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君子好逑
李未央容色美麗,言語溫柔,可字字句句都逼得裴寶兒無路可走。裴寶兒心頭對李未央怨恨到了極點,只是這情形她無論說賠還是不賠,都會成爲別人的笑柄,只怕要丟死人了。她想到這裡,立刻眼淚汪汪地望着裴後,眼裡滿是哀求。
李未央冷笑,這裴寶兒倒是很聰明,想要讓裴後將她保下來。只不過,她若是能讓對方得逞,就不叫李未央了。於是,她淡淡一笑,道:“裴小姐,我知道皇后娘娘向來疼愛你,可這件事情的確是你不對在先,我們已經提出了折中的法子,不曾要求你賠償金銀,只是希望你把那寶匣送來養玉而已,你如今這樣看着皇后娘娘,是希望她爲你求情麼?唉,你也太不懂事了,難道要讓娘娘因爲你闖下的禍事煩惱麼?”
噗嗤一聲,卻是懷慶公主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音,裴後掃了她一眼。一旁的大名公主連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懷慶公主猛地醒悟,心懷恐懼地看了一眼裴後,悄悄地垂下了頭去。今日臨安公主未來參加宴會,其他公主不是裴後所出,自然不像臨安和安國公主那般恣意妄爲。
尤其是這懷慶公主,雖然是越西公主殿下,母親的位份也很高,是成穆貴妃孫氏,只可惜早已去世,所以她從小就戰戰兢兢的,生怕被裴後不喜歡,連說話都不敢大聲。有時候裴寶兒仗着出身裴家還給她使絆子,她也不敢多言,今天見到裴寶兒被這位郭小姐逼得無路可走的窘迫樣子,她一時覺得解氣,忍不住笑出聲來。
但很快,她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一個很大的錯誤。自己的母族孫家早已經沒落,舅舅們也不得力,根本無法與其他世家大族相比。郭嘉敢和裴寶兒叫板,自然是有整個郭家做她的後盾,只要郭家一天不倒,裴後就不會放下身架當衆爲難對方,可是自己呢?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宮中指派給她的人多是老邁無能、偷懶怠慢的,所以身邊連個得力臂助都沒有,根本比不上出身煊赫、父兄強勢的郭嘉。連笑一聲都要看別人的臉色,懷慶公主心頭髮酸,眼睛幾乎要流下眼淚來。
大名公主看着懷慶的表情,也不由替她着急。裴皇后平日裡很少理睬她們這些公主,甚至派了嚴厲的姑姑來監視,不允許和外人過多交往。但她深深知道,裴後留着她們,不過是因爲將來還有利用價值,可以拿來籠絡朝臣,但若有一點的不聽話,後果一定……不過,裴後只是淡淡看了這邊一眼,也許沒有特別注意到什麼,應該不會有事吧。
裴寶兒當然也聽到了懷慶公主的笑聲,她心頭惱恨,卻也越發着急。因爲李未央剛纔說的這一句話,裴皇后若是出言幫她,就變成了以大欺小,用權勢壓人,裴後向來看重聲名,絕對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開口幫助自己,那,該怎麼辦呢?
郭夫人差點要爲自己女兒鼓掌了,在她看了,裴寶兒這種丫頭,就該受一點教訓!
李未央溫柔道:“裴小姐,想好了麼,你是給那玲瓏寶匣,還是給十萬兩黃金呢?我可以等,你慢慢考慮,實在無需着急。”
裴寶兒聞言,眼淚立刻流了下來,一滴一滴地落到了衣裙上,立時染溼了上面的美麗海棠花。
李未央望着她那種梨花帶雨的模樣,心頭越發好笑。嗯,其實她不該哭的,這樣的神情總是讓人不好的聯想……
周王站了起來,蹙眉道:“郭小姐,你又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呢?裴小姐都已經哭了。你這樣,未免有失大度。”
李未央聞言,回頭望了周王一眼,卻是露出爲難的神情,隨後用手抹了抹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周王詫異:“你這是做什麼?”衆人聞言,也都好奇地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是講道理的,不是來胡攪蠻纏,若她真的和從前一樣句句如刀,現在裴小姐怕是要在大殿內吊死了。當然,這並非她變得良善了,而是她在意郭家的名聲。今天贏了裴寶兒易如反掌,但若因此給衆人留下一個郭家女兒過於跋扈的印象,那就得不償失了。李未央只是微笑道:“我在看自己有沒有眼淚。”
周王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哪裡來的眼淚?”
