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

若胭納悶的問,“三姐姐,表哥在前廳與大伯父說話,你這是要去前廳看嗎?我可不去。”

雲歸暮哈哈笑道,“三弟妹忒迂了,我去前廳做什麼?我是不怕去前廳見男客的,卻是用不着去,咱們只管去大伯母那邊,求着大伯母差了丫頭叫過來不就行了,那時候咱倆避在屏風後,還不容易?”

“這……”若胭瞠目結舌,原本自己準備拉着雲歸雁去大夫人那邊,正是存了這一般無二的心思,不想雲歸暮也起了這主意,不免疑惑道,“我何必這樣見自家表哥?三姐姐這是何意?”

她是知道這雲歸暮,素來不避男女,比雲歸雁還無禁忌,她要是相見男客,真跑去前廳也不是不可能,卻不明白何以非要見許明道,因爲他是個榜眼,所以想看看傳說中的才子模樣?

雲歸暮眉毛一挑,“怎麼,你忘了四妹妹不是?這段時間,母親正想着給她定親呢,前幾天不是還說來了個自薦的?母親沒瞧上,這許公子可是個榜眼,又聽說人長得俊俏,我給四妹妹去相看相看,要是果真長得不差,我就給四妹妹提親去。”

若胭聽得長大了嘴,半晌方回過神來,怔怔的扭頭看雲歸雁,早見她面色蒼白,一臉癡呆,就擠出個笑容對雲歸暮道,“三姐姐這是開玩笑不是,要提親也是男方提,哪有女方家裡上趕着提親的?再說,表哥家裡的情況我略知一二,他本不是京州人氏,這次進京趕考,家中長輩並未跟隨,這婚姻大事,恐怕他自己也做不了主,就是三姐姐主動提親,他還需要回稟長輩才能定奪呢。”

這話卻叫兩人同時變了臉,雲歸雁垂首不語,雲歸暮卻滿臉怏怏之色,轉又親熱的拉了若胭,笑道,“我是剛聽說許公子來了,纔想起他,急着去看看相貌談吐,如今聽你說起,才笑自己居然忘了先和你打聽,你們既然是表兄妹,想必是熟悉得很,走走,我們邊走邊說,你說你這表哥長得如何、人品如何、家中兄弟幾個、財資怎樣……”

“三姐姐!”雲歸雁見雲歸暮迫不及待的打聽許明道的情況,終是忍無可忍,脫口阻止,咬牙道,“哪有這樣打聽人家男子的,叫人知道,豈不看輕四姐姐?他……他若是真的中意雲家小姐,自會上門提親,對大伯父大伯母說也好,對三叔三嬸說也好,那時候,總有長輩做主的。”

雲歸暮聽了非但不以爲然,還取笑道,“喲,我竟忘了六妹妹呢,六妹妹年紀也大了,也該議親了,三弟妹你聽聽這話多在理,連男子怎麼提親也知道的這樣清楚,莫不是也想着自己的婚事了?六妹妹莫急,等四妹妹的事定下來,下一個就該輪到你了。”

雲歸雁羞得跺腳道,“三姐姐別胡說,我是見父親爲三哥去若胭家提親,才知道的。”

一句話又牽扯到若胭身上,雲歸暮笑得前仰後合,撫掌大笑,若胭扶額嘆氣,心知雲歸暮這是打定主意要爲雲歸瑤找夫婿,到時候還不知道當着大夫人和許明道說出什麼來,她倒不怕許明道聽了尷尬,就怕大夫人聽了雲歸暮的話也動了爲雲歸瑤牽線的心思,對大夫人來說,雲歸瑤和雲歸雁都是侄女,而且雲歸瑤年長些,自古長幼有序,若有聯姻之心,必定是先考慮雲歸瑤了,又有云歸暮從旁促成,難保不會點頭,一旦開了口,不管成與不成,也不好換人了。

雲歸暮與雲歸瑤姐妹親厚,這是衆人皆知的,她自然是一心爲雲歸瑤的,若胭雖然不厭雲歸瑤,卻遠不如雲歸雁親近,當然希望雲歸雁能嫁給許明道,當即笑道,“走,三姐姐,我們先去大伯母那邊再細說。”說着,更拉緊了雲歸雁,拖着她一起去,這是要主動介入了。

你爲雲歸瑤,我就爲雲歸雁,且看大夫人是偏心還是公正。

雲歸雁既羞又盼,由若胭牽着前往,穿過花園,徑直上階,忽聽背後傳來呼聲,衆人回頭,只見三太太笑吟吟的趕來,頗顯氣喘,顯然是一路快跑,雲歸暮一見三太太就笑,“怎麼,母親要是要親自看看嗎?”

