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

張氏心神一動,點了點頭,就看見吉祥彎腰進了屋,規規矩矩的向着張氏磕了頭,這才垂手立在一旁,張氏溫和的笑問,“有兩日沒來了,大少爺可有什麼不對勁的?”

吉祥就老老實實的回答,“回老太太的話,大少爺這兩天的飲食和功課還和往常一樣,沒什麼變化,只是昨兒夜裡睡的有些不穩……”

“怎麼回事?快說說!”張氏面色一擰,身體跟着發直,“怪不得今兒早上請安來的晚了,精神也是不濟,我還以爲是夜裡用功,睡得晚了。”

“大少爺昨天晚上看書照舊還是看到亥時二刻,然後洗漱歇息,倒是不曾熬夜,看書時也很專心,並沒有瞌睡、坐不寧,大約三刻左右,大少爺就上牀安歇了,昨夜是高興值夜的,高興說大少爺入睡時還是安穩的,到醜末寅初,突然氣息急促,時而囈語,高興就搖大少爺,也不見醒,就急得叫了奴婢,奴婢去時,正見着大少爺滿頭的汗,嘴裡說的什麼也聽不清楚,又叫了幾聲還是不醒,只好掀了半身被子,晾了一會,大少爺這才又穩穩睡了,後面倒也還好,就是有些輾轉翻身,到早上,是奴婢做了主張,沒有按時叫醒大少爺,想着讓大少爺多睡會。”

“啊喲,我的小祖宗!怎麼好端端的受了這個罪!”張氏心疼的直拍大腿,想斥責幾句丫頭們的不周到,連自己也覺得這種事實在怨不到別人身上,只好忍下,到底還是不輕不重的責備了兩句,“大少爺功課重,多有勞累,你們三個更要多上心,服侍的妥妥的纔是,大少爺是梅家這一輩的獨苗,身份千金貴重,所以我才安置了你們三個人,以前倒也罷了,怎麼今天出了這樣的事?”

吉祥趕忙跪倒請罪,“老太太明察,奴婢們全心服侍大少爺,絕不敢有半點懈怠,興許是大少爺這幾天功課太用心了些。”

張氏仍是怏怏,“算了,你起來吧,這一次就不處罰你了,你心裡是知道的,我一向看重你做事穩妥、細心周到,這才安排你近身跟着大少爺,大少爺今年十六了,今年秋闈要是中了,也該議親了,不管定的哪家的小姐,也少不了還是你伺候的慣了,我的用意你自當明白,你要惜福、要懂事。”

吉祥一聽,知道張氏這是再一次給她吃定心丸,她心裡也清楚,少爺園裡的大丫頭一般都要收房的,但是收做姨娘還是通房,地位又不一樣了,這種事要在別人家裡,大多是少爺自己的意思,在梅府裡,那就肯定是張氏做主,哪敢起來,又連着磕了頭,“奴婢感念老太太的擡舉,必定誓死忠於老太太。”

張氏這才面色微霽,“你知道就好,卻怎麼出了這樣的事,不早些來報給我,要耽擱到現在?”

吉祥解釋,“非是奴婢有意耽擱,要不是不敢打擾了老太太休息,奴婢恨不得夜裡就直接來報給老太太知曉了,早上大少爺來向老太太請安,奴婢原是想跟着一起來的,大少爺卻不許,說是請安一向都是如意跟着的,還是不要換人,臨走時又特意叮囑奴婢和高興,哪裡也不許去,老實在南園呆着,更不能告訴老太太,是奴婢看着時辰,估摸着大少爺現在正在課堂,這才趕緊過來回稟老太太知道。”

原來是這樣緣由,張氏心忖,這定是壽兒不願我擔心,有意瞞我,倒是一番孝心,也就熄了對吉祥的不滿,又細細叮囑了她一番,讓她走了,見富貴依舊站在門外,心神一動,吩咐她悄悄去課堂外看看,看大少爺精神如何。

不多時,富貴就轉回來,稟道,“奴婢剛到角門,正見着大少爺過來,說是已經下課了。”

張氏皺眉,“今兒怎麼這麼早?大少爺人呢?既是下課了,怎麼不見過來?”平時梅承禮中午飯都是在中園吃,吃完後再在中園午睡一會,到下午未時三刻再去課堂上課,到申時末下課,還會再過來陪張氏坐會,說說這一天的課程,大多晚餐也就在中園吃了,自有南園的丫頭過來接他回去。

怎麼今天沒過來?

富貴答,“大少爺只說是秦先生有事,今天的課就只到這了,大少爺說完,自己往南園去了。”

張氏掩不住的驚異,“這是怎麼個說法,壽兒一個人回去?不是向來都是如意跟着的嗎?這幾個丫頭現在是越來越不象話了!”

門外響起姜婆子的聲音,“老太太,中午的飯菜都準備好了,老太太可要現在準備用餐?”