李未央作出無奈的模樣:“是啊,裴小姐污染了我家的寶玉,本是她的失誤,我們寬宏大量,不讓她賠償銀子,只是一個玲瓏寶盒而已,這已經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裴小姐掉了幾滴眼淚,就讓大家覺得是我們的錯,這眼淚真是好用,所以我也趕緊找一找,看能不能引來大家的同情。”
李未央的眼睛黑白分明,神情十分認真,語言雖然犀利卻不失俏皮,這一回連旁邊的皇子們都忍不住笑起來。周王愣了半天,臉色發紅的同時,卻也明白李未央這是藉着諷刺裴寶兒在提醒自己,忍不住開口想要說什麼,終究怕再被這樣“溫柔的奚落”,所以忙不迭地坐下了。一旁的秦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女孩子之間的事情,你就別攙和了,不然郭小姐也跟着一起哭,你可怎麼辦喲。”
周王想了想,自己也覺得好笑。是啊,他和裴寶兒也沒有什麼關係,根本沒有必要爲她這樣說話,郭嘉嘴巴厲害,這算對他留情了。
元烈看着李未央,發現了她身上的一些變化。若是從前,她肯定會讓周王下不來臺,恐怕還要氣得當場發怒,因爲李未央最擅長的就是抓住別人的弱點猛踩,踩到對方徹底倒下不可。可是這一回,她卻用開玩笑的方式讓周王明白過來,這樣一來,不必結仇也能解決問題。可,這並不是她一貫的行事風格。
那麼,這是什麼讓她改變了呢?元烈默默望着她,目光復雜。
連周王都退縮了,裴寶兒四下望望,如今沒有人敢公然幫她。想來也知道,誰會摻合到裴家和郭家的鬥爭中去呢?她最後看了一眼裴皇后,然而得不到任何迴應,她在瞬間明白了裴後的意思,便咬牙道:“好,我回去之後便立刻將玲瓏寶匣送去郭家。”
李未央露出微笑,道:“那麼,就先多謝裴小姐的知錯必改了。”
裴寶兒咬牙,怒氣衝衝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還不忘瞪了那懷慶公主一眼。她經常入宮陪伴裴皇后,也常常拿懷慶公主取笑,卻不料這個膽小鬼今天居然敢跟着郭嘉一塊兒嘲笑她!
胡順妃看到這裡,冷笑一聲道:“惠妃姐姐,你這個侄女兒可真是厲害呢,三言兩語間就把裴家的寶物據爲己有了。”
郭惠妃眼波悠悠在她面上一轉,恍若無意道:“哪裡,裴小姐知錯能改,纔是真正的名門閨秀呢。”
裴寶兒這一跤摔下去,生生摔掉了裴家珍藏多年的寶物,心頭恐怕要滴血了,偏偏郭惠妃這口氣,七分真實三分嘲諷,裴皇后聽在耳中,不由冷笑一聲。她的面上笑容越發深了,只是責備地看了一眼裴寶兒,道:“寶兒,這一回都是你自己太不小心,讓郭小姐也跟着受累了。”說完,對身後馨女官吩咐道:“郭小姐的衣服溼了,去把我那件紅羚孔雀羽的織錦裙子拿來給郭小姐換上。”
郭夫人連忙道:“娘娘,這可使不得!這是逾矩了啊!”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這裙子只是家常穿穿,上面又沒有繡龍畫鳳,算不得逾矩。”裴後淡淡地笑道。
郭惠妃卻微笑道:“娘娘一片好意,你們就領受了吧。聽聞這件衣裙乃是用孔雀頭上的紅睛綠羽再加了金絲製成,整個繡衣局耗費半年的時間才做出來的,這可是娘娘的恩典啊。”完全是不客氣的樣子。
郭夫人看了李未央一眼,還在猶豫道:“這裙子如此貴重,怕是……”
