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日，趙勻便抵達京城。孫姨娘帶着趙家衆人去趙府門口侯着。
這是明歡多日以來第一次見到趙素秋。
趙素秋人如其名，一身素雅青衣，面容清秀。和孫姨娘還有丫鬟們說話時輕言細語，唯有掃過明歡的眼裡帶着冷淡。
明歡默默地挪的遠一些。
姐妹之間，若是一直關係不好倒還好，最多不過看兩相厭，但最怕的就是曾經要好而現在疏遠，這是最令人難過的。
明歡假裝看向前方大道。卻總感覺有一道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等她轉過頭一看，素秋分明也在看着前方，只好摸不着頭腦，假裝淡定地繼續等待趙勻。
約一刻鐘後，趙勻的車馬終於出現在視野內。
馬車悠悠停在趙府門前，孫姨娘略有些激動地上前，明歡卻微微倒退一步，要不是景紈在後面堵着，她可能會縮一大截。
其實，趙勻對她的態度和孫姨娘對她的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一樣的冷淡，一樣的漠視。
明歡想，這大約是自己讓趙勻和孫姨娘受了這十多年罵名的原因。
趙勻下了馬車，先是握了握孫姨娘的手，又招呼趙素秋過去，笑道：“素秋長高了不少。”
孫姨娘笑着回答：“不過三月，身量長得哪有這麼快。”
趙素秋在一旁乖巧地低着頭。
果然，他們看起來纔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明歡抿脣，袖子裡的手捏着帕子，有些難過。
趙勻又問了幾句，彷彿才注意到趙明歡這個嫡長女一般。
“明歡手裡的產業怎麼樣？”
趙勻年輕時也是個俊美男子，雖是商人但卻不會給人一身算計的感覺，甚至頗有些溫文爾雅的書卷氣。適才和孫姨娘趙素秋說話也明顯感覺得出溫和，到了明歡這，竟無端嚴厲。
雲衣在一旁已然替她們小姐心酸，誰家父親會在回家之時先和庶女姨娘溫存，將嫡長女置於一旁，第一句話居然是問產業？
“花坊，玉器閣做得還行……布料成衣冬日有些滯銷……”
明歡聲音怯怯，雖身爲第一富商的女兒，但她覺得她並沒有那麼高的經營天賦。
“還要多加鍛鍊。”
“是……”
進了府，趙勻舟車勞頓，先去洗漱休息，孫姨娘去吩咐晚宴。
明歡一路悶悶不樂地回了院子。
雲衣見她不開心，更加生氣，她們小姐明明是第一富商和第一女將的女兒，該是萬千寵愛中長大的姑娘，享盡風光羨煞世人的存在，可在趙府，卻像個客人一樣！
雲衣越想越生氣，又看明歡心情低落，怕自己影響到明歡，朝景紈使了個眼色便下去，小姐一早起來，現在還沒吃東西呢，與其在這裡生悶氣，不如下去給她做些吃的。
明歡默默去桌子上繪圖。
景紈站在一旁，看她畫一張廢一張。忍不住道：“小姐不用太難過，您還有何家。”
景紈就是何家派來保護明歡的侍女。如果可以，她希望明歡小姐能跟着何沅小姐去何家。
畢竟，何家比起趙家，總是更疼愛明歡。
“我知道的。”
她不是不知道何家多希望她能搬過去，但是，一想到曾經父親看向母親牌位的眼神……
明歡總覺得，她不能離開趙家，如果她走了，趙家說不定就完全不一樣了。
晚宴開始，明歡和素秋分坐在趙勻下首，孫姨娘坐在素秋身旁。
宴上大多是趙勻愛吃的菜，其餘是明歡和素秋喜歡的，明歡看着離自己近的菜色都是自己喜歡吃的，不由感念孫寧。
一頓飯，吃的明歡坐立不安，十分尷尬。
明明期待的是她，失落的卻仍是她。
素秋神色淡淡，趙勻也面無表情地吃飯，整頓飯完美貫徹趙家食不言寢不語的家訓。
飯畢，趙勻攜家人去佈置好的亭子內飲茶。
趙勻突然發問：“再有三個月素秋就該及笄了吧？”
孫姨娘回道：“您記錯了，五月份纔是，還剩兩個月。”
趙勻點頭：“那是該好好準備一下，順便也該尋個好親事定下。”
素秋前面一直默默聽着，此刻卻皺了眉：“女兒還小，只想多陪着母親和父親。”
孫姨娘倒是仔細想了下，確實該着手尋覓佳婿做好準備了。
但是……
孫姨娘餘光看向明歡。
嫡長女未嫁，庶女怎麼能許婚。趙勻既然提了，恐怕是有了想法。
果不其然，趙勻又朝明歡道：“你也到年紀了，此次下江南，我遇見一位故人，他家小公子我看着不錯。”
明歡睜大眼睛，父親這是要把自己遠嫁到江南去？
莫說明歡不敢相信，孫姨娘聽了也是一臉驚訝，趙素秋雖然無甚表情，但心裡也是一愣。
明歡鼓起勇氣看向趙勻：“父親……我……我還不想這麼早離開家裡……”
趙勻別過頭：“你已經十六，是時候出嫁，況且那柳家的小公子性子活潑，你與他在一起，總不會覺得乏悶。”
柳家，江南一帶的富戶，和趙家多有生意場上的往來。
“這次柳小公子跟着我一塊來了京城，因爲家中女眷多，我將他暫時安置在平安客棧裡”，趙勻看明歡一眼：“這幾日，你們兩見一面吧。”
明歡現在已經懵了。
孫姨娘面有不忍，朝趙勻道：“您也不用那麼着急，明歡她還是孩子性，不必操之過急。”
趙勻閉了閉眼：“她已經十六了，而且江南柳家你也是知道的，是個好的去處。”
素秋看向明歡，去處再好，也終歸是異鄉，沒有母族扶持，她這樣的性子……難免不受欺負。
“父親，這件事還是等我及笄以後再論吧。”
素秋開口，卻沒有詢問的意思，而是……直接定下。
趙勻蹙眉看着素秋，素秋若無其事地喝茶。
半晌，趙勻方道：“起碼讓明歡和柳公子見見面，說不定兩人是難得的姻緣。”
素秋默認，孫姨娘也不再說話，大家都看向明歡。
明歡勉強笑道：“好啊……”
明歡一路迷茫，景紈跟在後面也是心疼，好在雲衣上午氣着了沒過來，若是來了指不定拼着命和老爺理論。
“小姐，要不要知會將軍府一聲？”
明歡回神，搖搖頭：“別，表姐知道了就壞了，我就是……去相個親，沒什麼大礙。”
確實，何沅小姐知道了，可能會提槍殺進趙家。
何家對趙家向來有怨氣，將軍府的人可不怕趙勻。
“您知道，瞞不住的。”
“不要緊，或許柳家的小公子也瞧不上我。”明歡勉強笑道。
景紈不再說話。
只要趙勻敢強迫小姐嫁去江南，那她和何家綁也要把小姐綁回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