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雲懿霆帶着若胭往外走,不回瑾之?

若胭好奇的問,“去哪裡?”

雲懿霆駐步,表情有些怪,“去見一個人。”

若胭滿心狐疑,由他帶着上馬車,垂了簾子一路而行,走走停停,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停下來,“到了,來,下車吧。”雲懿霆突然將她抱起,輕巧的躍下。

若胭好奇的四下打量,此地應是個富貴宅邸,四向建築高大恢弘,且雕樑畫柱、尊貴氣派,這樣的宅院規制麼,若胭有些印象,只是不太美好,半年前去的太子府,可不就與這個很相似?可是趙乾死後,那個所謂的“太子府”就貼了封條,京州的親王府倒是有幾個,卻不是這是哪一個。

“這是原來的齊王府。”雲懿霆見她環視思索,主動釋疑。

若胭訝異,輕聲問,“三爺,我們來這裡做什麼?”齊王麼,自己只知道一個,就是當今的皇上,除此之外,未聽過還有其他齊王,雲懿霆帶自己過來做什麼?參觀?雲家三宅相連,雖然建築規格不如王府高大雄偉,但景緻不逞多讓,自己卻不稀罕。

齊王登基後,這齊王府也閒置下來,除了日常打掃,無人出入,雲懿霆說來見一個人,不知這個人是誰,爲何要借用空置的齊王府相見。

雲懿霆握住她的手,牽她徑直進了一間屋子,屋內陳設簡潔,低調奢華,遠非浮誇、靡費可比,屋裡還有一個人,負手向背,長身而立。

若胭困惑的蹙眉,揣測此人是誰,就見那人緩緩轉身,竟是一張年輕的面孔,溫文儒雅,含着柔和親近的笑容,暖和的像是最愜意的陽光、陽光下最明豔的花朵,讓人很舒服,不過,這是誰呢?笑得這麼溫和做什麼?若胭不由自主的去看雲懿霆,難道不介紹一下?

雲懿霆接收到她詢問的目光,脣角一勾,綻放出一朵妖冶蠱惑的花來,與對面男子的笑容完全不同,能令人沉醉,而且洋溢着勝利者的得意,慢慢轉去看那年輕人,有些贏者向輸者吹口哨的感覺。

那年輕男人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了,卻依然保護着很好的風度,目光落在若胭臉色,如同中秋夜的月光,輕柔、皎潔,輕聲道,“你不記得我了?”

“請問,閣下是?”若胭搖搖頭,如實相告。

年輕男人臉上的失望又多了些,“我是趙坤。”

趙坤?若胭反應過來,頓時變了臉色,倏地後退了半步,他就是皇上?哦,想起來了,他在登基前,自己還與他有過一次很不美妙的邂逅呢,對,他還要挾自己來着!要不是雲懿霆及時趕到,估計現在,自己墳頭草已鬱鬱蔥蔥了。

若胭心裡嘀咕皇上不在朝堂上坐着,悄悄跑到這閒置的院子裡來見雲懿霆,準沒什麼好事,別不是又想給他安排殺人奪命的差事吧?自己馬上就要離開京州了,這關鍵時刻,可千萬不要出幺蛾子。

“不知聖駕在此,雲杜氏失禮了。”若胭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不管怎樣,他是個皇帝,而且還好心給自己賜杜姓、封郡主,算是個恩情。

雲懿霆已經笑得百花燦爛、□□無雙。

趙坤臉上則明顯僵硬了一瞬,“雲……杜……氏……”

若胭聽到他嘴裡唸叨,也忙着反省,難道這麼說不合規矩?應該自稱“瑾”?可掂量一番後,自認爲,還是以冠夫姓最恰當,自己並沒有說錯,他何必咬文嚼字?莫不是要藉故爲難雲懿霆?當下更生提防。

“我們走了。”自進門後一字不言的雲懿霆突然開口了,語氣淡淡,卻又隱含三分笑意。

“慢。”趙坤抿了下脣,緩緩道,“我要單獨和她說幾句話。”

這一次,若胭反應非常快,立即明白皇上指的是自己,原來,他是找自己有事,這更奇怪了。

“這不合度。”雲懿霆清涼的拒絕了。

趙坤微微一笑,看着若胭,“朕與瑾郡主說話,有何不合度?”

