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 攻心爲上

277 攻心爲上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了宴會的不起眼處,神色喜怒莫辨。郭夫人一直在旁含笑聽着李未央和阿麗公主的交談,此時才輕聲道:“嘉兒,我瞧你似乎一直十分注意嬴楚。”

李未央將眸光收了回來,轉頭看向郭夫人笑了笑,道:“我注意他,是因爲他是一個十分值得留意的人,只區區一介家奴,居然能夠爬到如今這個地位,我瞧宮中衆人雖然都對他都有不屑,卻也十分忌憚,這恐怕不僅僅是仗裴後的威名吧,料想他本人也定有出衆之處!”

郭夫人輕嘆一聲道:“這是自然的。從前湘南侯的千金得了重病,危在旦夕,這個嬴楚便獻上偏方,將其治癒,一時名聲大噪被稱爲神人。後來他入宮,據傳一次炎炎夏日,裴後感到十分酷熱,盼望着下一場雪,半個時辰之內嬴楚就捧來一把雪進獻,說是從陰山背後取來的,衆人無不稱奇。”

阿麗公主在旁邊聽到,睜大眼睛道:“盛夏居然也會有雪花,這可真是稀奇!”

郭夫人微微一笑,卻又繼續說下去:“稀奇的只怕還在後頭呢!到了四月份,裴後突然想吃西瓜,這嬴楚向其討要了一百個錢就出去了,沒多久就真的獻上了一枚西瓜,還神神秘秘地向衆人說道,這是他從河縣一戶老農的果園中偷來的。後來便有好事者特意去尋訪那戶老農覈實情況,這老農便回答說是他埋藏在地窖裡的一個西瓜沒影了,卻在土裡發現了一百錢,正因爲這一連串的奇異事件,所以衆人紛紛感到不可思議,也就對他更加敬畏了。”

李未央聞言,目光又不自覺地在嬴楚的臉上劃過,她低聲道:“卻不知道這位嬴大人爲何總是帶着半邊面具?”

郭夫人輕輕蹙眉:“這個嘛,聽說裴後有一段時日總是噩夢不斷,十分痛苦,正是因爲嬴楚施法念咒,幫她解除了噩夢的困擾,後來有一日他卻突然向人說起自己被噩夢中的桎梏所傷,毀了容貌。從那一天開始,他便一直都戴着那個面具。”

李未央若有所思:“看來這位嬴大人成爲裴皇后的心腹愛寵,並不是浪得虛名的!”

阿麗公主也深以爲然,在夏日裡想要取冰塊並不是難事,可是雪花就完全不不同了,看樣子這位嬴大人還真有些神通!

整個宴會經過剛纔那一場變故,又親眼瞧着張御史血濺當場,衆人的臉色都有些僵硬,笑容掛在臉上像是一張張神色不安的面具。雖然現在也依舊是美姬歌舞、絲竹亂耳,衆人一樣酒酣耳熱,縱情大笑,彷彿是十分自在的模樣,可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不自然。尤其是太子殿下,在經過剛纔那一件事之後,卻是神情寡淡,從頭到尾都沒說過幾句話,一杯酒放在他面前,除有人來敬酒的時候他飲一點之外,再也沒有動過。大有舉座歡笑,一人落寞之意。

這位太子殿下竟然表現得如此失態,顯然他對於剛纔的事情耿耿於懷。不過是一場小小的挫折,便能令一個驕橫飛揚的人變得沉默寡言,李未央冷冷一笑,可見太子這段時日的確是變得深思多疑,極度壓抑。她心中暗暗一嘆,嬴楚入宮之後太子的表情總是透着那麼些不自在,看來大家說的沒有錯,裴後過於寵幸嬴楚,令太子十分不滿。

酒宴仍在繼續,歌舞也仍舊歡騰,直到快天色大亮的時候,酒盡歌歇,宴罷人散,皇宮之前的馬車一輛輛散去。

李未央上了馬車之後卻是輕輕靠在了枕墊之上閉目養神,旁邊的郭夫人和阿麗公主正在低聲交談着,阿麗對於剛纔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宴會依舊有三分擔心。而郭夫人看了李未央一眼,卻是壓低了聲音,明顯是希望她能夠多休息一會兒。

皇后宮中,宮女送上了茶水,裴後微微一笑道:“替嬴大人也斟上一杯。”

嬴楚垂下眸子:“微臣失禮,謝過皇后娘娘。”他略微欠了欠身,便又坐了回去,目光筆直地盯着眼前的棋盤。皇后捧起茶杯,走了一招棋道:“今天這場局,你有什麼看法?”

