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倫理大戲

123 倫理大戲

姚長青命令拉了簾子,掩住了整個驗屍的過程,李未央倒是不怕蔣家做鬼,橫豎有姚長青看着,不會讓蔣家人動手。

大曆朝的百業之中,仵作也屬三十六行之一,被稱“仵作行”,既驗屍,也驗傷。高明的仵作,即便是那些已腐爛的屍首,也有辦法施之以巧技驗證;甚至能根據枯骨的顏色來判斷當初中的何種毒藥。說白了,仵作就是一個技術活,一個細心活,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幹的,所以在大曆朝,對這一行當的控制極爲嚴苛,若是發現仵作造假,是誅九族的罪過。

仵作驗屍的過程,足足有一個多時辰,所有人都等的面上無比焦急。李長樂一直死死攥緊了自己的手帕,低着頭一句話不說,明顯是帶了十分的恐懼,而蔣旭等人面色倒還十分鎮定。

終於,仵作走了出來,他向着姚長青道:“大人,屬下已經仔細查驗過,國公夫人死亡於七日前的午時。”

這一點,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並沒有什麼奇怪。當時太子送了一幅畫,國公夫人噴了他一臉的血,並且當場死亡。

仵作接着道:“凡服毒死者,屍口眼多開,面紫黯或青色,脣紫黑,手足指甲俱青黯,口眼耳鼻間有血流出。屬下經過仔細查驗,發現國公夫人的確是被毒死的,而且是劇毒,只不過——”

姚長青連忙道:“只不過什麼?”

仵作的臉上露出十分疑惑的神情:“只不過,還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太子連忙問道:“究竟有什麼奇怪的?”

“屬下發現,國公夫人中的毒,和蜜棗上的毒,根本不是同一種。”

此言一出,衆人大驚,李未央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道:“哦?這兩種毒藥有何區別?”

蔣旭則滿面怒容地呵斥道:“滿口胡言亂語!怎麼會不同!”

仵作看了一眼怒容滿面的蔣大人,臉上不由露出忐忑的神情。姚長青冷冷道:“蔣大人,你公然阻撓辦案,只怕是不好吧?!”

蔣旭一怔,隨後意識到,原本一直保持公正態度的姚長青現在對蔣家極度的反感,他想到了在對方房間裡的那些死屍,突然就明白了什麼,隨後,他閉上了嘴巴,陰沉着臉道:“家母明明是中了蜜棗上的毒,我實在不明白,爲什麼你要說——”

仵作看了看一臉肅然的頂頭上司姚長青,一咬牙,道:“諸位大人請看。”

他一邊說,一邊用刀刃將那作爲證供的毒蜜棗切出薄薄的一片,把薄片於紙上攤平,又取了一隻羊毫筆,再命丫頭端來一杯沸騰的熱水,把羊毫放入沸水中蘸了蘸,隨後將水滴於薄片之上。浸泡一會後,仵作從懷中拿出一張雪白的宣紙,蓋了薄片,又以手掌緊壓其上。隨後命人點燃了一支蠟燭,拿起薄如蟬翼的宣紙於火上烤乾,拿到窗前仔細觀瞧,又用食指在紙上輕抹細摸一陣,轉身將白紙交於姚長青,說道:“大人請看。”

姚長青淡淡道:“呈現赤紅色,莫非是硃砂?”

仵作點頭道:“的確如此,此驗毒之法已在我醫界經用數百年矣,絕不會有錯!這紙上印痕乃呈紅色,其外表爲細微顆粒狀,只有行家感覺靈敏之手方可撫摸得出。”

蔣蘭露出疑惑的神情:“硃砂?有毒嗎?”

仵作回答道:“一般來說,硃砂既可安神,又能清心,最適心火亢盛之心神不寧、煩躁不眠,每與黃連、蓮子心等合用,以增強清心安神作用。大夫們的處方之中,也是經常使用的,但是如果過量,則是很厲害的毒,對人的身體傷害很大,所以在使用的時候,通常會嚴格的控制。”

李未央微笑道:“這麼說,下毒者是在老夫人吃的蜜棗裡面下了硃砂了?”

