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厭惡之人
見寂空師太不是來捉鬼的，真是爲了當她師傅，葉繁錦總算放下內心的擔憂，真真切切地欣喜起來。雖然她不懂，平凡的她爲何入了寂空師太的眼，但是有師太當她的師傅，會使她的地位升高，在這府中，連太太都要高看一眼了。
這真是一件令人高興的大喜事！
這第一面，寂空並沒有教她什麼，只是對她說：“目前還是以休養爲主，把身子養好了，纔有力氣撫琴！”
寂空知道她受傷的事？葉繁錦腦中閃過一絲疑問，但馬上便拉回思緒，低頭說：“徒兒明白，謝師傅關心！”
寂空師太收葉繁錦爲徒之事，就像風一樣傳得遍府都知道了。亭香苑的丫環婆子都高興極了，如此一來，再也不用擔心小姐被欺負。但是艾草高興之餘卻疑慮這件事，寂空師太怎麼會給相府庶女當師傅呢？寂空師太一向不管俗事！
這種不尋常之事，艾草自然不敢大意，待寂空師太走後，她便寥寥幾字，寫個紙條，給離王送信去了。
此事可是一件大喜事！是值得炫耀之事，葉傅林怎能放過這個機會？要知道相府被道家眷顧，那絕對是一件對相府有利之事。
晏國信仰佛道兩家，其實按道理來講，信佛了你就不能信道，信道也不能信佛，但是平民百姓並不懂這些，只爲求平安、求子，不是去寺院拜拜，便是去道觀拜一拜。而寺院與道觀很少去管俗事，所以一旦有哪個主持或觀主與誰家有些來往，就會極惹人注目，更不要說被收徒這等大事。
大家一定會想，葉氏四娘定是個不凡之人，否則怎能入了寂空師太的眼呢？
葉傅林當即決定，爲此事要大宴賓客，慶賀一番！此事交由何怡霜處理！
何怡霜對於這件事是又愛又恨，愛的是葉繁錦如此一來，不知給相府帶來多少福份？恨得是這福份爲什麼沒有降到自己的女兒元娘身上？
但是她此時對葉繁錦已經有了忌憚，因爲有強大的寂空，她絕不敢再像以前那般對待四娘，她心裡在想的是，四娘不是普通人！
這件事，不僅在相府沸騰了，同時也傳到府外，成爲街頭巷尾熱議的頭等要事，幾乎蓋過了離王賑災之事。
宮裡自然也得知此事，湛武帝眉頭緊鎖，聽郭公公說完此事，微皺眉頭問：“莫非那葉氏四娘真不一般？寂空師太看中她哪一點？據說她在女學表現極差，什麼都不懂呀！”
郭公公笑得燦爛，扯着嗓子說：“依奴才看呀，葉氏四娘就是離王殿下的福星，您看這殿下遇到刺客都能在她影響下化險爲夷，這次南方水患，不也驚險過關了？奴才覺得，葉氏四娘是個有福的人！”
湛武帝搖頭，“有福之人還能投生成庶女？”顯然他不以爲意！
郭公公“嗨”了一聲，說道：“沒準她吃的苦，都是爲了日後享福呢！”
這一點湛武帝不以爲意，但是有一點，她是離王的福星，他倒是有點認同！
當晚，何怡霜高興地把女眷都叫過來，像過節一樣一起吃飯，宣佈並且慶賀這件事。雖然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但是何怡霜說出之後，大家還是表現出震驚並且高興的表情。
震驚呢，是不少人不太相信此事，以爲是謠傳，現在聽到確鑿答案，都非常吃驚。高興則是刻意做出來的表情了。
坐在太太身邊的葉繁錦，此刻成了大家眼中的焦點，她端坐在那裡，大方而沉靜，並沒有被大家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落落大方真像高門貴女！