嬴楚擡起頭來笑了笑,神情卻沒有一絲異樣,道:“每一次我以爲就快成功了,可是娘娘總是能堵住我走的棋路,可見還是娘娘技高一籌!”

裴後嘆息道:“看來這麼多年你的棋藝都沒有進步,我還未出嫁的時候,便常常命你陪我下棋,那時候你就總是輸給我。”

嬴楚微笑道:“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娘娘竟然還記得。”

他的眼中閃動着一種奇異的光芒,幾乎是不能掩飾,眼眸之中的激烈情感似乎要衝破禁制。裴後並不在意他的眼神,只是淡淡地望着眼前的棋局,道:“原來你還是這麼愛奉承我!”

嬴楚連忙道:“微臣不是奉承,而是娘娘的確棋藝高超,微臣斷不能匹敵。”

裴後輕輕落下一子,道:“今日在齊國公府爲什麼沒有搜到人?”

嬴楚面色凝重,開口道:“這個,微臣也一時不能參透,或許是那李未央早已察覺到不對,故意藏匿了蓮妃。”

裴後緩緩地將手中的一個黑子填入一個空檔,道:“此番叫她在衆人面前露了臉,反倒逼得張御史當庭自盡,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她此刻的神情漫不經心,嬴楚卻是打起精神下了一個白子,道:“是,娘娘,此事我處理的還有些不妥當,反倒叫人算計了。”

裴後微笑着放了一子:“這棋橫在這裡,我每走一步都要礙着,實在討厭。”

嬴楚一愣,手中的白子想了很久,才輕輕落下:“其實……我派人守住了齊國公府,又一直盯着他們的動靜,卻沒想到李未央居然在眼皮子底下也能偷樑換柱。”

裴後輕輕一嘆:“是啊,這個丫頭可真是不簡單,小小的年紀心機如此之深。”事實上嬴楚是派人十二個時辰盯着齊國公府的,但是每一次他得到的秘報都是李未央帶着一個白紗蒙面的女子出了府,隨後又一同回去,從無例外,而且出府總不過是一兩個時辰,去的地方也就是一些茶室酒樓,最多是再加上首飾鋪子、書齋而已。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樣也能讓對方悄悄地將人藏了起來。

裴後開口道:“該你了。”嬴楚下意識地輕撫着裴後剛剛放下去的那一顆黑子,良久,竟想不起來應該走那一步了。裴後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等着,隨手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才道:“下一步你預備怎麼辦?”

聽到裴後這樣說,嬴楚提起白子,輕輕落在棋盤上:“我已經命人看住了各個城門口,絕不會放了那女人出去,所以她此刻必定還在大都之中,咱們之前捉了那個孩子來威脅她,母子連心,她萬萬不可能就此捨棄,所以,她一定還會出現的,咱們還有機會。”

裴後眉頭微微一挑:“你還指望這個計劃?”

嬴楚皺了皺眉頭道:“娘娘,微臣下面還有棋路,若是就此停滯,恐怕這一齣戲就沒那麼精彩了。”

裴後提了黑子,輕敲着棋盤道:“別那麼自信,李未央也有後招在等着你,不要掉以輕心。”

嬴楚微微一笑,順手放下白子,道:“娘娘也太小看我了,這些年來我爲娘娘除掉的那些人,哪一個是省油的燈,最終還不是一個個都乖乖服誅嗎?要知道娘娘是天生鳳格,有執掌天下之命,何懼一個區區的李未央!”

裴皇后垂下眼簾,“嗯”了一聲,可是卻突然又開口問道:“你曾經說過那李未央命格古怪,天生克我,此言可當真?”