仵作道:“回稟縣主,實際上,蜜棗裡的毒藥的確是硃砂,可——”他頓了頓,道,“可毒死國公夫人的毒藥,卻並非硃砂。”

李未央的臉上,就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而那邊的李長樂,頭上卻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只覺得有了汗,渾身更加癢了,恨不得伸出手將臉上的假皮揭下來,可她不能,無論如何都要忍住!

姚長青對白紙上的輕微赤色細瞧一番,問道:“何以見得?”

仵作笑道:“國公夫人的骨骼發黑,毒藥之中明顯是含有砒霜的成分。屬下曾經碰到過一則案子,想必大人也還記得,當初那周畫師家中的狗突然暴斃,周畫師以爲是婢女因爲他過於寵愛這條狗才會用毒藥毒死了它,居然打死了那個婢女,結果被婢女的家人告到衙門的事情。”

姚長青點點頭,道:“是,我的確記得。”

周科是當朝最有名的畫師之一,最擅長畫丹頂鶴,連皇帝都很喜歡他,所以一鬧出這樣的事情,立刻變的沸沸揚揚,仵作一提起,衆人便都點頭,“是,有這麼一回事!”

仵作道:“當初屬下覺得那狗並非是被婢女毒死,所以特意將那條狗的屍體借來解剖了,發現它的胃部殘留着些許丹砂,證明它是誤服過量的丹砂而死,可當時它的骨頭卻並沒有發黑,而過去的一些案例之中,有一些被人用砒霜毒死的屍體,因爲無人認領,屬下也曾經一一解剖,發現他們的骨頭其實是發黑的。”其實根本不用解剖,屍體一旦腐爛,就會露出裡面的骨頭,到時候是否發黑一目瞭然。

“屬下做仵作這一行五十年,發現所有中砒霜而死的人,骨頭全都呈現黑色,或者有發黑的跡象,國公夫人便是如此,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再查看一番!但是蜜棗裡面的毒藥卻是硃砂,誤用硃砂雖然也會死亡,但骨頭卻絕對不會發黑的。這一點,屬下敢用性命擔保,國公夫人絕對不是被蜜棗毒死的,而是被人下了砒霜或者是含有砒霜成分的毒藥!”

“可我明明看見外祖母吃下了蜜棗?!”李長樂立刻反駁道。

仵作搖了搖頭,道:“那蜜棗絕大多數都進了老鼠的肚子,國公夫人只是碰了點罷了,怎麼會被些許硃砂毒死呢?”

這是怎麼回事?國公夫人根本不是被蜜棗中的硃砂毒死的?那麼之前所謂的李未央下毒毒死老夫人,就是子虛烏有了?!衆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精彩。

李未央淡淡道:“從我進入那個房間不過一刻,和外祖母說了四五句話的功夫,除了碰了一下那蜜棗,其他的東西我可都沒有挨着,現在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了吧?”

蔣旭的臉色忽白忽青,最後只是化爲一種勉強維持的平靜:“這是自然的,我們不會冤枉好人。”

李未央卻冷笑一聲,道:“那麼,早我之前進入屋子的人,纔是最有可能毒死外祖母的,是不是?”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靈堂中的一下子就炸開過了,所有人的眼光,一下子都落在了蔣家其他人的身上。

披麻戴孝的蔣家人都呆住,而更有情緒激動的婢女們嚷嚷道:“不可能,你是說我們中有人害死了老夫人!”“怎麼可能的,老夫人向來慈和,求她長命百歲還來不及呢!”

其中尤以李長樂爲甚,她怒聲道:“三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在靈堂上還敢胡言亂語!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測,想要把蔣家給毀了!”

“住口!”蔣華低喝一聲道:“你鬼叫什麼?”李長樂被嚇得不敢說話,他才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轉頭便朝李未央道:“你的意思是,殺人的是我蔣家人?可正如他們所說,祖母是家中的主事人,她是我們所有人的依靠,我們怎麼可能會去害她?”