其餘的人，都站着，包括葉明珠在內。葉明珠對此事擺出一副不以爲然的表情，絲毫沒有掩飾，而葉明玉笑意盈盈的眼中卻隱藏着惡毒的怨憤，她最恨葉繁錦卑賤的身份被大家捧的高高的樣子，更恨葉繁錦擁有良多卻擺出一份淡定好似受之無愧的表情。
誰都能看出，太太這是在捧四娘，而大家的恭賀之詞也越來越盛，在這個府裡呆久了，哪個不是會看眼色會說話的？要不早就沒了地位！
宋姨娘更是擠到前頭巴巴地說：“四小姐可真是福厚之人啊，嘖嘖，這下在府裡可是沒人能比了！”
這話明裡捧暗裡使壞，沒人比，那葉明珠算什麼？這分明就是給太太上眼藥呢，想要挑起太太對葉繁錦的厭惡之心。
但是再看太太，卻溫和地拉起葉繁錦的手，像慈母一般笑道：“是啊，四娘不顯山不露水，給了我跟老爺這樣一個驚喜，這是相府之福，是大家之福！”
宋姨娘心裡咯噔一聲，非常明顯，太太是想捧四娘，指着四娘將來有福，能夠幫扶元娘一把，太太這也相信四娘是福厚之人了。那她的女兒二孃呢？以後太太的怒火誰來承擔？不就都成了二孃的？
最近二孃所受之苦之氣她都看在眼裡，但是隻能忍而不發，沒辦法，這就是妾的悲哀，她沒有能耐給二孃撐腰，還要生怕連累了她！
葉明玉更是氣歪了嘴，本來這陣子她過的就不舒坦，這下更好，不用想都知道，她就成那唯一的出氣筒了。
葉府三娘葉明娟一向是個沉默性子，什麼事都不湊合，她的生母武姨娘好歹是個三品官家庶女，身份自是不一般，三娘這種淡淡的性子倒迎合了何怡霜的胃口，所以三娘雖不受寵，卻也不會受氣。
原先的受氣包葉繁錦如今翻身沒人敢欺負，剩下的妹妹們還小，不到教育的時候，府中還能有誰？除了葉明玉還有誰？
葉明玉覺得她以前挺能忍，可是現在，她努力裝也只能勉強維持着微笑，脣角都抽搐了起來。
用過飯，何怡霜發話道：“四娘身子弱，先回去吧，你們再陪我樂呵樂呵！”
葉明玉自告奮勇道：“母親，由我來送四妹妹吧！”一是想問問寂空之事，二是想躲開這太太，免得人都走了拿她撒氣！
何怡霜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自然不會拂她好意，於是擺手說道：“去吧，四娘身子虛，你注意着點！”
“是，母親！”葉明玉細聲說着，心裡卻恨極了，張嘴四娘閉嘴四娘，完全將自己當成丫環使喚看待了！
葉繁錦跟何怡霜行禮告退，走向屋外，艾草一看葉明玉非要跟着就警惕了起來，生怕出一點事情，緊緊地跟在葉繁錦身後。
葉明玉沒走出多遠便開口問道：“四妹，寂空師太怎會收你爲徒的？你們認識？”
葉繁錦輕笑，“二姐說話真有意思，我從不邁出府門一步，怎麼會與師傅那樣的高人相識？”
她這聲“師傅”令葉明玉又羨又妒，這分明就是向跟自己炫耀呢！她不甘心地繼續問：“那師太怎會收你爲徒？”
“是爹爹爲四娘求得的，二姐要是也想當師傅的徒弟，不妨去求求爹爹！”葉繁錦一語便道破葉明玉的心思，於是故意這麼說的。
葉明玉前不久求葉傅林要嫁給離王，惹得他大怒，最後得到這麼一個下場，如今她怎敢再去亂求？葉繁錦知道此事，所以才這樣說。但葉明玉卻不知她知道此事，於是沒什麼別的想法，只是把想說的話噎在喉中吐不出難過！
見葉明玉不說話，葉繁錦是不會替她解這個圍的，於是也不說話，一時間四周寂靜下來，只有走路的沙沙聲。葉明玉心裡彆扭啊，葉繁錦不是在太太面前挺八面玲瓏嗎？現在你就是故意不說話的，她就知道，葉繁錦記恨以前之事，但是又不敢對葉明珠下手，於是便緊着她擠兌。合着她現在誰都能欺了是不是？