嬴楚苦笑一聲道:“所謂相面之說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我這樣說了,娘娘就當沒有聽過就是。”

裴後手中捻着的那一粒黑子長久沒有放下,思索着,最終緩緩地道:“這麼說這話是真的了!”

嬴楚眉毛一揚,接過茶,輕拂着茶湯上的白沫,半響才道:“娘娘,我總有法子斷了她這條路。”

就在此時,忽然有宮女進來輕聲稟報道:“娘娘,太子求見。”

裴後輕輕蹙眉,這一皺眉頭宮女心裡一陣發毛,裴後將手中的黑子扔回棋簍中,冷笑道:“好,我也正想見他,傳!”

嬴楚站起身來,躬身道:“微臣告退。”

裴後淡淡道:“不礙事,只一會兒功夫而已,你坐下吧。待會兒再將棋下完就是。”

太子一步步地走了進來,臉上帶着一絲不悅,他走到皇后面前躬身行禮,道:“母后!”

裴後仔仔細細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宴會都結束了,怎麼還沒有出宮去,若是過了下鑰的時辰,你父皇又要找藉口發作你。”

贏楚不是尋常男子,所以在宮中來去自如,近身服侍皇后,這個時辰居然也還在這裡,太子輕輕一震,隨即道:“母后,兒臣有話要說。”

裴後看着他那一張隱隱帶着憤怒的臉,淡淡地笑了,“你又有什麼要說?”

太子冷冷地道:“母后,今天在朝上你有沒有看見王家和郭家已然結成一體了?看來嬴大人的計策沒有奏效,依兒臣看,從今日開始嬴大人還是不要再管郭王兩家的事情了,這件事情就請母后交由兒臣處理,兒臣一定會給母后一個滿意的答覆。”

裴後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道:“交給你?之前你不是沒有動過手,可結果又如何?”

太子咬牙,道:“母后,那只是一時失手。”

裴後冷冷一道:“那王子矜花容月貌、錦心繡口,琴棋書畫、醫卜星相皆是萬般的出衆,這已經是十分難得了。可是偏偏還有一個李未央,此人文彩武略雖是一般,卻是攻於心計、擅長陰謀詭計之輩,再加上她心性殘忍,手段毒辣,比一般男子還要狠上數倍。這兩個人如今合在一處共同對付你,你又有什麼辦法能夠與她們抗衡?”

太子面上掠過一絲不悅:“不過是兩個小女子,難道我就收拾不了他們嗎?”

裴後瞧他一眼,重新捻起一枚棋子,含笑道:“瞧瞧你,動不動就口出狂言,真是不自量力!”

太子聽了這句話,仿若天邊響起一個炸雷,極端的震撼,他想不到對方將自己看低至此,不由咬牙切齒地道:“母后將我看的也太低了!”

裴後對太子已然失望,若不是她只有這一個兒子,還真想要一巴掌將這個人扇出去。此刻她只能忍耐着怒氣,淡淡地放下棋子,道:“我已經給了你無數機會,可是你偏偏沒有珍惜,現在我將此事交給嬴楚去辦,你還要處處與他爲難,你叫我該如何發作呢?難道真要看着你父皇革除你的太子之位,你纔開心嗎?”

太子想不到竟然會被自己的親生母親這般冷酷的奚落,他絕望地閉上眼睛,只覺得整個人墜落無底深淵,良久,他說不出一個字來,渾身冰冷。直到裴後聲音再度響起:“好了,今後任何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插手,更加不必你說什麼,就如今日在殿上的事,我之前就不準備告訴你,在殿上更不需要你幫腔,不要自作聰明!”

今天關於齊國公府的事情,裴後並沒有事先透露給太子知道,就怕他會無意中壞事。可是,太子畢竟也不是愚蠢之輩,他在宴會之上看出裴後的意圖,便想要助她一臂之力,反過頭來卻被她如此責怪,太子只覺得無比的失望,甚至連想要說出冷蓮在他府上也因此全都嚥了下去。他無言地退了下去,只在關上殿門之前,他那一雙充滿恨意的目光還是落在嬴楚的身上。