裴後笑容十分溫和,道:“這裙子雖然貴重,但顏色過於豔麗,實在不適合我這個年紀的人穿,今天寶兒無禮,驚嚇了郭小姐,這衣裙就當是我的一點心意吧。馨兒,帶着郭小姐去換上。”
李未央只是低下頭,微笑着領受。裴皇后此舉是在向衆人表明她的大度,更何況,依照裴皇后的手段,也還沒有低級到會在衣裙上動手腳的地步,所以她毫不愧疚地接受了。跟着馨女官去殿後換了衣裳,再出來的時候便讓人眼前一亮,那瑰麗明豔的顏色穿在李未央的身上簡直像是量身定做的,衣袂繡了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瓣丰神凜冽,像是盛開在碧樹枝頭一樣,觀之流光溢彩,美輪美奐,實在漂亮的不得了。
李未央笑容燦然,黑亮眸子無半絲陰霾,她的寧靜與淡然將衣裳襯托更加耀目,簡直將那種優雅的美麗散發到了極致,看得一衆人等都有點發怔。元烈明亮火熱的眸子便落在她那如梨花般純淨的臉頰上,笑意有了幾分溫柔,裴寶兒固然豔色驚人,可是李未央的身上有一種特別恬靜的美麗,淡雅如初荷,讓人覺得神秘而溫柔。他心中暗暗想,是啊,這世上誰能比得過我的未央呢!
元英也看着這樣的李未央,明明平淡眉眼,驟然添了難以言喻的風情,他微微覺得驚詫。剛纔的李未央雖然同樣一身華服,卻到底比不上如今穿着的這條裙子,古典雅正,又透露出一種特別的韻味。跟昨天見到的那個低眉順眼的表妹,實在是判若兩人。他覺得奇怪,不免再打量她一眼。她已然回到了席位之上,卻是瞳仁漆黑,如幽深的潭水,冰涼幽靜,不見漣漪。臉上那溫柔的笑,就如一副面具,一直沒有變過,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思,這樣的女子,似乎更加令人心頭酥軟。
元英向來不喜歡身邊的狂蜂浪蝶,一直潔身自好,他知道自己的婚姻將來要拿來作交易,因爲他是皇室子弟,但是,郭惠妃卻突然提出,讓他和郭家的女兒結親。娶了郭嘉,意味着從此之後他不必防備後院失火,更加不必擔心妻子的孃家會給自己帶來威脅,因爲郭家這麼多年來,都是他們堅強的後盾。縱然心中不愛郭嘉,他也自信,可以做到尊敬她、愛護她,讓她和郭家人都覺得滿意。後來當他真的和這個郭嘉接觸,他才覺得,她氣質清雅,舉止婉約,早已褪了稚氣,顯得格外優雅嫵媚,但也太難讓人猜透心思,實在是很特別。現在看來,簡直是特別得太過了。
怎麼辦,原先在他的想法中,應該娶的妻子是個需要精心呵護的花朵,可如今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人家實在不簡單呢!看着一旁郭夫人驕傲的微笑,元英嘆了一口氣,不由想,也許娶她,真的是個好主意?
郭夫人看到李未央回到自己身邊,低頭微笑,道:“這衣裙是繡衣局繡活最頂尖的漠荷女官親手繡的,她可是臨繡世家的第十九代嫡傳繡娘,剛纔你穿的那一件,單看也不錯,可是和這件一比,頓時分出高下了。”
郭夫人出身高貴,向來挑剔,對做的衣裳,不管是布料、裁剪、縫製、繡工都是十分挑剔的,連她都讚不絕口,可見這衣裳的美麗了。
李未央自然知道,這件衣裙光說布料,便是一等一的,繡工就更加不用說了,縱然郭夫人也花費了大價錢找來最好的繡娘,卻也做不到這樣栩栩如生的技藝。這並不奇怪,大都繡活最好的人,全部都被集中在皇宮裡,再加上這衣裳是爲皇后做的,繡娘們自然是費盡心血,與其說是一件裙子,不如說是一件藝術品。
原本自己反將一軍,任是誰都會氣得吐血吧?