的確,國公夫人一死,這家中的子弟都要丁憂,蔣家人絕不會撈到半點好處,這和普通人家爭家產希望老太太早點死可完全不同啊,國公夫人活得越長,蔣家人站的越是穩固。

“三少爺說的對。”李未央淡淡地開口道:“但當時屋子裡就那麼多人,到底有什麼人進出過,進去幹什麼,呆了多長時間,這都是可以查出來的!我記得,當初老夫人身邊站着四個丫頭,還有大姐和母親,我是最後一個進去的,呆的時間也最短,除了那盤蜜棗之外,我沒有碰過任何東西,那麼,除卻我之外的其他人,每一個都有嫌疑。”

很顯然,進去過的便有嫌疑,而且國公夫人的屋子,沒人會隨便進去,所以李未央所言全都有據可查。

衆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匯聚在李長樂和蔣月蘭臉上,蔣月蘭又氣又怒道:“未央,你怎麼可以懷疑你的母親!”

李未央笑笑,看着面部表情整個都發生了變化的蔣月蘭,淡淡道:“母親,我並沒有懷疑你啊。”

蔣月蘭吃了一驚,隨後便自動自發地看向李長樂。既然李未央說了並不是懷疑自己,那就是說,她指證的人是——

李長樂斷然道:“要是我害了外祖母,就讓我被千刀萬剮,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說着竟抹起淚來,讓人看着不由憐惜。太子看到她如此梨花帶雨,立馬忘記了上回她頭上流膿的醜陋樣子,連忙道:“李大小姐畢竟是國公夫人的親外孫女,她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呢?分明不可能啊!”

國公夫人可以說是李長樂的保護神,她怎麼可能僅僅爲了陷害李未央就殺害自己的親外祖母呢?!衆人聞言,不由紛紛點頭。

李未央看也不看太子,道:“大姐,不是我,不是母親,又不是你,難道這兇手是國公夫人自己不成?!”

李長樂身體幾乎在顫抖,大呼道:“誰會自己害死自己!真是無稽之談!李未央,你就是想要冤枉我,你是我的親妹妹,爲何處處針對,也不想想當日是誰勸說父母親將你從鄉下帶回來的!你狼心狗肺!”

李未央冷笑道:“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大姐現在翻出來,是爲了什麼?若非轉移視線,就是想要死不認賬。”

“太子殿下,事有蹊蹺,不能單憑李未央一面之詞!既然說家母是砒霜毒死,那一定要搜查到物證!”蔣旭急忙說道。

李未央淡淡道:“舅舅,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從事發到現在已經七天了,有多少物證都已經沒了,所以根本不能找出真正的兇手?”

蔣旭大怒道:“李未央,你有辦法找到兇手嗎?!”

李未央環視着面色各異的衆人,微笑道:“誠如舅舅所說,事發到現在已經七天了,兇手身上的砒霜說不準早已毀了,現在想要找到究竟是誰下毒,實在是很難,我也沒有辦法!”她說沒有辦法,卻看着姚長青道,“不過我聽說,京兆尹大人家中有一條神犬,可以識別出毒藥的味道,並且準確地分辨出曾經藏毒人的身份,哪怕她已經丟了毒藥、換了衣裳,甚至於沐浴過,都沒辦法完全清除氣味。是不是?”

姚長青看着面色清淡、語氣肯定的李未央,眼睛裡有一絲莫名其妙的神情,他是養了一條狼狗沒有錯,這是因一條家養的母狗偶然溜出門與公狼廝混在一起而得到的特殊品種,生得與普通的狗不同,姚長青見它樣子奇異,便也留了下來。後來跟着他辦案日子久了,漸漸發現這狗有異乎尋常的地方,經常能夠通過氣味來尋找真正的殺人兇手。姚長青也的確有用它找到不少真兇,但人犯一旦更衣沐浴過,原本身上的氣息就會改變,這條狗哪裡有這樣的神通,還能分辨出來呢?!只是現在他看到李未央如此肯定,不由想到這法子試一試也沒有關係,立刻道:“好,把那條狗拉來吧!”