太子離開之後,裴後在談笑之間便將嬴楚的白子殺得七零八落,嬴楚一言不發,靜靜地注視着棋盤,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道:“娘娘,或許您對太子殿下過於嚴厲了一些,微臣瞧他只不過……”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裴後卻垂下眼簾,冷冷道:“我是爲他好,從前他只顧着維護皇儲完美顏面和尊嚴,卻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現在倒好,連什麼時候該裝聾作啞都不知道了,處處於你爲難,這又是什麼道理?自己挖自己的牆角麼!我真的很難相信,這樣一個蠢東西,竟然我是的親生兒子!”她說着,突然冷笑了一聲,似乎帶了十二萬分的嘲諷。

嬴楚低下頭去,不敢在裴後不悅的時候說話,等到裴後注意到嬴楚的表情之時,她卻只是微微一笑,視線掠過了嬴楚,彷彿望向了不可知的遠方。好一會兒而才悠悠地道:“這三個孩子,臨安過於跋扈,又風流不羈,我向來不耐煩管教他,安國自幼便有殘疾,所以我對她便稍稍放縱了一些,卻不料反倒使得她命喪異國,就連靈魂也無法回到故土。剩下最後這個兒子,我自問對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一心扶持着他登上帝位。只要他好好的做自己的太子之位,專心於朝政,不要攙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李未央便無論如何也動不了他。如今我這麼做,只是爲了讓他遠離骯髒齷齪,以便保護他而已。”

嬴楚脣部表情不由自主僵了一下,澀笑一聲,道:“娘娘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太子知道的越少,出了任何事情都牽連不到他的身上。”

嬴楚清楚的知道自己向來知道裴後的所有事,這一方面說明裴後十分器重他,但另一方面也說明眼前這個容貌絕美的女人一直在拿他當箭靶子,替她除去一些反對她的勢力。但是,他本來就是裴氏的家奴,又跟着裴後多年,除了眼前這個人,他沒有任何需要效忠的對象,甚至於滿天神佛他也不放在眼中,明知道裴後只是用他來做一個剷除叛逆的刀,他也非將自己磨得鋒利無比不可!

裴後淡淡地一笑道:“可惜他卻不明白我的心思,總是好端端地要攙和到這些事情裡來!”

嬴楚心頭一震,片刻才道:“娘娘,這是微臣的過錯,太子一直不喜歡微臣,之前他也沒有要過度插手的意思。可偏偏當微臣開始做這件事情,他才表現的特別激進。”

裴後當然知道這一點,她將視線收了回來,已經顯得十分冷漠:“最近這些時日多派人盯着他,不要讓他做一些愚蠢的事情,干擾了你的計劃就是。”說完她已經站起身來,似乎有些厭煩地道:“好了,棋也下完了,你退下吧!”

嬴楚連忙躬身,道:“是,娘娘。”

裴後看着嬴楚離開的背影,卻是轉頭去看那棋盤,只見到白子明明大有可爲,卻分明是讓了她半壁江山。她的神情躍過棋盤,似乎想起了往事。當年自己第一次見到嬴楚的時候,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家奴,可是卻跪在自己面前,發誓要一輩子效忠自己。

當時,她還以爲這不過是一個笑話,一個並不能當真的諾言。可是此刻回想起來,嬴楚倒是唯一一個陪伴在她身邊最久的人。可惜一把刀用的時間長了,也會生鏽變鈍。在她看來,嬴楚殺了太多的人,這一把刀上已經是血跡斑斑,愚鈍不堪了。也許等除了掉李未央,嬴楚也就不再方便留在她的身邊了。

恰在此時,一滴紅燭的油緩緩地淌過了燭身,突然一陣風吹來,卻將蠟燭吹滅了。那一片黑暗之中,只能看見裴後的面容如同石像一般輪廓分明,卻是格外美麗。

因爲入睡的很晚,所以李未央反倒是睡不着,一大早便已經起來了,婢女服侍着她梳妝,穿上重重的冬衣,對鏡一看,李未央微微點頭,隨後她走出了屋子,卻瞧見李敏之已經在外頭等候,見她過來,連忙歡喜地道:“姐姐!”

李未央微微一笑,拉起了他的手,卻突然暼見這孩子的眼下有淡淡的青痕,不由道:“怎麼,小弟昨天沒有睡好嗎?”