這個裴皇后啊……確實不同凡響!
那美麗的衣裙穿在李未央的身上,反倒襯得她瀲灩溫柔,一時引起所有目光的關注,裴寶兒的神色一瞬間僵直。
裴珍失笑,道:“寶兒,這不是你一直纏着皇后娘娘討要的裙子麼?娘娘還說過,等你滿了十八歲,這裙子便送給你的。”
裴寶兒眼睛都氣得紅了,她一直瞧不起郭嘉,只覺得她眉眼清秀卻絕對不出彩,可是如今,這件衣裳上了身,卻顯得異常奪目。
這件華美的裙子,她撒嬌耍賴好幾次,裴皇后才許諾以後送給她的,可今天卻給了這個郭嘉!憑什麼!這本來該是屬於她的啊!她憤然,怎麼能這樣對她?憑什麼這般對她?她不由握緊了拳頭,恨不得上去讓對方脫下來。
瞧着李未央青蔥十指端起酒杯,臉上帶着微笑,裴寶兒更是怨怒到了極點,但她不是傻瓜,知道裴皇后已經把裙子送給了李未央,就是變相警告自己,不要再做出什麼損害裴家名譽的事情。姑母那個性……裴寶兒渾身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地端起酒杯,道:“郭小姐,今天都是我的錯,還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計較。”說着,她的眼睛裡含着淚水,聲音輕輕軟軟的,十足可憐。
她今天已經成了所有人的笑話,必須想方設法挽回自己的形象!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面上十分溫柔,聲音更是和氣:“裴小姐說哪裡話,你也是不小心。”全然不在意的模樣。
周王笑道:“這樣纔好麼!”男人之間有點事情也就打一架、喝杯酒,嘻嘻哈哈就過去了,誰知道女人怎麼這麼麻煩,居然爲了弄溼一條裙子也要勾心鬥角大半天,這是什麼心態呢?!現在看到這兩個人握手言歡,他才覺得自己剛纔那頓奚落沒有白受。
一直沒有開口的元烈笑道:“裴小姐不必自責,郭小姐向來是最大度的,她既然說不計較,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誰沒有做錯事呢,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嘛!”口口聲聲都是在維護李未央……
裴寶兒心頭卻更加惱怒,她不明白郭嘉爲什麼能擁有一切,郭家人、旭王都是這樣的愛護她,生怕她受到半點傷害。而自己,雖然表面錦衣玉食、受盡寵愛,可事實上,父親只是見她美貌,從小就當做棋子培養,所以她也必須耗盡心思,去爭奪所有人的關注,裴寶兒的眸子裡蕩起陰冷的漣漪,半晌才平靜下去,喃喃開口問:“這就好了。”
李未央的笑容自然而優雅,眼神卻在裴寶兒的面上蜻蜓點水般掠過,她的眸子深不見底,卻似帶着一層薄霜般冰涼,叫人心驚,裴寶兒猛然覺得,眼前的人和那高高在上的某人竟然有一絲相似……
不,不是容貌,不是氣質,而是眸子裡的陰冷。
明明裴後風華絕代,李未央人淡如菊,可是這兩個人的眸子裡,在你不留神的時候卻會流露出一種嚴肅狠鷲的神情,似擇人而食的猛獸,叫人……害怕!
裴寶兒不由自主地盯着李未央看,然而對方卻毫不在意地轉過了眸子,不再注意她了。
裴珍瞧見妹妹表情怪異,便問道:“寶兒,你還好嗎?”
裴寶兒心頭一跳,猛地醒過神來。自己一定是多心了,裴後是何等厲害的人物,這個郭嘉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怎麼能和裴後的手段相比呢?但不知怎麼的,她卻心有餘悸,剛纔起的那種惡念竟然也消了幾分,決定暫且觀察一番,看看這郭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若是再貿然動手,自己就真的淪爲一個蠢貨了……
衆人見李未央換了衣裳出來更加出衆,又見到郭惠妃臉上的笑容,心頭都是各自計較起來,郭家權勢很盛,值得拉攏,既然這個郭嘉既有幾分姿色,又是郭家心頭寶貝,這樣的人當然是身價百倍了!