李長樂整個人都在發抖,可她還是強自鎮定,不會有事!不會有事!她分明已經接受過檢查了,那些人什麼都查不出來,絕對不會出事的!而人羣中,李長樂的貼身婢女檀香卻在此刻低下了頭,彷彿誰都沒有看,可她的耳朵卻一直豎的老高,在聽着大廳裡的動靜,她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可是她必須保持沉默,維護大小姐。

李未央冷眼瞧着她,卻只是默不作聲,垂下眼睛,掩住了脣畔的冷笑。

不多時,便有人牽着那條足有半人高、威風凜凜的狼狗出現在大廳,衆人都有點心驚膽戰的,蔣旭皺眉:“姚大人,這裡好多都是貴賓,萬一這條狗傷了人,你要怎麼辦?”

姚長青極有自信地道:“不會,這條狗跟着我有八年,從來沒有傷過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蔣旭看着這樣的姚長青,不由啞然,轉頭冷冷地盯着那條狗。

可惜狗是看不懂蔣大人惱怒的眼神,它只是嗅着仵作取來的一些細碎的從骨頭上刮下來的發黑的粉末,隨後突然“噌”地站起來眼露兇光,朝李長樂的方向大叫,而且越叫越兇,最後幾乎是狂吠起來,衆人都是一愣,很快,拉着繩子的那個人實在是控制不了瘋狂大叫的狗,居然不小心鬆了手,那條半人高的兇猛狼狗猛地張開血盆大口,向李長樂撲了過去!

李長樂尖叫一聲,“救我!快救我!”然而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人們都只來得及四散逃跑,誰都來不及救下她,那條狼狗飛一般地撲倒了她,一口咬掉了她的假髮,李長樂的聲音已經變成慘呼,蔣海站的最近,第一個反應過來,正要上去幫忙,可是他的妻子韓氏卻是被這可怕的場景嚇得面色蒼白、搖搖欲墜,他趕緊扶住她,一邊大聲呵斥:“還不快去拉開那條狗!”

立刻便有僕從舉着木棒襲擊那條狗,可是那狼狗見到木棒毫不懼怕,反而更加兇猛,狂叫着咬住李長樂的手臂,她慘叫着向旁邊滾過去,狼狗又撲過來,慌亂中她幾乎無路可逃,只是放聲尖叫,那狼狗“嗷嗷”叫着,兩隻前腿按住她的頭部,對着她額頭就是一口,將她的麪皮活生生撕脫一塊,鮮血頓時涌出。那訓狗的人也趕緊跑上來,用力抓住繩子將狗往後拉,可是狼狗足足有半人高,怎麼可能輕易拉得住。

李未央遠遠瞧着,目中露出無限的嘲諷。

姚長青大驚失色,他還從來沒見到過自己的狗這麼瘋狂的樣子。

李長樂側身緊抱頭部,狼狗又張開血淋淋的大嘴咬住她的肩膀狠狠撕扯,痛得她尖叫個不停,不停地試圖去扒住不遠處太子的腳,太子嚇得夠嗆,顧不得風度,一腳踢開了她,生怕被牽連着一起咬,李長樂整個人在地上不停翻滾。

蔣華見狀不好,立刻抽出長劍要殺了這條狗,姚長青大聲道:“不許碰我的狗!”蔣華理都不理他,舉着長劍便要殺了它,姚長青愛狗心切,上去就一把抓住了蔣華的手臂,蔣華厲聲道:“這惡狗在傷人!還不鬆手!”然而姚長青卻索性大叫:“誰敢動它!”

就在這時候,訓狗人好不容易纔拉住了那條狼狗,蔣海大呼道:“得救了!”