李敏之有些結結巴巴的:“沒,沒有。”

李未央一雙美目掃過去,敏之身後的乳孃連忙低頭去,她知道李未央很難糊弄,好在李未央從來不會在李敏之面前懲罰任何人,只是在她面前說假話卻是十分困難,她只用眼睛一掃,便知道你是不是在說謊。乳孃覺得開口困難,卻又不好說實話。

此時,李敏之瞧見乳孃爲難,便拉了拉李未央的裙襬,道:“姐姐,你不要怪乳孃,是我不好,昨天我在練書法,一時興起,便睡得晚了。”

李未央一愣,隨即蹲下了身子,與李敏之目光平視,道:“練書法,敏之什麼時候喜歡上練這個了?”

李敏之撓了撓頭,臉上現出一絲猶豫,乳孃頓時覺得有些恐慌。隨後李未央柔聲地問李敏之道:“有什麼話不好對姐姐說呢?”

李敏之扁了扁嘴,那一雙大大的黑眼睛似乎有些委屈。最終他開口道:“昨日裡有一位喬夫人帶着她的孩子們一起來府上,我當時正在玩耍,一時沒有避開,便聽見她問母親說我是不是那個資質愚鈍的養子,聽到這話,母親當時就惱怒了,將那喬夫人趕出了府去。姐姐,我是不是一個資質很愚鈍的孩子,給你們丟臉了?”

李未央聞言神色微微一變,李敏之的出現其實十分突兀,在有心人的眼裡,齊國公府莫名收留了一個養子,而且這個孩子剛開始似乎還有些木訥。雖然敏之如今已經恢復了天真活潑,可是每個人的天資都不一樣。李敏之從小便受到過創傷,所以比起同齡的孩子他總是慢上一拍。郭夫人和李未央早已經商議過,不要過分拘束了這個孩子,讓他覺得難過,所以只請了西席來家中教導,並不曾讓他去外面上學。一直以來敏之沒有比較,倒也並不覺得如何,可是卻偏偏會有一些多事的人跑到府上來瞧一瞧,看看齊國公府收留的孩子到底是什麼樣子。郭夫人總是推拒,他們便越發好奇,千方百計地找理由非要看一看,久而久之,李敏之愚鈍之名便傳了出去。

郭夫人十分惱怒,索性閉門謝客,輕易不會接待客人。可這位喬夫人之父是郭家的舊交,從前常來常往,並不好過分推拒,所以郭夫人才接待了她,卻不料這個人和其他人一樣都是長舌婦。

李未央微微一笑,摸了摸敏之的小腦袋,柔聲道:“敏之,聰明如何、愚鈍又如何?就算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比你優秀的還有千個百個,難道我們僅僅因爲你不夠聰明、不夠優秀,就不再喜歡你了嗎?這世上誰又敢說自己天下第一!”

敏之歪着腦袋,卻是有些聽不懂自己姐姐說的話,李未央只是溫柔地攬住了他柔軟的身子,輕聲道:“不管敏之什麼樣子,都是姐姐和母親心中最好的孩子!”

敏之看着自己的姐姐,點了點頭道:“母親也是這麼說的,可是敏之不想給你們丟臉。”

李未央微笑道:“所以敏之纔想要練書法,是不是?”

李敏之點了點頭,李未央手把着他的手,道:“這樣,姐姐和你一起練,好不好?”

李敏之連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李未央將他帶進了自己的房間,隨後走到書桌之前,攤開了宣紙。李敏之果真抓起毛筆,認真地一筆一劃的寫着,寫出來的卻是未央兩個字。

李未央失笑道:“這是誰教你的字?”