不多時,衆人便紛紛起身,再一次開始敬酒,有些人若有似無地往郭家這裡湊,都被元英不着痕跡地擋掉了,旁人瞧見,越發肯定心頭猜測,郭惠妃這是想要親上加親,讓郭嘉成爲靜王妃了……唯獨元烈,只把一雙眼睛定定看着李未央,像是要從她臉上瞧出什麼來。李未央知道他心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元烈便立刻明白過來。聯姻是真的,不過她不同意!心頭略略放鬆,他這才轉身去應酬其他人。
一片忙亂之中,懷慶公主趁着衆人到處串席,沒有人太過注意她,便悄悄走到李未央跟前,期期艾艾地問道:“郭小姐?”
李未央看了這個少女一眼,對方的眼眸深而明亮,此刻正微微含笑,溫順地看着她,眼睛裡竟然有一點憧憬的光,李未央微微一愣,眼中有點莫名的神情。
郭夫人介紹道:“這位是懷慶公主。”
懷慶公主?李未央從前都將目光放在和裴後相關的人與物上,對這位懷慶公主只是有個大略的印象,原來眼前這個柔柔弱弱卻十分美麗的少女,便是傳聞之中成穆貴妃孫氏留下的孤女。可是,她怎麼會找上自己呢?
“這杯酒,是敬你的。”懷慶公主飲了酒,靦腆一笑,怕裴後猜疑,不敢多聊,又不聲不響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李未央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卻突然聽見身旁一個聲音道:“她是受多了裴寶兒的氣,感激你今天所爲,你呀——算是爲她出了口氣呢。”
李未央轉頭,便瞧見了元烈,他容貌俊美,雍容風流,剛剛走到女賓席,便令旁邊的小姐們注意到了,忙不迭的心生遐想,臉紅心跳。郭夫人看到他,只是微微一笑,便附耳和旁邊的夫人說話去了。雖然不太喜歡元烈這個突然冒出來追求自己女兒的傢伙,但郭夫人也知道自家混小子們是如何對待那些追求者的,所以感佩元烈的努力和堅持,再者,婚事到底如何,郭夫人覺得還要看女兒自己的意思。
若是她喜歡什麼人,郭夫人也會喜歡。他們這樣的人家,絕不能再出一個郭衍了。
元烈微笑道:“懷慶公主在這宮裡,地位連個高級的女官都不如,裴寶兒總是欺負她,郭澄調查那麼多資料,沒有告訴你麼?”
從郭澄阻撓他們見面開始,元烈對那個人就有點意見,若非看在李未央面上,他早就收拾他一頓了。
李未央聽出了他話裡頭的酸意,擺明了是對她看重郭家很不滿……好吧,姑且將這酸酸的語氣當成是失落。她只是微笑道:“恐怕日子難過的不只是懷慶公主吧。”
元烈點點頭,眸光雪亮:“是啊,不光是她,非裴後所出,又沒有顯赫的母妃護着,更加不能像皇子那般建功立業的公主們,日子都不好過。”不過是將來籠絡人心的工具而已。“只是,這懷慶公主找上你,可能是爲了討好郭惠妃。畢竟她不能從裴後那邊討到好處,想要換個主子也未必沒有可能。”
李未央失笑,道:“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倒未必分辨不出。”
元烈隨着她笑了起來,是啊,他的未央八面玲瓏,又目光毒辣,看人很準,誰真心誰假意,她總能分辨清楚,在這一點上,根本不必他擔心。可他就是愛操這份心,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雪白的肌膚,他的心彷彿跳動得越發厲害,不由道:“你今日真美。”
這話,他說得真心實意。
她向來不喜歡奢華的裝扮,可是今日這個樣子,更加令他眼神瞬間迷醉,李未央微笑,道:“還要多謝裴皇后的大方。”
元烈挑脣一笑,眸光更深:“我說的可不是裙子——”這種機會,應該大大表白一下鍾情纔是麼,可惜周圍這麼多礙事的人,一個個假裝交談,卻目光灼灼地盯着這裡,好像等着捕捉旭王殿下和郭家小姐的風流韻事。
可,那又如何?!他就是要讓全天下的人知道,李未央是屬於他的。不管她是當初的安平郡主,還是如今的郭家小姐,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他們再覬覦,看看就算了,要是敢動歪腦筋,就要好好摸一摸自己的腦袋還能在脖子上掛多久!
