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呈燁忽聞此語,心中不覺便是一跳,忍不住細細打量了陸維英一回。但見陸維英只是面色微微泛青,面上更看不出什麼瘡胞之類,卻又不敢肯定這是遠黛那藥的作用。
凌遠清則皺了下眉道:“既是覺得身子不爽,那過一刻兒用過了早飯,我便陪你下山診治,再送你迴文宣閣!說起來,你來平京,到底是爲趕考來的。俗話說的好,臨陣磨槍,不亮也光。既來趕考,說不得也得看幾日書,好歹做個樣子。倘或運勢不錯,就中了卻也難說!”
文宣閣,正是陸維英、陸維傑兄弟在京中所住的客棧。
陸維英一聽這話,下意識的便皺了眉:“我這不過是受了些小風寒,用過早飯後,小睡一刻便可無事,其實也無需看什麼大夫!至於趕考,別人不知我,難道六表哥卻還不知?”
凌遠清先前那話,不過是尋個藉口,想打發陸維英下山。其實絕無一絲以爲陸維英竟能登第的想法。此刻聽了陸維英這話,雖仍願陸維英繼續留在山上,但也不好在此刻逼的太過,弄的大家難堪,說不得只能嘆了口氣,暫時閉口不言。
草草用過早飯,陸維英便道頭暈的厲害,匆匆回屋去了。
蕭呈燁見他如此,反不放心起來,忙喚了小廝扶他回去。陸維英去後,廳內二人對視一眼,凌遠清終不免擔心道:“我看他面色着實有些難看呢!”
蕭呈燁張了張口,有心告知凌遠清遠黛二人的做法,但又覺此時尚不確定陸維英身體不適是因遠黛那藥的緣故。說了怕不妥當,畢竟閉口沒有說出。二人互看一眼,心中都覺無奈,但一時半會的。也不好同陸維英撕破了臉皮,更不能將他強行逐離別院。
蕭呈燁便站起身來,笑道:“罷了!他既說回屋小睡一刻便可無事。我們只不管他便是了!今兒天氣倒好,我們便出門在山上隨意走走如何?”
凌遠清聽他這麼一說,也只得點頭應是。二人出門,便在綠萼嶺上隨意閒走,眼看午時將近,這才折回別院。因放心不下陸維英,二人一進別院。便直奔陸維英處去了。
在此伏侍陸維英的乃是蕭家的兩個丫鬟金環、玉釧。眼見蕭呈燁與凌遠清進來,二人忙上前行禮,蕭呈燁衝二人略一擺手,便問道:“陸爺可起了嗎?”
金環忙回道:“早間陸爺回來,便說頭暈的厲害。我二人想着陸爺怕是昨兒受了些風寒,便伺候他睡下了!卻是到這會兒也還沒醒呢!”
蕭呈燁一聽至今未醒,不免擔心起來,忙舉步走到陸維英牀前。雕花大拔步牀上,陸維英整個人皆縮在錦被中,卻只露了一綹烏髮在外頭。蕭呈燁才皺了下眉,一邊的凌遠清早上前一步,揭開被角看了一眼。錦被內的陸維英此刻已是滿面通紅,呼吸也甚急促。凌遠清伸手一探。只覺熱的燙手,不免吃了一驚,忙回頭道:“維英怕真是受了風寒,這會子正發熱!”
蕭呈燁聞言,心中也是一驚,忙回頭吩咐金環道:“快!快使人請大夫來!”
金環也是嚇得不輕。聽了這話後,立時轉頭便跑,也不知是找誰去了。
衆人亂了一回後,蕭呈燁終於想起自家妹子來。綠萼嶺畢竟乃是山中,近旁縱有大夫,醫術怕也粗陋得緊,而平京的大夫一時半會怕也來不了。思來想去一刻,蕭呈燁嘆了口氣後,畢竟對玉釧道:“罷了!你去請大小姐過來給陸爺看看吧!”
玉釧這會子也是慌慌張張,不知如何是好。聽了這話更不多想,掉頭便奔了出去。
蕭呈嫺此刻卻正在遠黛屋內與她一道用飯,見玉釧神色張皇的匆忙過來,不免吃驚。待到玉釧說明緣由後,她才轉眸看了遠黛一眼:“你先回去,我這便過去就是!”
打發走了玉釧,蕭呈嫺不免抱怨了一句:“大哥也真是糊塗,不是都已同他說了,怎麼卻還如此慌張。居然還使了人來請我過去,真是……”
遠黛便也一笑,道:“蕭大哥既使人來請,姐姐便過去看看也無妨。他既是發熱,姐姐便開張清熱解毒的方子與他吃着也就是了!”卻是神情自若,全看不出一絲異樣來。
蕭呈嫺原意是打算拉了遠黛同去的,但看她安坐不動,悠然自得的模樣便知遠黛全無同去之意。搖一搖頭後,她道:“也罷!大哥既來請了,我便過去看看就是了!”