“這是自然,要是不差,我今天就定下親事,總聽你大伯母誇獎的花一樣,大概錯不了,配我們瑤兒最合適。”三太太笑得得意,又向若胭笑,“好些日子不見,老三媳婦這氣色可好了不少,到底是老三回來了,小兩口親親密密的就是不一樣,我聽說這許公子是你表哥,一會要是我瞧着不錯,這親事定下來,你正好做個見證,你既是我們雲家人,又是許公子的家人,正好,正好。”說的底氣十足,彷彿親事已成。

若胭尷尬的笑兩聲,不好答話,擔憂的去看雲歸雁,此時倒有些後悔拉她過來,若是許明道架不住大老爺大夫人和三太太、雲歸暮等人的“逼婚”同意了親事,卻叫雲歸雁當場目睹,還不知傷心成怎麼樣呢?不由的捏捏她的手。

雲歸雁卻只是黯然笑了笑,一字未語。

三太太又隨口問“老三可在家中?”若胭也沒隱瞞,說是“有事外出”,三太太呵呵一笑,沒再追問。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大夫人的庭院,緗蘭在門口迎着,乍見這許多人齊齊的過來,頗有些狐疑,倒也鎮定的領了進去,早有紫萍笑迎出來,隨後大夫人也走了出來,亦有些不解,掃過衆人一眼,笑着請入座,幾個晚輩行了禮,這才各自歸座,又有丫頭們奉上茶水。

大夫人慢慢的品茶,神色舒雅清閒,不急不燥。

雲歸暮是個直性子,一通茶後,就朗聲笑着說了來意,直言“要相看許公子,爲四妹妹終身。”

大夫人目中驚異之色一閃即過,淡淡的笑了笑,也不看她,只將目光在若胭和雲歸雁臉上若無其事的掃了一遍,這才道,“怎麼,老三媳婦,雁兒,你們倆也是來爲瑤兒相人的嗎?”

雲歸雁大窘,難爲情的低下頭,受傷之色難掩。

若胭笑道,“大伯母說笑了,六妹妹雖齒序在四妹妹之後,可是年齡也相差無幾,也正是二八芳華,該議親的時候了,怎麼好跑來爲四妹妹相人?倒不像是爲四妹妹相,而是爲自己相了?”

雲歸雁紅臉不語,大夫人又注目看了看兩人,微微一笑,“老三媳婦這話有理,冷不防這麼一瞧,我們雁兒也長大了呢,也能嫁人了呢,我瞧着這許公子倒是才貌雙全,很是難得,亦是個知恩圖報的後生,只因去年秋闈得了你們大伯父引薦入考,總以門生自稱,逢年過節、禮數不缺,前陣子家裡勢危將傾,也是走動如常,不見避諱,如今這樣的年輕人少了,要是能成爲咱們雲家女婿,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這話說的含糊,聽不出是“女婿”爲誰而說,但正好接着若胭的話,難免引人猜測是指雲歸雁。

若胭心口一喜,雲歸雁越發的垂了頭。

三太太臉色頓變,急道,“大嫂這話正是呢,這不跟我們瑤兒正是年齡相當、身份相當呢,我們今天來,就是想看看這許公子是不是真的像大嫂說的這麼好,要真不錯,一會大嫂就幫我們定了這親吧,瑤兒的親事,有咱倆在這裡,也定得。”

大夫人微一皺眉,笑,“這親事可不是咱倆說了算,不說要問問三弟的意思,還要問問許公子和許家的意思呢。”

“怎麼,我們雲家的小姐還配不上他麼?”三太太冷笑,“他雖中了個榜眼,到底是沒根基的,少不得還要藉助我們雲家往上爬呢,這樣高攀的機會,多少人求還求不來呢。”

她這是一生氣就出言不擇,忘了若胭坐在身邊,雖說許明道只是表哥,要是婆家、孃家劃出片兒來,表哥也是個孃家人呢,還說什麼沒根基、高攀、求不來?若胭倏的就竄上了氣,冷冷一笑,道,“是呀,三嬸這是在說我呢,我就是高攀到雲家來的呢。”要攀也是攀的大房和二房,還輪不到三房呢。

三太太這才驚悟自己說錯了話,對若胭其人,她一向是心裡輕蔑、妒忌,嘴裡卻不敢言的,一個六品官的庶女搖身成了雲家的三奶奶,這還不算,侯爺提親,進門就得掌家玉,又被老三寵到天上,連和祥郡主這個正經婆婆都不敢輕易動她,她也得罪不起,訕訕道,“老三媳婦可別多心,我可沒說你。”

大夫人對此枝節視而不見,只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然後吩咐紫萍,“去前廳看看,要是聊的差不多了,就請許公子過來坐坐。”

紫萍應聲而去。

三太太喜形於色,挺直了背脊,一瞟眼看雲歸雁,又笑道,“還是讓雁兒避一避吧,畢竟她也大了呢,一會許公子進來,怎麼好見外男?”