“旭王殿下,這杯酒是敬來給我的麼?”元英看到李未央和元烈站在一起,竟然是出奇的和睦,元烈的俊美那般耀目,可李未央站在他旁邊,那份特別的氣質絲毫也不覺得突兀,彷彿他們天生就該站在一起……元英想到郭惠妃說的婚事,喉嚨有些澀意,臉上依舊掛着溫和笑容。
元烈挑起眉頭,心道這個傢伙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容忍郭澄等人在李未央身邊蹦躂,全是因爲那些人都把他的心上人當妹妹,可這個表兄,怕是有別的心思吧。他想到這裡,臉上的笑容更甚,道:“聽聞水月樓的花魁娘子特意在靜王府門口等了三天,要見靜王呢,不知現在人可還在那裡嗎?”
那日去酒樓應酬,隨行的官員玩笑似地請來了花魁娘子,偏偏元英在衆人面前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這女人就以爲能攀上枝頭,整日裡到處堵着他,但如今,他早已將這個麻煩處理掉了……可,元烈竟然會知道,還當着李未央的面提出來,擺明了是給自己難堪麼,這個人,還真是陰險得很,看那邊郭夫人雖然遠遠坐着,卻彷彿已經皺起了眉頭,元英笑道:“旭王莫要取笑我了,你每次出門,那些年輕小姐們都要派人駕車追着你的馬,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地給你送定情信物,這種盛況便是當年我父皇,也不過如此了……”
“靜王謬讚了,狂蜂浪蝶本來就是過眼雲煙,我可是連人家的面都沒見過,怎麼及得上你,靜王妃還未進門,就先要認下一個兒子了!”元烈臉上神情未動分毫,不過含笑而立,眼中帶着十足的諷刺。
那花魁娘子到處跟人說懷了靜王骨肉,自己可根本沒碰過她一個指頭!元英臉上的笑容有點發僵,他發現,再好的涵養碰上這種專門踩人痛處的傢伙都無計可施。他怎麼覺得,眼前這個俊美的公子,分明是個地痞無賴的個性呢!抓住你的一個把柄就猛烈地踩下去,踩見了血都不鬆開!
元英的表情很快恢復如初,道:“這就不勞旭王費心了。”元烈不再多言,走到他身邊,拍拍他肩膀,語帶雙關地說:“這話應該我告訴你,不該多心的人,就少操點心吧。”未央是我的,你要滾遠一點!
李未央帶了點莫名的神情瞧他們兩人,分明烏眼雞似地,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的模樣。正巧郭夫人拉着她去認識其他人,她便轉頭將他們丟在身後,不再理會了。
一圈應酬下來,李未央一直面帶笑容,儀態端方,看得上面的諸位妃子都十分驚奇。大家都說郭家女兒是個天生的大家閨秀,如今看來,還真是這樣,一時人人瞧她,目光都熱烈三分,顯然是在打着歪主意。
陳貴妃多飲了幾杯,便向裴後告罪,郭惠妃便主動請纓,攜了她去偏殿歇息,其他的妃子們也都或是說話或是欣賞歌舞,不曾過多注意其他。此刻,胡順妃終於不再掩飾心頭怒意,道:“皇后娘娘,您瞧那惠妃,越發放肆了!”
裴後嘆了口氣道:“說了你多少次,卻總是不知道收斂,她是個什麼性子的人,你那樣去刺她,她能饒過你麼!”