張氏莫名的就有些煩躁,“分一半端進來,另一半送去南園給大少爺吧。”

姜婆子笑道,“也不必分了,奴婢再去廚房端幾個好菜給大少爺送去就是了。”剛離開,門就開了,鄭姨娘目光閃動着小碎步進來,一臉的委屈,“老太太,您可要給妾身做主啊。”

“怎麼了這是?”張氏揉揉太陽穴,臉上掛着不耐,“說說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我給你做什麼主?”

鄭姨娘就挨着張氏坐下,從袖裡摸出一個荷包來,“老太太,您瞧瞧這個。”

張氏湊過去一看,騰的一揮手就將荷包拍在地上,怒道,“拿這個下賤東西叫我看什麼?”

鄭姨娘頓時滔滔大哭,“老太太,妾剛纔看到這個荷包,也是像老太太這樣生氣的,老太太只管生氣,卻不知道這荷包是從哪裡來的,這是西跨院那邊給的,老太太想想,她們居然這樣……這樣的下流無恥……”

張氏聞言,眼睛一眯,冷靜了下來,“你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太太,這個荷包是西跨院送給來喜的,上午妾打發來喜過去討春裳的尺寸,那邊就給了來喜這個,來喜這丫頭居然瞞着妾,打算自己收在箱子裡,要不是今天天氣好,妾讓丫頭們把各自的東西都翻出來曬曬,妾還不知道這個事,哎呀,老天啊,幸好小蝶眼尖,在來喜的箱子底下發現這個,要不然還不知道要被這丫頭捂到什麼時候,老太太,您可要給妾做主啊,西跨院那邊拿這麼齷齪的東西給妾的丫頭,可不是在打妾的臉、潑妾的髒水、羞辱妾呢。”鄭姨娘要帕子捂着臉,哭的驚天動地。

張氏既怒又疑惑,“她們纔剛進府,怎麼有膽拿這種東西?”

“可不是嘛,要不是被當場看見,來喜那丫頭還不肯承認呢,她從那邊回來可是一點沒提荷包這事,妾哪裡又知道?”

“來喜那丫頭雖然不機靈,可也不是個傻的,這樣的東西她會不認得?哪有這樣的膽子敢接?又敢自己藏起來?”張氏目光犀利的盯着她。

鄭姨娘一怔,眼底極快的閃過一線驚慌,立刻又加重的哭聲,“誰知道她是怎麼作死呢,老太太,這樣的丫頭妾也不敢要了,回頭指不定要惹出什麼麻煩來,老太太還是發賣了吧,西跨院那邊卻怎麼辦,這樣的東西,她們又是怎麼來的,也不知道是章姨娘繡的呢,還是二小姐繡的……”

“不得渾說!”張氏厲聲喝止,目光如刀刮過,緩緩又放平和,慢悠悠的道,“事情還沒有查明,不許亂嚷嚷,西跨院也都不是糊塗的,這樣大膽的事,只怕還不敢做。”

“老太太——”鄭姨娘有些急。

張氏嚴厲的瞪着她,“聽我的話,這個事,誰也不許說,爛在心裡了,來喜也還跟着你,這剛過完年就賣丫頭,也不吉利,再看看她的表現吧。”眼見鄭姨娘還不甘心,揮手道,“我也得吃飯了,你先回去,這事兒我自有安排。”

等鄭姨娘猶豫着離開,張氏就將地上的荷包撿起來,細細的查看上面的針線活,她於此道並不大懂,卻也隱隱生疑。

西跨院最南端的廂房。

因爲看張氏的意思是不準備給她們另騰地方,雖說還沒問過老爺,不過內院的事,老爺也不好插手,自然還是張氏說了算,想必一時半會她們是不會挪地,於是三個人一頓將零碎物件該擺的擺該鎖的鎖,歸置的倒也利利落落。

期間又來了個婆子,也不報名,只說了聲中午的菜單,也沒有徵詢的意思,竟是通知的口氣。

若胭瞧着婆子趾高氣昂的模樣,狠狠的皺了眉頭,待要說話,就被章姨娘輕捏了捏手,搶着應了,“多謝媽媽告知。”婆子也就鼻孔朝天的嗯了一聲,轉身走了。

若胭就很是彆扭,“姨娘,何必連一個廚房的婆子的顏色都要忍着。”

章姨娘就軟聲嘆氣,“按說二小姐是個主子,就是姨娘我見了二小姐也要恭敬行禮,更別說那些下人了,奈何我們是剛來的,除了老爺,在這府裡是人生地不熟的,姨娘沒有孃家背景,手頭也不寬裕,沒什麼可打點的,只能忍着點,日子長了,人面熟了,也就好說話了,只是要委屈二小姐了。”

若胭雖然氣憤,心裡也知道章姨娘說的在理,悶聲道,“我是姨娘親生的,沒有個讓姨娘爲我忍着氣,我倒覺得自己委屈的,說起來,三小姐四小姐和鄭姨娘都分開住好幾年了,我還能和姨娘住在一起,已經是最滿足的了。”

章姨娘經她這一說,頓時也覺得這是莫大的幸福,喜得眉開眼笑,將若胭攬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