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付?原來只是應付嗎?羅起東恍惚自問,心中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只是空落落的,彷彿少了一些什麼,整個人也有些輕飄飄的,似乎有些東西已徹底的離他而去了。
原來……在我心中,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奢望,奢望她所以說出我的名字,是因爲,在她的心中,我與旁人還是有些不同的。羅起東默默想着,心中不覺一陣發澀。
對羅起東微微泛白的面色與握得緊緊的雙手渾然不覺,蕭呈燁淡淡的繼續說下去:“我今兒來,是有一句話想勸一勸羅兄,只是不知羅兄願不願聽?”
一股怒氣陡然衝上心臆,讓羅起東幾乎便有一種衝動,很想嘶吼出一句什麼來,然而話到了嘴邊,卻又莫名的變成了一句:“你說吧!”明明知道從他口中,自己得不到肯定的回答,卻依然想聽。也許……也許聽了那些話後,自己就會徹底死心了吧……他默默的想着。
蕭呈燁的語調卻是平靜如初:“我勸羅兄,千萬莫要牽扯進這事來!這事到了如今,已不是呈嫺所能決定。我爹孃雖是疼她,對此也……”
他還待再往下說,卻陡然的便被羅起東一口打斷:“你說什麼?”他這話說的又急又快,一雙深黑的眸子在這一刻更是爆起了異樣的光彩,整個人在這一刻彷彿都已亮了起來。
見他如此,蕭呈燁不覺微微一笑,居然也不生氣,便又重複道:“我說,這事到了如今,已不是呈嫺所能決定。我勸羅兄……”
“夠了!”毫不猶豫的再次打斷了蕭呈燁接下去的勸說言辭,羅起東沉聲道:“世子的意思,我已明白了!世子再無需贅言!只是如今,我也有一言,想要問一問世子,卻不知世子可肯如實答我!”因了適才蕭呈燁的一番話,羅起東對他已然生出厭惡之心,此刻說起話來,也便不肯再與他稱兄道弟,而是改稱其爲世子,言下不無疏遠之意。
蕭呈燁也不生氣,只道:“羅兄有話只管問來便是了!”對於羅起東的生疏,竟似全無所覺。
羅起東心緒正自激盪難平,自然不會注意到蕭呈燁的異狀,只是急促的問道:“她……她心……她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幾乎便要脫口問出她心裡到底有沒有我,然話到口邊,到底還是沒能說的出口。饒是如此,羅起東俊朗的面上也仍不免泛出了些許的紅暈。
不置可否的笑笑,蕭呈燁目光遊弋,卻沒有正面作答,只岔開話題道:“聽聞秦統領對羅兄甚爲賞識,更有心招羅兄爲婿。羅兄若也有意,我父親倒是願意爲羅兄作伐!說起來,秦家也是大周世家,在軍中亦頗富聲望,羅兄若能娶得秦家小姐,何愁將來不能開府立業?”
他愈是顧左右而言他,羅起東心中的希望之火便愈加熾烈:“世子好意,我心領了!聖賢有云: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我雖不才,卻也不願蠅營狗苟於裙帶關係,徒然惹人恥笑。至於蕭小姐,她若無心,我便再是情深,也會深藏於心,斷不敢有輕褻之舉。然而她若有意,便是刀山火海、阿鼻地獄,我卻也不憚於爲她去闖上一闖!”
羅起東早年棄文習武,平日亦非擅於言辭之人,然而此刻惱恨之下,這一番話卻說的非但流暢,更且字字鏗鏘、句句有力,神色更是剛毅冷峻,眸中藏不住的卻是對蕭呈燁的厭棄。
他原以爲自己這一番話出口,蕭呈燁但凡有些羞恥心,都會勃然變色,甚或口出惡言,卻不料蕭呈燁聽得這話,卻已哈哈大笑了起來,面上竟是全無一絲怒意。
羅起東心下大是恚怒,纔要出言斥責於他,那邊蕭呈燁已忽然開口問道:“羅兄究竟喜歡舍妹什麼?竟肯爲她搭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
被他這麼一問,羅起東不覺有片刻的恍惚。腦海之中,旋之現出了蕭呈嫺的影像。轉瞬之間,與蕭呈嫺不多的幾次見面情景一一在腦海之中重現:當鋪門前初見時,自己莽莽撞撞的與她撞在了一處。也是自己粗心,明明已嗅到了她身上那淡淡的幽香,卻只以爲京中富貴子弟衣衫薰香亦屬常見,卻壓根兒便沒想到她原是女兒身。
高中武狀元后,蕭呈燁約了三人同往流花河,那卻是他第一次見到女裝的蕭呈嫺。她與凌九小姐並肩立於河畔柳下。那一日,她着絳紫二色金折枝牡丹雲錦襦裙,回首時,面色微嗔,卻仍不減其灼灼然如芙蓉映日的姿容,令人見之,不由便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第三次見面,卻是在觀音山上。她復又穿了男裝,掩去了絕色的姿容,但他仍是第一眼便認出了她。與前兩次不同,這一次,她彷彿有些傷懷。雖是如常的笑着,眸子裡,卻藏着淡淡的失落。然而她也有小孩子般好奇的一面。她興致勃勃的吃着那些粗陋的食物,眸子裡滿滿的都是新奇的光芒。那個時候,他卻忽然覺得,卸下世家小姐這重身份後,她其實也只是個普通少女,食人間煙火,有喜怒哀樂。
而這種感覺,卻讓他無由的覺得,他與她一下子親近了許多……
他這裡怔然出神,那便蕭呈燁卻已淡淡開口道:“羅兄或者並不知道,真正於你們有大恩的,乃是前數日剛剛嫁入睿親王府的凌府九小姐,至於呈嫺,不過是適逢其會罷了!”