衆人這纔看清了眼前的場景,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李長樂已經成了個血人,額頭上一塊巴掌大的臉皮已經沒了,肩膀、脖子還在不停淌血,手臂上有無數花生米大的牙齒印,全身有多處爪印,可這並不是衆人看她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們竟然看到,李長樂的臉孔不知何時已經被狗咬破了,之所以說是咬破了,那是真的出現了數道裂縫,一塊一塊的人皮一樣的東西往下掉,那場景讓人簡直難以置信,彷彿在看到一個披着的美人皮在逐漸碎裂,而她露出的真實面容,皮膚已經全部潰爛、發紫,上面不斷地流出膿液,看起來無比的噁心,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噁心最恐怖的場景。

無數的夫人小姐們都顧不得儀態,拼命地向外奔跑出去,靠得不遠處的韓氏尖叫一聲,一下子暈了過去,蔣海連忙扶住了她,自己卻也是目瞪口呆地盯着李長樂。

整個大廳裡面已經亂成了一團,縱然是太子和蔣家的人,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一個美麗的如同天仙一樣的女孩子,居然臉上的人皮在不斷地往下掉,這明顯是在臉上裹了一張假臉,而她的真臉居然全部潰爛了,那黃色的濃汁叫人幾乎快要吐出來。

李長樂看到衆人驚恐的神情,她已經顧不得身上被狗咬傷的劇烈疼痛了,只是拼命地用袖子捂着臉,尖叫道:“滾,全都滾出去!不要看我!全都不要看我!”對於一個絕色美人來說,沒有什麼比在衆人面前變醜再可怕的事情了,而她不僅僅是變醜,她在衆人面前,已經變成了比世上最醜陋的女人還要可怕的醜鬼!成爲最噁心的腐爛人的代名詞……

李未央卻在這時候走到了她的面前,冷聲道:“這就是那條狼狗撲向她的原因!”

衆人雖然被這一幕嚇到了,可還是控制不住地向她指着的地方看過去,卻見到一團黑色的假髮中,有一根鳳凰髮簪居然斷裂開來,其間流出數道白色的液體,太子道:“這……這又是什麼?!”

仵作快步走上前,輕輕用針尖取了一點,強忍住噁心聞了聞,才道:“是砒霜——”

李未央嘆了一口氣,道:“果然如此,難怪我們都經過了仔細的搜查,卻始終找不到任何下毒的器具,原來你是將毒藥藏在了你的髮簪之中,卻被大家都疏忽過去了!”

李長樂猛地擡起頭,厲聲道:“不!這不可能——”她突然住了嘴,她的確是給老夫人下了砒霜,就在她的鳳凰髮簪之中,原本她藉着頭暈要離開大廳,就是爲了將髮簪處理掉,但李未央偏偏不許她離開,後來還必須接受檢查,好在她重金聘請的工匠打造的髮簪十分精巧,內裡是中空的,藏着的砒霜也是十分巧妙,所以對方纔根本沒辦法查到!爲了怕夜長夢多,她一直想要悄悄處理掉,可卻一直有人盯着自己的房間,她生怕隨便丟了這簪子反而惹出麻煩便乾脆留在頭髮上,這件事除了自己身邊的丫頭,根本沒有人知道!爲什麼?!她扭頭,面目猙獰地大聲道:“檀香,你出賣我!你這個賤丫頭,你出賣我!”

檀香呆在那裡,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悽然道:“奴婢……奴婢什麼都沒有做啊!”她是真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怎麼敢出賣自己的主子呢?!

李長樂惡狠狠地瞪着她,卻聽到李未央道:“你還不認罪嗎?”李長樂立刻從地上爬起來,伸出手就要去抓李未央的臉,趙月猛地一腳,把她踹翻在地!

李蕭然怒聲道:“未央,你怎能縱容自己的丫頭傷人!”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森然道:“父親,你看清楚,這可不是你的女兒李長樂,難道我的大姐是這個鬼樣子的嗎?她分明是頂着大姐的麪皮,冒充大姐的妖物!”

衆人聞言,不免驚恐地看着李長樂,幾乎都說不出話來!就連蔣旭,面上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的確,李長樂怎麼會是這副醜陋的樣子呢?!絕對不可能啊!他們根本不知道當初李長樂臉上受傷的事情,而唯一知道的人,不過是李老夫人、李蕭然、蔣月蘭等寥寥數人而已,此刻他們都已經被李未央疾言厲色的話鎮住,幾乎也以爲眼前的女子並非是李長樂!

