來。

若胭忙拉住,“並不關雲三爺的事,你可別冤枉他,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還要多謝雲三爺送我藥膏,呃,應該是歸雁送的。”說着,歪着頭露出傷口給她看。

雲歸雁定睛一看,臉色刷的就變了,她自幼跟着老侯爺習武,雖未上過戰場,卻也熟悉刀光劍影,只一眼便看出來若胭這傷口雖淺,極細且長,卻無疑是劍傷,思及來時三哥哥將她拉到一邊,叮囑她不必赴宴,只在園中玩耍,隨時聽他安排就知道有異,剛纔太子帶着十餘賓客浩蕩而來,雲懿霆只需暗中一個手勢,自己就心會意領將其截留,此刻再看若胭的傷口和雲家獨創的傷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即帶了若胭往芒池跑了一圈,指着一池蘆葦笑道,“這葦葉甚是鋒利,一不小心便會劃傷,傷口細且長。”言下之意與劍傷頗有些相似,普通女眷根本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