李敏之擡起頭來,笑得露出兩個虎牙:“元烈教的!”小小孩童,卻老氣橫秋地直呼其名,聽來十分可笑,卻又親近。

李未央笑容越發溫和起來,這個家中每一個人都很喜歡敏之,郭敦總是拉着他去學武,郭導總是陪着他玩,而元烈卻總是教他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更甚者,只要在坊間看到了一些玩具,不管有沒有,都買回來給敏之玩耍。

李未央親執着敏之的手,一筆一劃地教他寫字。其實仔細想一想,她自己當年也是很大了纔開始習字,字剛開始寫的也是拙劣至極,連她自己都幾乎失去了耐心。可是爲了不讓別人嘲笑,她不得不拼命地練字,甚至有時候十幾天都會寫個不停,廢寢忘食,可見別人的眼光爲她來說十分的重要。

現在想來不免有些可笑,爲什麼要那麼在意別人的看法。他們覺得你無能,你就真的無能嗎?她不知道敏之有什麼樣的才幹,可她並不覺得這孩子一定要文武雙全,就像這世上的很多人,文武雙全、出身高貴,可他們卻未必幸福。

李未央想到這裡,認真地對敏之道:“寫字是好事,可是不要因此而耽誤了休息。休息得不好,將來會不長個子!”

李敏之一怔,隨即站直了身板道:“我絕不會的!”

李未央捏了一把敏之粉粉的臉,笑了笑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姐姐勸不住你,你自己有分寸就是。”

李敏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頭去,他雖然年紀小,可對錯還是知道的。郭夫人因爲孩子們都長大了,所以對李敏之的到來格外歡喜,總有些溺愛太過,所以養成了這個孩子有些愛撒嬌的脾氣,即便犯了錯,也是打個岔就過去了,罰的都是跟隨他的人。但是到了李未央這裡,不管他做了什麼錯事,這個姐姐都是照罰不誤,甚至還親自打過他的手心。所以每一次在李未央的面前,敏之總是覺得有點心虛,一旦犯了錯,他就會牢牢記住,下次再也不會再犯了。

李未央看敏之有些忐忑,便摸了摸他的頭,道:“好了,姐姐今日還有事要出門,你在家中要乖乖的跟着先生學習,聽到沒有?”

李敏之重重地點了點頭,隨即看着李未央走了出去,便又認真地低頭一筆一劃寫起來。

齊國公府的馬車一路來到位於大都東城的一座香火較爲興盛的寺廟,李未央下了馬車,一路穿過佛堂,走到了位於偏殿的一間禪房面前,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裡面一個白衣女子,已然站起身來,露出一張絕俗的面容。李未央輕輕一笑道:“看來這些日子你過的十分好,連臉頰都豐腴了三分。”

冷蓮摸了摸自己的臉,面上有一絲訕訕的笑意:“這還要多謝你幫了我的忙,若非是你,我還沒辦法如願的到他身邊去。”

李未央笑容之中含了三分的審視:“你不必謝我,咱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冷蓮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情緒,強行壓着心內忐忑,主動替李未央倒了一杯茶道:“如今我已經身處他的別院,想來總有一日我能夠入太子府,只要我的身份不泄露出去。”

李未央笑道:“經過這次宴會,太子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可他卻一直隱忍不發,甚至藏匿着你,定然是對你情深似海了,你又有什麼可擔心?”

太子的確是不動聲色,可是明顯對自己的態度有些微妙的變化,此次出門甚至還派人跟着自己,若非李未央早已有所安排,冷蓮根本無法脫身。想到這裡,冷蓮似乎有些憂慮:“可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安,如果被那有心人將一切捅了出來,我只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所以還要盼着嘉兒你多多照拂於我,千萬不要讓我被人扯出來,否則的話……”

她的話沒有說完,一雙美目卻是輕輕落在了李未央的臉上,李未央端起茶杯,似笑非笑地道:“否則的話,又如何?”

她是真的聽不懂還是故意裝出這副樣子!冷蓮眉頭輕輕一蹙:“否則的話,也許我會說出是你巧妙安排,將我送到了太子身邊。”

李未央失笑:“看樣子,我還真是給自己找了一個燙手山芋,甩都甩不脫呢!”

冷蓮連忙笑了起來:“我不過是開玩笑罷了,我們兩人是朋友,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出賣你的。”

李未央望進了對方的眼中,卻只看見一片虛假的熱情,她淡淡一笑,冷蓮的爲人她早已經看清楚了,當年在皇宮中她們本有盟約,一切都要按照李未央的吩咐去做,可是冷蓮爲了報私仇,竟然臨時改變了計劃,使得整盤棋功虧一簣,李未央事後雖然沒有怪罪於她,但那也只是因爲她有用。後來冷蓮更是不惜倒向拓跋真……兩人之間本就說不上什麼朋友,只是盟友而已!