兩人路過了荷花池，葉明玉心生歹念，立於荷花池旁不肯挪步，感慨地說：“四娘，你還記得上次元娘把你推了進去嗎？”
艾草警惕地站到葉繁錦與葉明玉中間，葉繁錦自然會保護自己，不着痕跡地離荷花池遠了一些，其實葉明玉沒有想害她，只是想勾起葉繁錦對葉明珠的怨念，從而讓葉繁錦跟葉明珠鬥起來，她好從中得到些便宜，也好趁此機會翻身，哪裡想到葉繁錦與丫環都想歪了。
葉繁錦輕描淡寫地說：“都是過去的事了！”然後轉言道：“我身子未愈，此刻風已涼，二姐想觀荷花四妹就不陪着了！”說罷，向回走去。
葉明玉沒想到她不給面子就走了，還走得這樣乾脆，氣得在原地跺腳，怎的葉繁錦一副完全不上當的樣子？她無意看向荷花池更氣，這個季節哪裡還有荷花？只剩下敗落腐葉，噁心得緊！眼看葉繁錦已經走遠，她再追上去未免太過上趕着，只好轉身回院了！
艾草可不敢大意，小心護着葉繁錦回院後，親自熬碗薑湯驅寒，等代桃伺候着她睡着後，艾草才返回房，又寫了個紙條，“二小姐果有加害之心，奴婢定當全力保護，勿憂！”然後放了出去。
離王收到葉繁錦被寂空師太收爲徒弟的信時，不由也怔愣了一下，此事他也摸不着頭腦，更不可能是他做的，寂空師太向來不問俗事，怎會與他相識？見都未見過一面！而葉繁錦就更不可能與寂空師太相識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不過不管怎樣，這是一種好的表現，他並不擔心寂空師太會加害她，因爲佛道門中之人，尤其是像師太這樣的高人，不會害人的。
賑災之事非常順利，一方面雨不再下了，可以好好的修堤，明年再可不必受水災之患，另一方面百姓也都安置妥當，重新修建房屋，過來逃難的災民也都派人送了回去，讓當地官員修建房屋安置，並且派人在各地督查，以防有不好好聽從他命令的。
總之最近封玄離的心情格外的好，他如此賣力不遺餘力的修堤另一方面也是爲了給自己建功，目的自然不言而喻，待將來回去覆命之時，也好向父皇求情！
然而過了幾天，另一封信到他手中的時候，好心情頓時消失怠盡，一雙潤和的眸裡盡是陰暗與冷佞，他一直認爲男子先立業後成家，再有奕王不娶妻，他也不娶，所以對於女子一直都是刻意淡化的，沒有喜歡的，但是也沒有討厭的，這一次，他頭一回對女子厭惡至極！
葉明玉！
若不是因爲她是相府二小姐，他早就把這個人滅了！竟然敢謀害他堂堂離王未來的妻子！看來，他真要早些將她娶回府了，否則隨隨便便一個都能動她！
寂空第一次給葉繁錦來上課的時候，亭香苑冷清的門口熱鬧了起來，多是想來看大名鼎鼎的寂空師太是什麼樣的。就連宋姨娘都忍不住在通往亭香苑的路上找藉口徘徊，想看看究竟什麼樣的人會同意給葉繁錦這麼一個卑賤的庶女當師傅？
寂空師太先從琴開始教起，並沒有讓她彈整段曲子，而是讓她隨便彈幾個音，然後問她對曲子的理解，再告訴她，哪一段應該有什麼樣的心情，葉繁錦恍然，這是在教她琴人合一！誰都知道，琴人合一是彈奏曲子的最高境界，但是撫琴之人都知道，也是他們一直追求的境界，既然是追求，就說明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葉繁錦從來沒想過，這也是有捷徑的，而寂空師太教的她，就是如何走這捷徑！
教完琴，寂空說道：“你的身子虛，像寫字、作畫這種需要站着維持姿勢，過些時日再習這些！”
葉繁錦好奇地問：“師傅，您先前就知道我受傷了？”