蔣月蘭心中不由想到那時候李長樂的面容被毀後來又奇異復原的事情,她幾乎可以肯定,李長樂是戴了一副假面具的,而眼前這個容貌全毀的女子,不是李長樂又是誰呢?但她並不敢當衆反駁李未央,因爲她心虛!

李未央信誓旦旦地道:“我大姐美若天仙,更是心地善良,怎麼會謀害外祖母呢?而且她也沒有理由這樣做!除非眼前這個披着一張人皮的女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大姐!”

蔣旭勃然怒道:“她不是長樂又是誰?!”

李未央毫無表情地道:“誰知道!我大姐前段時間可是回到蔣家小住了四五日,回來之後就變了一個人一樣,就連平日裡的喜好都變了,我還沒有問過舅舅,你到底把我的大姐藏到哪裡去了,這個妖物又是誰!”

李長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聲道:“李未央你這個賤人,我就是李長樂,我不是李家大小姐我還能是誰?!”

李未央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目中閃過一道耀眼的寒芒:“我大姐傾國傾城、美貌無雙,你口口聲聲是她,爲何不自己照照鏡子!從在大殿前你的假髮掉下來的時候我就懷疑你了,如今果然證明你是個冒牌貨!”

李長樂恨得幾乎發狂,撲去蔣華的身上,蔣華雖然是在戰場上見過無數死人,卻也被她這滿頭污濁鮮血的模樣驚駭地倒退了半步,一下子靠在了柱子上,然而李長樂卻是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長劍,轉身便猛地向李未央刺過去,她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顧不得許多,還沒等她靠近李未央,一團烏黑的東西從天而降,她猝不及防,一下便被罩在裡面,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身上一緊,整個被束縛住,然後直挺挺摔倒在地。

姚長青在身後厲聲道:“綁了!”便有京兆尹府上的侍衛去掉了專門用來捕人的網子,毫不憐惜地把李長樂用鐵鏈捆綁起來,李長樂被鐵鏈扣着如同一頭野獸,瘋狂地大喊:“李未央,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姚長青掩住口鼻,道:“這味道實在是太噁心了。”

假面具被撕開以後,那種惡臭更加無法形容,原本衆人還覺得李家大小姐身上的脂粉味道能薰死人,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噁心。

李未央冷淡地提醒他:“大人,既然已經捉住了兇手,可不要讓她再瘋狂地亂咬人了。”

姚長青正盯着那面目猙獰的怪物看,聞言纔回過神來,猶豫道:“把她嘴巴堵上!免得再口出諱言!”護衛一靠近李長樂就噁心地要吐出來,他只好閉着眼睛,把布條往李長樂口中塞去,李長樂一側頭,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上,痛的那護衛大叫一聲,趕緊退了開去,姚長青怒道:“沒用的東西,還不快按住她?!”

蔣旭連忙道:“不要着急!不過是找到了砒霜,怎麼就能斷定是她所爲?!”

李未央失笑:“那屋子裡除了我們幾人,還有別人在嗎?若不是她,難道是你們自己毒死了外祖母?更何況,她若是無辜,何必把砒霜藏在髮簪裡,難道是準備混在茶裡當糖水嗎?!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先不知道用什麼法子在外祖母身上下了毒,隨後又將我騙入房間,依舊用李家大小姐的身份,將有毒的蜜棗放在我的手上,故意誣陷於我,然後順利地脫身!”

蔣華冷笑一聲,道:“既然都是她做的,爲何不用同一種毒藥?!”

李未央看向仵作,卻聽見他慢慢道:“三公子有所不知,砒霜這種東西沾上蜜棗,即便是液體的,也必定會有一層白霜,很容易被發現的,兇手料想沒有人會去驗屍,所以纔會用了不同的毒藥,避免被人發現蜜棗有異樣。”

蔣華立刻逼問:“那她又是如何下毒的?!”