若胭這纔想起來,他剛纔一起自稱“我”,現在才突然冒出一個“朕”,很明顯,劃開了身份與距離。

如果,以常人身份與有夫之婦單獨相處,的確不合適,但是,以皇上身份召見郡主,則合情合理。

雲懿霆的笑容絲絲消退,妖冶魅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隱隱有寒意流淌過,若胭站在他身邊,十指相扣,最能感受到他情緒的微妙變化,暗叫不好,無論如何,得罪皇上都不是件好玩的,雲家當前正處於難關,雲懿霆離京萬里,國公爺已經卸職交權,最近爆發的諸多內部醜聞都還封鎖着,要是這時候觸怒龍鱗,起碼,國公府這一支從此沒落。

“皇上若要召見,瑾該進宮面聖,不知皇上有什麼話,不能讓我丈夫聽見?”若胭斟酌用詞,儘可能用平和溫順的語氣,怕還不夠,又擠出個笑容,故作輕鬆的補上一句,“瑾不懂政事,想必皇上也不會問我國家大事,除此之外”,皇上就算單獨問話,事後,瑾也不會瞞着丈夫的。”

雲懿霆忽又笑起來,霎時間冬盡春來,寒冰消融,甚至托起若胭的手,像是刻意的讓趙坤看到兩人一直緊扣的十指。

趙坤沉默的注視兩人,男子英挺妖嬈、女子嬌俏靈動,他們站在一起,心有靈犀、天造地合,那麼完美……涼意如水漫過心口,悲傷則讓心情一點點跌落,他開始猶豫,準備放棄,說好的只見一面,這一面,則證實自己慘敗。

此時的若胭已心裡翻騰起來,剛開始時太糊塗,甚至都沒認出皇上來,慢慢的,趙坤與雲懿霆簡潔而極富深意的對話、複雜而微妙變化的表情,串聯起來,她意識到自己危險的處境,皇上根本不是來見雲懿霆,純粹就是爲了見她!皇上見她,也與雲家沒有關係,僅僅是因爲……

陡然間,許多過往片段與疑點都清晰起來。

輕易得到的聖旨與封號;一次又一次超越規制的賞賜;雲懿霆不喜自己與皇上見面……

怎麼會這樣?

若胭心慌了。

趙坤突然笑了下,笑聲透出怪異的蒼涼與疲倦,他凝視着若胭,兩年前的驚鴻一瞥,她從樓梯上跑下來,險些跌倒在他的懷抱,自那日後,他就動了心,輾轉難棄,再後來,周府意外相見,他差點就成功把她變成自己的人,卻被雲懿霆伸手拉走,從那之後,她就離她越來越遠,遙不可及。

身爲君王,他知道自己不該對任何女人動心;作爲至交,他很清楚,兄弟妻,不可欺,他只能放棄,只是心底仍有那麼絲絲縷縷的執念,不甘心,想見一面,或者說,想求證一點點安慰。

結果,卻是他們倆的恩愛與默契,堅如磐石。

“你們走吧。” щщщ ▪ttκā n ▪¢Ο

趙坤再次轉身背向,留給他們一個初見時的背影。

若胭沉吟,輕輕的道,“皇上,您是位英明睿智的君主,這是蒼生有福、社稷之幸,請您保重龍體,江山永固。”又行了個禮,拉着雲懿霆就走了。

屋內,趙坤苦笑,“英明睿智?江山永固?”他回過頭,兩個相依相偎的身影已走的遠了,冬陽、白雪,映照得他們夢幻般不真實。

回到瑾之,若胭倏然沉臉,“雲懿霆,你欺人太甚!”

雲懿霆一語不發的抱住她,低頭與她臉頰相貼,安安靜靜的閉上眼。

若胭推他,推不開;打他,也不還手。

“你竟然帶我去見皇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那心思?你還瞞着我?你希望我當着讓你們倆的面做個選擇?你現在滿意了?我結結實實的打了人家皇帝的臉,你很高興?你就是個混蛋!”若胭真是氣急了,憋了一肚子的火,忍到家就爆炸了,拳打腳踢,怒罵不止。

不管她怎樣折騰,雲懿霆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抱緊了就是不鬆手,反正除了大門口裝死的曉蓮,前院一個下人都沒有,由着她河東獅吼,不知過了多久,若胭打累了、也罵累了,怒火也發泄得差不多了,對着一個一動不動的石頭也沒轍了,喘口氣準備罷休,卻被一把橫過,壓在牀上。

……

翌日,曙色微動,存壽堂燈火通明,二房諸人盡數到齊,除了遠在別院的和祥郡主和何氏。

一拜,兩拜,三拜。

國公爺擺擺手,“走吧。”

若胭含淚起身,復又跪倒,哭出來,“父親。”

國公爺起身,親自扶起,“走吧,孩子,過陣子,我去看你們。”

“果真?”若胭欣喜,追着確認。

國公爺慈祥的笑,“當然是真,父親還能騙你?”