“你傷之事，外人都不知，老衲怎會知？”寂空淡淡地說。
“那師傅怎會知道我受傷了？”葉繁錦就更不明白了。
“吐氣無力、面無血色，不是受傷是什麼？”
寂空冷哼一聲，好似十分不滿她小瞧於自己，這還用說麼？
葉繁錦眼前一亮，來了興致，問道：“師傅是不是還會武功？”
“道家之人，自然得會！”寂空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
“師傅能不能教徒兒？”葉繁錦心裡倒不是覺得學武功怎麼樣，而是學了武了，身體自然就好了吧！她可是受夠了這動不動就難受的身子。
“你啊！”寂空瞥了她一眼，吐出兩個字，“晚了！”
葉繁錦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寂空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不過幫你強身健體倒是可以！”
葉繁錦的笑立刻露出，然而她還沒來及道謝，寂空面色突然變得凌厲，葉繁錦只覺眼中一花，寂空手中拂塵破窗而出，伴隨着一聲長嘯，“何人偷聽？”
“啊！”窗外傳來一聲驚叫。
葉繁錦聽出，這是葉明玉的聲音，她趕緊走出房門，看見葉明玉痛苦地倒在地上，丫環們是一副怔愣無措的表情。
艾草是最鎮定的，她立刻說道：“稟小姐，二小姐來看您，我們說了您正在上課，不便見她，她還是要進！”
葉明玉費力想從地上爬起，可努力半天也沒能起來，也不知道什麼東西擊中她肩頭，她只覺眼一花，然後就是一痛，便倒在地上了，她細着聲音喊道：“四妹妹，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怎的你這屋中還有暗器不成？”
跟在葉繁錦身後的寂空師太重重地哼道：“一點規矩都沒有！”
葉明玉聽到聲音驀然驚醒，轉頭才發現原來剛纔擊倒她的不是什麼暗器，而是師太的拂塵，她大驚失色，忙跪到地上，說道：“小女不懂事驚擾了師太，還請師太勿怪！”
真是弄巧成拙了！她原本是想過來討好寂空師太，好讓師太也收她爲徒，可萬萬沒想到不僅沒討好，連面沒見就得到師太的厭惡，就算不能做徒弟，可也不能成師太討厭之人啊！她費盡心思從太太那裡脫身想借此翻身的，萬萬沒想到竟然把自己陷進更糟糕的地步。
“心術不正！”寂空冷冷地哼了一句，便轉身回房。
一眼，就看穿了葉明玉的本質！
丫環們有些尷尬，卻是內心狂喜，只不過看到二小姐狼狽一幕，估摸二小姐回頭要發脾氣的。
葉繁錦見師傅與葉明玉交了惡，一時爲難，她當然不想向着葉明玉，但是也不能不管，只好淡淡地說：“艾草，扶我二姐先回去吧，替我稟母親一聲，爲二姐請個大夫看看！”
葉明玉一聽要稟太太，哪裡還敢留在這兒，要是太太知道她跑到四妹這兒還惹了寂空，不知又要怎麼被罰呢，由於害怕這個，她一下翻身從地上爬起來，也不顧身上疼得厲害，一邊快步往外走，一邊說：“不用不用，沒事，四妹你忙着，我先回了！”然後匆匆出了亭香苑。
代桃忍不住笑出聲，但是又擔心裡面的寂空師太會不高興，只好又收回去忍着。
艾草將拂塵拾起，抖了抖，然後雙後遞給了葉繁錦。
葉繁錦捧了拂塵，轉身回到房間，恭敬地跪在地上，雙手捧起，輕叫了一聲，“師傅！”她自然知道寂空是爲了自己好，於是這兩個字中，有了親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