仵作沉吟片刻,道:“我在國公夫人的左肩膀後側發現了一個較大的針眼,隱隱發出青黑色,若是我猜的不錯,應該是用管狀的物體刺入了國公夫人的身體,不,更可能是針狀,這樣不容易被人察覺,而且斷然不是普通的砒霜,必定是經過很多工序的提煉,才能溶成毒汁……”

仵作猜得幾乎是正確的,李長樂的鳳簪上有一道小小的機關,只要稍加扭轉,便可以變成針尖,將內心中空的鳳簪裡面的毒液刺入人的身體,對方只會覺得刺痛,而根本不會有所察覺……

這時候,一個丫頭驚呼一聲:“是啊,當時換衣服的時候,大小姐偏說老夫人的一隻肩膀過大了,非要就着衣服改一改,奴婢聽到老夫人痛呼了一聲,還以爲是不小心被針扎到了……”

此言一出,衆人便都相信了仵作的話,蔣旭突然想起了當時在書房裡,蔣華說的那句話,立刻什麼都明白了!

李長樂大聲道:“我沒有!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舅舅,你相信我,我沒有這麼做過!”

蔣華盯着李未央,道:“這七天,她有無數的機會毀掉證據,何必還留在自己的身上?”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蔣家人多口雜,若是她丟了什麼東西或者埋了什麼,很容易被人發現,一旦傳到京兆尹姚大人的耳朵裡,必定會懷疑她,既然放在哪裡都覺得不妥當,自然是在自己身上最不易察覺的地方纔好,畢竟,已經搜查過一遍,絕對不會有人再懷疑,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

蔣華冷笑一聲,道:“這個解釋未免太牽強了嗎?”

姚長青慢慢地道:“不,這個解釋非但不牽強,而且很合理,這七天來,我每日都要求衙差盯着有嫌疑的幾個人,她們的一舉一動,衙差都彙報給我,哪怕是她們身邊的丫頭倒的洗臉水或者胭脂膏,我都是請人詳細檢查過的,就是怕兇手藉機會毀滅證據,現在看來,她很聰明,居然一直將罪證藏在自己的髮簪之中,誰能發現呢?”其實他的人也不怎麼樣,否則不會對蔣華的刺客毫無所覺,但他是不會承認的。

蔣華沒有回答姚長青,他發現,原來李未央早已將一切都算到了,甚至於姚長青會派人盯着李長樂都已經事先料想到,他實在,太過小看這個女子了!人常說走一步看三步,她卻是已經看到十步之遠了!

“放了我!舅舅!父親!母親!救我啊!我是無辜的!”李長樂一邊喊,一邊試圖掙扎開那條鐵鏈,想要抓住蔣旭的腿,可是蔣旭看到那張恐怖的臉,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原本一直站在李長樂身後支持她的蔣家人,此刻都用一種畏懼驚恐的眼神盯着她,李長樂難以相信,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又拼命地爬到李蕭然的腳下,然而李蕭然卻更是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衙差將她立刻拖了回去,將鐵鏈全部纏死,她不停的哀嚎,彷彿野獸一般,發出痛苦的咒罵聲。

李未央淡淡地看着這個一直痛恨的美人,心中卻是覺得無比的痛快,她的美貌就是她的武器,只要眨一眨眼睛,無數的男人便會拜倒在她的腳下,只要說話輕柔,別人就會覺得她溫柔善良,相反,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是心思惡毒、自私狡詐,既然如此,她就讓所有人看一看,在那張美麗的皮相之下,藏着的是怎樣的一顆心。她看這裡蔣家衆人,一個字一個字地道:“還有什麼疑問嗎?”

蔣旭的神色變了數遍,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麼,卻突然聽見蔣華將拳頭攥得咯咯作響道:“老天不長眼,我們竟毫無所覺,半點沒有發現這妖物假扮長樂,以至於祖母受害,她真是罪該萬死!”

李長樂原本以爲蔣家人會救下她,誰知聽到這句話,不由心驚膽寒,不免大聲道:“你瘋了!難道你也相信李未央那個人賤人說的話!咱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啊!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記得,我不是李長樂又是誰!父親,你說句話,你說句話啊,你以前是最疼愛我的,怎麼連你都不肯幫我說一句話呢?!”