她想到這裡,輕輕地放下了茶杯,隨即輕輕一嘆道:“我早已經說過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太子如今隱忍不發,並非真的對此一無所知,而是根本在等你開口。只要你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將一切向太子和盤托出,當然,要在太子早已經被你掌控在手心裡的時候,時機不可以早也不可以晚,一切都你的把握之中,只要太子原諒了你,其他人嘛,是無論如何也傷害不了你的!”

冷蓮聽到此處,盯着李未央,神色之中頗爲意動,輕聲道:“多謝你的提醒,這個我會自己想法子。嘉兒,你上一回說讓我藉機挑撥太子和裴後之間的關係,這個我已經着手進行了,只是他們畢竟是母子,你要給我一些時間纔好。”

李未央微笑:“我當然相信你。”

冷蓮輕輕一笑,重新帶上面紗站起身來,道:“每個月中我都會在這裡等你。”說着,她嫣然一笑,翩然遠去。

趙月看着她的背影,卻是蹙起了眉頭,道:“小姐,她明顯是想要擺脫你的控制!”

李未央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就是這樣的人,所謂言而無信,說的就是她了。”

趙月越發疑惑:“若是她耍什麼心機,小姐一定要多加小心!”

李未央神色一動,轉頭看了那禁閉的門扉一眼,語氣卻是十分平淡,道:“再過半個月,你想方設法讓嬴楚的探子知道這個美人就藏在太子府的別院之中。”

趙月吃了一驚:“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如今太子不動冷蓮是因爲被她迷住了,也是因爲小姐沒有藉機發作讓太子覺得您並沒有事先和冷蓮勾結,但也可能是他在找機會將咱們一網打盡。現在要是讓嬴楚發現冷蓮,那豈不是……”

李未央幽靜地笑了笑:“冷蓮敢用這樣的語氣與我談判,這說明她已經有把握得到太子的寵愛和信任。想必再過半個月,她應該就能將太子拿捏在手心裡,若是嬴楚強逼太子交出此女,兩人勢必會起紛爭,你說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趙月一愣,隨即面上掠過一絲微笑,道:“小姐果然有辦法!”

李未央冷冷地一笑,心中暗暗想到,這不過是第一步棋而已,接下來還有的熱鬧好瞧!

半個月匆匆而過,李未央十分悠閒的在郭府中陪着李敏之讀書寫字,偶爾閒來再彈彈琴,陪着元烈出去郊外踏青,一派十分悠閒的樣子,叫人越發摸不準她的態度。

半個月之後,她如約來到了這一家寺廟,一進門卻看見冷蓮急匆匆地迎了上來,半個月前她那自信的笑容此刻已經不翼而飛,顯得格外的驚慌。她一把攥住了李未央的手道:“嘉兒,這一回你可要救救我!”

李未央微笑,上一回自信滿滿,如今卻滿面驚惶不安,變得還真快!她輕輕一嘆道:“有什麼事,都可以坐下慢慢說。”

冷蓮難掩美目中的焦慮道:“來不及了!剛纔我出來的時候有兩撥人都盯着我,若非你安排的人引開了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跟丟了人,只怕現在我已經被他們捉住了!還有,太子雖然沒有怪罪我也沒有把我交出去,可他卻也沒有完全對我放鬆警惕,我好擔心!”

李未央淡淡地笑道:“如今你應該知道,誰纔是你最值得依靠的人吧!”

聽到李未央這樣說,冷蓮面色一變,她立刻意識道李未央這是在向她施壓,她是何等聰明之人,當機立斷道:“嘉兒,我們是朋友,你何至於用這個來要挾我!我若是倒下,對你有什麼好處,相反,我若是在太子的身邊才能助你一臂之力啊!嘉兒,這一回你可要幫幫我,那嬴楚已然在我和天子之間挑撥離間,雖然現在太子還沒答應,但總有一天他會脫離我的控制,相信我是你派去的奸細!”