雲歸雁漲得滿臉通紅,起身就走,若胭伸手拉住,大夫人卻道,“雁兒這丫頭最不拘束了,她自小就沒這些規矩,跟着二弟和老三,也不知見過多少外男了,何況,我也是把許公子當成自家孩子了,上次來,他們就見過面了,不必迴避。”

一語驚住衆人,若胭自然就記得大夫人說的是許明道中會元后來拜見大老爺那一次,雲歸雁把自己打扮得花兒一樣,在這裡見到了他,這事兒三房是不知道,不想大夫人卻當衆說了出來,三太太和雲歸暮都目光爍爍的看過來,雲歸雁彆扭的咬了咬脣,回想那次,自己多麼勇敢,現在卻垂頭喪氣了。

三太太盯着雲歸雁看了又看,又扭臉看大夫人,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目光中漸顯怨恨。

雲歸暮卻突然笑道,“大伯母說的是,許公子既是大伯父的門生,可不跟一家人一樣麼?有什麼可迴避的,反正六妹妹都見了,不如也把四妹妹叫來,一起看了更好。”

“大伯母,我還是先回去了。”雲歸雁驀地站起,掙開若胭的手,行了個禮就走了。

若胭一見,忙起身告辭,也匆匆出來,早不見了雲歸雁的影子,就問初夏,初夏也搖頭,“六小姐走得快,曉菱跟着去的,奴婢在這裡等三奶奶,來不及問六小姐去向。”若胭點點頭,嘆一聲氣,帶着初夏直奔雁徊樓,卻聽曉芙說“未見六小姐回來”,頓時心急,滿院子尋找,只不見蹤影,只好回瑾之。

曉蓉採蘭回來,迎上來說煮湯之事,《禮記》有載,閨中常於端午之時採蘭草,以香湯沐浴,除毒驅邪,並意喻女子性情如蘭,芬芳高雅,古來只是閨中女兒如此,後到本朝,不論婚否,女子皆從此習,自比蘭草,忠貞不渝。

若胭本來還覺得好奇,得知曉蓉一早就親自出府採蘭,早準備等着她回來看她如何侍弄,如今因雲歸雁傷心失蹤也沒了興致,隨意應付兩句,仍出來尋找,既擔心她出意外,又不敢讓太多人知道,在屋裡坐不住,又出來尋找,心想着曉萱與曉蓉可靠,將她們倆也帶了出來,叮囑曉蓉去雁徊樓守着、曉萱去西郊馬場看看,曉蓉出了門又回頭囑咐曉蓮“看着時辰,一會去大廚房拿糉子,三奶奶昨日說的那幾種餡,別給記差。”

若胭仍帶了初夏四處走,迎面看見雲歸雪帶着兩個丫頭在摘花,嘻嘻哈哈的不亦樂乎,本不願過去搭話,想到雲歸雁不知下落,只好走近去問,“七妹妹可見六妹妹去哪裡了?”

雲歸雪手拈一隻不知名的紅花,回頭來,冷傲的睨着若胭,哼道,“真是可笑,六姐姐一向與三嫂形影不離,三嫂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那你繼續玩吧。”若胭淡漠的看她一眼,轉身就走,我從來都沒有興趣和你鬥嘴使性子。

“真是奇怪,大過節的三嫂找六姐姐做什麼,是不是三哥不在家啊?”雲歸雪冷笑,“咦,我三哥不是自從回來就天天圍着你轉嗎,怎麼過節了反而出門去,三嫂,你可要小心,說不準三哥在外面又找了個三嫂。”

若胭眼睛一眯,怒氣一竄而上,卻又強行壓了下去,笑道,“是嗎,那我是不是該去告訴母親,讓母親準備紅布、首飾,把另一個兒媳婦接回來啊?”

“你!”雲歸雪恨恨的跺腳,“你就知道告狀,不但向母親告狀,還向大伯母告狀,有本事你別告狀,我還怕你不成。”

“我懶得與你一般見識。”若胭輕蔑的瞥她一眼,大步而去。

雲歸雪大喊兩聲“你回來”,不見理會,兀自氣得將鮮花擲了一地,一個被人輕易激怒還偏偏喜歡挑釁的沒大腦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