這張臉已經毀成了這個樣子,美麗的李家大小姐只是一步死棋,在衆目睽睽之下,李長樂早已成爲了衆人的噩夢,縱然證明她是李長樂,只會給李家抹黑,別人提起她,只會說李家大小姐爲了冤枉自己的妹妹,不惜毒死了親外祖母,李家居然教出這麼一個狠毒的女兒,實在是家風不正,他擡起頭盯着李未央,死死地盯着她,他終於意識到,李未央根本是在逼着他拋棄李長樂這個女兒,只要他否認了,那一切就迎刃而解——

“她根本不是長樂!”李蕭然道:“長樂從小耳後便有一顆紅痣——”

“我有的!我有的!”李長樂想要證明,可是李蕭然已經冷冷打斷她:“不,你沒有!”

李長樂的心,一下子徹底沉了下去,她再也不去證明自己的身份,突然厲聲道:“李未央,這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你好狠毒的心腸啊!你會下十八層地獄的!”

李未央古井一般的眸子閃現出一絲漠然的神情,十八層地獄?她已經去過了,現在,下地獄的人,該輪到李長樂了!

一直沉默的望着這一幕的李敏德輕輕提醒道:“姚大人,陛下還等着您彙報案情。”

“帶走吧,”姚長青原本被這出大戲震撼住,此刻才明白過來,向太子輕語幾句,得到他的首肯後,輕揮一下手,吩咐人把還在高聲咒罵的李長樂拖了下去,阻止了鬧劇繼續上演,又對蔣旭道:“我會留下人,搜查一下她的房間,看看有沒有其他證物。”

等李長樂被帶走,蔣旭這才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只要蔣家沒有問題就好!然而就在此時,卻聽見李蕭然陰測測地道:“既然這妖物不是我的女兒,那我的親生女兒又在哪裡?!”

蔣旭勃然大怒:“你要找你的女兒,回去找就是!我還沒有怪你縱容兇手殺我母親!”

李蕭然冷笑一聲,道:“縱容兇手?!這個假冒的李長樂可是三不五時就跑到蔣家來,從上次赴宴開始,就已經是個假貨!你們卻幫着她欺騙我們,說她頭上只是生了癩子,非要戴着假髮不可,她與你們分明是串通好了謀殺國公夫人!”

“胡言亂語!我怎麼會謀殺自己的母親?!”蔣旭額頭上的青筋直跳。

仵作卻道:“姚大人,還有件事很奇怪——請大人先赦免屬下的罪過,我纔敢說。”

“說!”姚長青皺眉,而大廳裡的其他人已經完全都呆住了,今天這齣戲,一出接着一出,完全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想象,先是李家大小姐當衆被暴露出藏毒的事情,接着又是她的假臉被暴露,現在似乎還有隱情,縱然是戲臺上的戲,也絕對沒有這麼精彩的!

“不,老夫人其實早已身患嚴重的心衰之症,縱然不中毒,也最多不過再活幾日罷了。”仵作鎮定地說道。

這一句話說出來,所有人都呆住,然後,不約而同地看向蔣旭。心中想到的都是,老夫人馬上就要歸天了,在她歸天之前,用完最後一把,利用她的死除掉蔣家的心腹大患安平縣主,這主意實在是太划算了。更有好事者,已經開始在腦海中構思整個劇情,蔣家先是用一個假的李長樂替換了真的李家大小姐,隨後謀殺了本來就要死的國公夫人,將她的死栽贓在安平縣主身上——這種心機,實在是太可怕了!現在沒人在意合理不合理,他們只覺得這場倫理大戲,明天一定會成爲轟動全京都的大消息!

------題外話------

編輯:我以爲你會一下子端掉蔣家,表示很失望!

小秦:嗯,寫這章之前我剛重溫一遍1940年的《傲慢與偏見》,所以這章不自覺就溫和多了。

編輯:我強烈建議你下次換成《殺死比爾》。

小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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