胡順妃強行壓住心頭的妒恨,道:“娘娘說的是,只是這郭惠妃總是仗着她孃家,在宮裡橫行無忌,連娘娘都不放在眼睛裡,我這也是看不過眼……”
這分明是挑撥了,可裴後是何等樣的人,她不過微微一笑,卻是轉了話題,道:“你瞧,郭小姐真是討人喜歡呢!早就聽聞旭王對她一見鍾情,如今連靜王都上心了。”
胡順妃順着她的目光向下看了一眼,頓時怔住,隨後,目中浮現出一絲異樣的神情。
裴後嘆了一聲,絕美的面上笑容依舊,道:“郭小姐溫和美麗,端莊大方,的確是招人喜歡。”
胡順妃腦海中電光火石般地閃過無數念頭,最終冷冰冰地道:“她若是嫁給靜王,自然是親上加親的好親事,郭家必定更加死心塌地地扶持他。若是嫁給旭王,那旭王的位置可就算徹底坐穩了。怎麼看,這都是塊香餑餑,難怪這樣多的人喜歡。”
裴後的笑意更深,道:“一家女百家求,這種盛況,我倒是很多年沒有見到了。”
胡順妃的目光在李未央的面上掠過,慢慢變得冰寒,道:“是啊,這樣的容貌和出身,不管是誰娶了她,今後都是一大助力。”
裴皇后一雙碧清妙目,往她臉上一轉,驀然嘆了口氣:“說的是呢,孩子們一個一個都長大了,如今靜王到了議親的年紀,湘王也快了吧。我越發覺得自己老了……”
胡順妃面上有些不解,她不明白,裴皇后的話題怎麼都轉的這樣快,讓人摸不着頭腦,當下便道:“娘娘說的哪裡話,宮中的女子哪一個有您這樣的美貌呢?便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也不過如此了。”句句都是恭維,卻顯然沒有說到裴後的心坎裡去,她不免更加惶恐。
裴後卻笑了笑,道:“上次你和我說,看中了封平侯的嫡女,我倒是覺得,這婚事不好。”
封平侯是老牌權貴,在朝中算得上德高望重,而他的女兒也是大都出名的美人,又有什麼不合適的呢?胡順妃有些微的錯愕,更何況,明明在說郭家,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來,自己上次不過那麼一說,試探一下裴後的態度,可現在,她分明是不贊同了……胡順妃也是聰明人,她突然明白了過來。
一旁的宮女見胡順妃出神,連盞中的茶不冒熱氣了都不知道,忙添了點水,馨女官向她們揮了揮手,她們便乖覺地後退了半步。胡順妃已經明白了裴後的意思,心頭狂喜,臉上卻爲難道:“的確,封平侯夫人過於嚴苛,怕是教導不出大氣的女孩子來。可是元盛心氣高,一般的姑娘他還真的看不上……前倒是有一個極好的人選,只是人家門第太高,怕是咱們攀附不起。”
裴皇后喝了一口茶,慢條斯理道:“湘王是正經的皇子,又有誰家的姑娘攀附不起呢,順妃你實在是多慮了。”
胡順妃心頭大喜,裴皇后今日所言,分明是在提點她三條。一則,郭嘉若是嫁給元英,郭惠妃的風頭必定更盛!二則,若是郭嘉成爲旭王妃,那麼自己的長姐胡氏就再也沒辦法鬥得過旭王,更加不可能將王位從他的手裡頭搶回來!三則,元盛婚事的最好人選便是郭嘉!郭嘉是郭氏的心頭珍寶,捏住了她,就等於捏住了整個郭家,到時候就連郭惠妃,都不得不在她面前收斂!退一萬步說,縱然元盛得不到郭家的支持,那兩家也一個都別想得到!
胡順妃的美目之中閃過一絲陰狠,低聲道:“若要成事,還需要娘娘的幫助了……”
裴後聲音輕柔裡有絲疏遠與淡漠,恩威並施的尺度拿捏很好:“哦,是麼?看來順妃的心中,已經有主意了。”
胡順妃回過頭來,微笑,道:“娘娘,您就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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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我覺得,我把女主丟進了渣人堆裡……
編輯:我代表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