若胭哭着笑了。

門外,忽傳腳步聲急,衆人一看竟是大老爺和雲懿思扶着大夫人來了,大夫人自從五小姐被害的真相揭開,受了刺激,大病一場,至今未愈,後來二房發生的事也就都沒告訴她,是怕她再受刺激加重病情,若胭與雲懿霆離京自然也就不便通知,一旦說了,少不得要追問真相,國公爺的意思是,好歹安心養幾日吧,別叫她心急上火,再出個什麼意外,閤家都不必過這年了,是以,若胭兩人這次辭別,除了二房人,誰也不知。

若胭大驚失色,疾步上前攙扶,“大伯父,大伯母,您們怎麼知曉?”

大夫人蹙眉看她,輕輕一嘆,“你們就這麼走了,連我也要瞞着麼?”鬢邊銀絲在燈光下格外刺眼,灼的若胭眼痛想哭。

“大伯母,我不是有意……”若胭自知理虧,心虛的辯解,憑心而論,大夫人待她還是很不錯的,數次偏護,都記在心裡。

大夫人拉着她的手,眼眶溼潤,“事到如今,我也不說別的,你們倆此去千里,定要好好的,不離不棄、相親相愛,若胭,你代我向你母親祭杯酒吧,故人生死兩相隔,千重關山白骨遠,我也只能託你代爲了。”

若胭輕泣,哽咽應下,“大伯母放心,若胭絕不敢忘。”

那邊,大老爺與雲懿霆低聲說着什麼,拍了拍他的肩,長嘆搖頭。

一行人盡數送出大門,這一次,竟是大開正門,可見鄭重。

門外停着幾輛四轅馬車,藏青刺繡的呢子門簾,遮得嚴嚴實實,丁銘呵霍巖各牽了馬站在一旁,後面還跟了幾人,衣着裝扮與他們倆一模一樣,若胭遂猜出身份。忽其中一匹毛色漆黑的母馬見了若胭,突然揚起前蹄嘶鳴一聲,若胭一看,卻是玄羽,它旁邊那匹可不正是赫翼,頓時大喜,想不到雲懿霆甚是貼心,竟然把它們都帶上了。

淡淡晨曦籠罩尚未睡醒的京州城,寧靜清幽,連風都變得溫柔,放慢了腳步。

一家人在威武昂首的石獅子前依依作別,卻見一輛馬車如飛而來,穩穩的停在衆人面前,緊接着,跳下來大大小小四人,赫然是雲歸宇一家子。

婉姐兒和靖哥兒都直奔若胭撲來,親暱不捨的拉着若胭,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倒是羅如鬆與雲懿霆默契的對了個眼神,羅如鬆默然片刻,低聲道,“京州有我呢,你放心吧。”

……

冬霧漸漸稀薄,天色越來越亮。

一行車馬離開國公府,終是遠去,若胭掀起車簾,京州城的東方,發白的旭日露出半張臉,若隱若現的遮在霧氣中,已看不見出發時那恢弘氣派的國公府、大門上的金絲楠木匾額,也看不見門前那許多執意不肯回頭的送行人。

“早晨風寒,仔細着涼。”雲懿霆將她摟過來,橫在自己膝上,輕輕撫摸她的頭髮。

若胭悶聲吸了下鼻子,將離愁別緒收起,就聽到車外一聲馬嘶,頓時眼前一亮,“三爺,我們騎馬吧。”說罷,伸手又去撩簾子。

雲懿霆寵溺的笑,捉住她手腕,“等午後暖和些再騎。”說着話,忽的皺了下眉頭,上下端詳若胭,又鄭重的放平她的手腕,攏指切脈。

“三爺……”若胭疑惑的望着他越來越複雜的神色,緊張的問,“我怎麼了?”

雲懿霆抿住嘴脣,深深凝視她,然後慢慢綻放一個巨大喜悅的笑容,“若胭,接下來的十個月你都不能騎馬了!”

-------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此完結。

非常感謝朋友們的支持,一個撲街的故事,仍然能讓朋友們堅持看到最後,妖瑜真的真的很感動。

妖瑜也知道,這本書實在是缺點太多,可儘管如此,妖瑜的確是花了很多很多心思,用心寫完。

以後也還會接着寫,總結經驗,爭取有所進步,新文正在存稿中,鏈接已經掛上,妖瑜有個習慣,必須有足夠存稿纔會上傳,不喜歡緊緊張張的趕稿,總覺得太匆促就會不盡人意,妖瑜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卻也真心想盡最大的努力,不留遺憾。

希望大家繼續支持。

(嗯,首先,絕對不再這麼虐女主了!其次,女主絕對不再這麼傻了!第三,字數絕對不再這麼多了!)

最後,新年將近,妖瑜提前給大家拜年了,祝朋友們新年快樂!健康如意!

下一本書,《陌上兩世花》再見!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