“關於此點,羅兄細細回想,想來不難發覺我之所說並無任何虛言!”
羅起東默默不答,蕭呈燁若不說這話,他或者不會多想什麼,但此刻聽了蕭呈燁的話,他再回想起來,卻也不難發覺,初見面時,遠黛對他說的話,確要遠遠超過蕭呈嫺。甚至是觀音山上,若非有遠黛出言,蕭呈嫺只怕根本不會同意自己隨行在側。
“讓你們住進文宣閣,也是她的意思!”蕭呈燁繼續的道:“事實上,從頭到尾,呈嫺只是爲你們付出了一塊玉佩。而她的那塊玉佩,頂了天,也就值個百兩紋銀。你們在文宣閣住的日子實在並不算短,羅兄縱便不知柴米貴,也當明白,百兩紋銀是不足以讓你們三人在文宣閣住上那麼些時日的,何況,你們住的,還是文宣閣的獨門小院!”
羅起東不答,事實上,早在搬入文宣閣的第二日,他便去見了文宣閣掌櫃,要求搬出翠竹院,另覓地方暫住。那掌櫃的卻笑了笑,道是文宣閣內早已沒有了空房。那時他心中惶恐,甚至說出了柴房也可的話語。然而掌櫃的卻只是搖頭,道是他既收了人家的銀子,斷然沒有讓貴客住柴房的道理。再求他退錢,卻又笑而不語。
羅起東無奈,有因遊方信的身體委實不能支撐,只得勉強厚顏住了下來。心中卻更下定了決心,今生若報不得這恩,來世結草銜環,亦要傾力報之。
“世子這話,究竟有什麼用意?”半晌,羅起東才勉強問道。
注目看向羅起東,蕭呈燁平淡道:“倒也並無其他用意,我只是想告訴你,呈嫺其實遠不似你想的那麼好,而且對你的恩情,也遠不如你原本想的那麼深厚。羅兄,進一步,你可能死無完屍,而退一步,你卻必能海闊天空。這兩條路,由你自擇!”
聽了他這話,羅起東心中倒不由的鬆了口氣。他最怕的,其實是蕭呈燁在這個時候,拿了往昔的恩情來壓他,至於這等威脅的言辭,他卻真是不怕。決然的搖了搖頭,羅起東平靜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世子請便,羅某不奉陪了!”言畢一拱手,轉身欲去。
羅起東步入自己租住的小院時,第一眼便見院子里正懸着一盞氣死風燈,丁一鳴與遊方信兩個正坐於氣死風燈之下,悠然的下着棋。見二人如此,羅起東心中卻不由的一陣愧疚。
他們三人所以能在這皇城根下,有這麼一處清靜小院容身,其實卻還是多虧了蕭府。而如今,他與蕭呈燁衝突至此,怕是再也沒有顏面繼續住在此處了。羅起東想着,腳步不覺愈發的沉重起來。而這個時候,丁、遊二人卻也注意到了他。
“起東,你這是怎麼了?”遊方信回過頭來,見羅起東神色有異,不覺擰眉的問着。
苦笑了一下,羅起東邁步上前,在二人邊上坐了,先自伸手,將遊方信面前擱着的那個粗瓷大碗端了,一仰頭,將碗內清水一口飲盡:“這裡,我怕是住不得了!”他道。
丁、遊二人陡然聽了這話,都是各自愕然,互視一眼之後,卻還是遊方信沉聲問道:“起東,蕭世子都同你說什麼了?”羅起東才一回來,第一句話便是這話,二人如何不知,這事必然與蕭呈燁脫不了干係,因此纔會問出這話來。
重重放下將手中的粗瓷大碗,羅起東平淡道:“他來,只是想警告我,莫要癡心妄想!”
丁、遊二人相視一眼,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齊聲道:“癡心妄想?”提到這癡心妄想四字,二人第一個想到的,自然便是蕭呈嫺。然而能讓蕭呈燁親自出面,想來不會是空穴無風,但羅起東明明日日都與二人一道,又怎會與蕭呈嫺扯上關係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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