陸維英這病來勢雖則洶洶,但去的倒也極快。蕭呈嫺診過脈後,簡單開了副退熱的方子,濃濃的熬了一碗,給他灌了下去,不過半個時辰,身上熱便退了。
他這邊熱度剛退,那邊蕭府急急從平京請來的大夫也進了門。望聞問切之後,得知已服過藥,便向金環要了蕭呈嫺所開藥方開了,畢竟又添改了幾味藥材,收了診金施施然去了。
陸維英這一覺卻是直睡到天色擦黑,纔算清醒過來。守在屋內不敢稍離的凌遠清見他醒來,這才放下心來,因他身子還虛,卻也不好在此時責怪他,少不得溫言撫慰了幾句。
反倒是陸維英,想着早些時候自己拒絕與凌遠清同往平京就診一事,面上頗有些訕訕的。
蕭呈燁二人見他醒了,心下不覺稍安,當下蕭呈燁便吩咐丫鬟端了早已熬好的燕窩粥來,伏侍陸維英用了,侯他睡下後,二人才自離開。到了這時候,蕭呈燁心中已全然認定陸維英此次發熱確是風寒所致,與遠黛的那兩粒藥丸全無關係。
知曉陸維英無事,放下心的二人便重又回了花廳,眼見時候不早,蕭呈燁忙令人備了酒菜,與凌遠清對坐小酌,又閒聊一刻朝中之事,倒也說得甚是投機。初更將盡時分,二人起身才要各自回屋,那邊陸維英屋裡的金環卻又慌慌張張的來了。蕭呈燁見她神色驚惶,心下不覺一突,也不及等她說話,便自急急問道:“可是陸爺那裡又出事了?”
金環顫巍巍的稟道:“大爺,適才陸爺頭上又熱起來了,滿臉通紅……出疹子……”她愈說愈是害怕,下一刻竟忍不住便哭了起來:“看着……倒像是……天花……”
驟然聽到天花二字,二人一時都是臉上發白。蕭呈燁更疾聲問道:“天花?你說是天花?”
金環邊哭邊道:“我也不知道!只從前聽人說……說……天花都是先發熱,再出疹子……陸爺……這會子出了滿頭滿臉的疹子……看着……滲得慌……”
適才被金環驚了一下,蕭呈燁的酒已醒了大半,此刻再聽說是滿頭滿臉的疹子,一時想起那藥,一顆心反倒放下了大半,當下匆匆吩咐道:“莫哭,你且過去大小姐那裡,問問她可有什麼法子沒有,或許不是天花也未可知!”
金環慌的應着,轉身才要飛奔出去,卻被一邊的凌遠清一把扯住。凌遠清卻是全然不知那藥之事,聽得蕭呈燁這話,扯住金環後便忙向蕭呈燁道:“呈燁,你這可不是昏了!天花那東西,本就傳的快。如今也難說金環會不會染上,你怎麼卻還使她過去內院傳話?”
蕭呈燁聽得只是苦笑,當着金環的面又不好多說,只得道:“遠清,難道你竟忘了,先時維英發病時,可不正是呈嫺給他把的脈,若果是天花,自然也得使她小心,莫再與旁人接觸!”
因又向金環喝道:“你還愣着作甚?快去!”金環應着,這才掙脫了狂奔去了。
他這一去,蕭呈燁猶豫一刻,卻自舉手支退了花廳內一應伏侍人等,向滿面焦灼的凌遠清道:“遠清,事到如今,雖然未必便是,但我卻必要先同你說說纔好!”
凌遠清心下雖也慌亂,但卻知天花非是一般病症,因此也不敢貿然過去看視陸維英,聞言之後,便信口應道:“呈燁有什麼話,只管說來便是了!”
乾咳了一聲後,蕭呈燁終是吞吞吐吐的將那藥丸之事說了。凌遠清倒料不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一時聽得瞠目結舌,卻是好半日也沒尋到合適的言辭來:“你……你們……”
蕭呈燁苦笑道:“維英初發熱時候,我哪裡想到那許多,只以爲他是當真發熱……”
二人這裡正說着,那邊外頭卻已傳來呼聲:“大爺,金環來回話了!”
蕭呈燁忙應道:“進來吧!”這一聲過後,金環已與另一名丫鬟一同走了進來,凌遠清在旁一眼見了那丫鬟,便不由一怔,那丫鬟原來正是遠黛身邊的文屏。若說蕭呈燁心中先前多少還有些忐忑,此刻一見着文屏,便也立時放下心來。那藥既是遠黛拿了出來的,那她對發作時的症狀定然也是清楚無比,此刻卻又故意遣了文屏來,無疑便是定心丸了。
金環面上依舊愁容密佈,也顧不得施禮,便忙忙稟道:“大小姐聽了陸爺此刻的症狀,想了想就說……保不齊真是天花也未必……”她說到這裡,卻再忍不住,竟捂了臉大哭起來。
一邊的文屏在旁聽着,卻是不免苦笑起來,因上前一步,行禮稟道:“蕭大爺,六爺,我們小姐說了,這病雖未必是天花,但也須提防一二。爲今之計,還是先將今日未與陸爺接觸之人先行移到別處去,有過接觸的,便暫留別院,靜觀幾日,確定未曾染上再說!”
蕭呈燁聽得怔愣許久,半晌畢竟嘆氣道:“你們小姐真好算計!我今兒可算是服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