太子雖然對冷蓮充滿了懷疑,但卻一直沒有捨得將她交出去,一方面固然是因爲李未央沒有藉機倒打一耙,另外一方面卻是因爲冷蓮出衆的美貌和特殊的魅力,讓太子依依不捨。能夠讓一個男人漠視她的過去和身份,這樣的魅力可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有的,這是一種絕佳的天賦。李未央微笑道:“既然你已經安撫住了太子,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冷蓮面上掠過一絲驚慌不安:“我是安撫住了太子,但這也是暫時的。嬴楚一直死死的盯着我,他派人在我的飲食之中下藥,擺明了是改變了主意要殺我,幾次三番都被我躲了過去!只怕過一段時日,我就會被打回原形!嘉兒,你也不希望看到那一幕吧?你好不容易纔把我送到太子身邊,我相信我對你一定大有用處,對不對?”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冷蓮美麗的面孔之上,笑容變得越發溫柔,道:“這是自然的,如今你對我來說比誰都重要。”

冷蓮心中一跳,不知道爲什麼李未央的笑容令她渾身發毛,她隱約覺得自己踏入了一個步步深淵的陷阱。但沒有辦法,她已然走到了這裡,只能硬着頭皮道:“嘉兒,你到底有什麼主意,就快說出來,我一定會感激你的!更會死心塌地爲你效勞!”

李未央收斂了笑容,無視冷蓮一張驚慌的面孔,緩緩地喝了一杯茶,直到茶水變冷,她纔開口道:“事情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太子和嬴楚之間本就有嫌隙,這就是太子爲什麼不肯輕信嬴楚的話將你驅逐出府的最重要原因。”

冷蓮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她百般施展手段才讓太子相信嬴楚是故意與她爲難,但是太子畢竟也是一個聰明的人,他如今已經對自己起了疑心,若是再讓嬴楚找到什麼證據,自己不就是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她才冒着被人發現的危險,急匆匆地來找李未央,希望她能幫上自己的忙。

只聽見李未央輕輕一嘆道:“若是太子和嬴楚之間的矛盾不斷地擴大,或者這樣說,把贏楚變成太子和裴後之間的矛盾,事情不就很容易解決了麼?”

冷蓮一愣:“可是太子十分畏懼裴後,他是不敢和贏楚真的對上的。”

李未央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這些日子以來,想必你已經看透了太子的個性。他是一個極度追求完美的人,十分注重威儀和規則,不讓自己活的有一絲偏差,這並不是因爲他強大到能夠駕馭自己的內心,恰恰相反,他是害怕不這麼做自己就會觸犯禁忌,徹底失去一切,所以他一邊拼命地炫耀自己的存在價值,一邊極度壓抑自己的個性、束縛自己的慾望。這樣一個壓抑了二十多年的人,一旦你能夠讓他釋放出來自己壓抑的情緒,再施加些手段,就能夠徹底地掌握他,駕馭他,讓他爲了你什麼都敢去做,什麼都敢去反抗!冷蓮,你若是足夠聰明,就該知道怎麼去鼓動他的情緒,讓他去毫不猶豫地挑戰、去憎恨他心中的那尊神!”

冷蓮震驚地看着李未央,心頭的恐懼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她開口的時候牙齒都在打顫:“不要把我當傻子,這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李未央目光望着她,眼眸之中閃過一絲嘲諷:“不這麼做,你就會死。”

她說到你會死的時候,毫無感情,反而脣邊帶着森冷的微笑,冷蓮無比後悔自己一時的貪念,竟然妄想可以擺脫眼前人的控制。她咬了咬牙:“可……我該怎麼做?”

李未央笑了笑:“好好想一想,太子與嬴楚爲敵最重要的原因是在皇后娘娘的面前失寵,若是你能讓他相信嬴楚是他最大的障礙,只要除掉了對方,他就能夠重新回到權力的中心,他又會怎麼想?該說什麼,怎麼說才能達到目的,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

冷蓮看着李未央,只覺得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原來,原來對方竟然要讓太子和贏楚互相攻訐、自相殘殺!好毒辣的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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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過渡章節,明天唱大戲,叫大家看看未央到底暗中幹了點啥(*^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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