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肇便點了點頭,道:“如此卻是最好不過!”
這幾句言語,在百里肇說來,其實話語淡淡,似全不經心,但不知怎麼的,這幾句話卻偏讓遠黛無由的感到心中熨貼,微微一笑之後,她問道:“王爺怎會忽而起興來此賞燈?”
嘴角輕揚,百里肇輕描淡寫道:“我若說是爲你而來,你可相信?”
偏首看他,許久之後,遠黛方纔莞爾道:“若王爺非要給我這個理由,那除了相信,我又能如何呢?”言下之意,卻還是並不相信。百里肇爲之失笑,卻並沒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很顯然的,先前那話,他也只是隨口一說,並非真是如此。
沉吟的看了遠黛一眼,百里肇道:“姑姑的府邸已翻整好了。得空時,你可過去看看她。”微詫的看向百里肇,遠黛正訝異於他竟會說起這話的時候,百里肇卻又繼續道:“你我相見殊爲不易,你若遇了難處,卻不妨去請教請教她!”
他愈是說,遠黛心下便愈加詫異,定定看向百里肇,她忽而開口道:“到了這會子,我纔信了王爺適才所言!”這話轉的甚爲突兀,便連百里肇一時也未曾會過意來,面上現出幾分愕然之色。遠黛並無解釋之意,只輕聲道:“王爺好意,我心領了!寧姑姑處,我會常去的!”言畢卻朝百里肇一禮,舉步離去,百里肇也未挽留,只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的背影。
蕭呈嫺仍舊站在先前二人所站之處,見遠黛過來。不免一笑道:“話都說完了嗎?”
遠黛聽出她的調侃之意,卻是不覺莞爾:“若一次就將話都說完了,下次見面豈非便無話可說了。”口中說着,她更微微揚起下巴點一點四周:“何況周遭還有這許多眼睛看着!”
她與百里肇說話的時間雖並不算長。但卻能夠清晰感覺到周遭衆人時不時投了過來的視線,這些視線雖不至讓她有如坐鍼氈之感,卻也讓她不願再繼續與百里肇交談下去。
瞭然點頭。蕭呈嫺笑道:“不過如今看來,睿親王對妹妹倒確是另眼相看的!”
微微而笑,遠黛忽得開口道:“艙內看燈,終究不過是隔靴搔癢,不知姐姐可有興,陪我往船尾看燈嗎?”她既說了這話,蕭呈嫺自無不應之理。當下點頭與遠黛一道往船尾行去。
夜色已深,雖則燈火輝煌,映得天地如晝,但夜風吹在身上卻仍是冰寒一片。二人又是自溫暖如春的船艙之內行出,便愈覺寒冷。打了個冷顫。蕭呈嫺失聲道:“好冷!”
昂起頭來,遠黛深吸一口氣,平和道:“被這風一吹,我卻只覺得腦筋清明呢!”
覺她此語似是所指,蕭呈嫺不覺微詫看她:“你素來怕冷,今兒怎麼竟會說出這話來了?”
反手一點自己的心口,遠黛笑道:“只是一時有感而發,姐姐不必多想!”
這會兒蕭呈嫺也已猜出遠黛此語怕與百里肇脫不了干係,又見她隱約其辭。故而也不再多問,只微微的嘆了口氣。她生於侯門、長於世家,當今皇后又是她的親姑母,年紀雖還算不得大,但眼中所見,耳中所聞又豈是尋常。沉默一刻之後。蕭呈嫺忽而問道:“不知妹妹如今可後悔在綠萼嶺上所做的決定嗎?”她所問的,正是當日遠黛決定嫁給百里肇一事。
回頭衝她一笑,遠黛道:“當然不!當日我既決定了,如今就斷然不會後悔!”
二人正說這話的當兒,岸邊忽而卻傳來一陣孩童的歡呼之聲,隨着聲聲歡呼,一蓬蓬煙花陡然沖天而起,夜幕中絢爛綻開,一時花雨滿天灑下,那一刻的輝煌卻將遠黛面上難得的堅毅之色照的通明透亮。二人不約而同的仰頭望去,煙花在天空肆意綻放,岸邊歡呼之聲不絕於耳,黑藍色天空也被這煙花耀得忽明忽暗,星月亦因之黯然失色。
煙花燃放了足有頓飯工夫,這才慢慢歇止。
側頭看了一眼蕭呈嫺,遠黛笑道:“看着這煙花,倒讓我忽然便想起一首詞來!”
蕭呈嫺是何等的玲瓏剔透,一聽此話,早知其意,當下漫聲吟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吟過半闕之後,蕭呈嫺便即有意無意的住了口,偏頭看向遠黛。遠黛會意的接道:“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一闋吟罷,二人不覺相視一笑。蕭呈嫺笑道:“走吧!在這船上,燈景煙花倒都可看得,唯獨這人,卻是看不得的。這會子夜深,人也少了許多,倒頗可上岸一遊了!”
見她興致勃勃,遠黛自也不會去掃她的興。當下一笑,重又隨她進了遊舫。遊舫之中,衆人此刻卻都靠窗而立,而船窗此刻正自大開。很顯然的,適才絕非只是二人在看煙花。
見二人入內,凌遠萱先自欣然笑道:“蕭姐姐、九姐姐,剛纔的煙花可真是好看極了!”
蕭呈嫺笑道:“可不正是!我正與遠黛商議想要下船看看去呢!”
凌遠萱的性子其實遠比二人更要好動一些,一聽這話,一雙明眸頓然熠熠生輝:“好啊!我也要去!”她也知這事自己等人卻做不得主,因此說這話時,已轉眸看向了凌遠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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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互換了一個眼神,對於蕭呈嫺這一提議,其實都有心動之感,只是礙於百里肇不良於行,恐他不快,不敢遽下決斷。衆人這裡正自猶豫不決,那邊百里肇卻終於開口道:“既是都想下船一遊,那便下船吧!總待在這船上,確也有些氣悶!”
這話一出,衆人不覺各自舒了口氣。百里聿忙招手喚來舫上管事之人,吩咐了幾句。那管事聞聲,忙疾步的走了出去。過不一刻,衆人只覺舫身一顫,那舫卻已係纜停住了。
那管事隨進來請了衆人出去。百里聿也不待人說,便行到百里肇身後,親自推了他慢慢往外行去。其餘衆人自是緊跟其後,踏出了遊舫。
此時卻剛過了戌時正。平常這時,街道之上,早見不到多少行人。然而今日卻顯然是與平日大不相同的。街上行人雖遠不及早前那般擁堵難行,卻仍自熙熙攘攘,笑語之聲不絕於耳。衆人這一下了遊舫,因人數甚多,又各容止非凡、衣着華麗,立時便引來了許多側目。
而衆人卻只視若平常,顧自的四下看去。遠黛目光一動,卻瞧見一側不遠處,竟有一個放滿了煙花爆竹的小小攤位。那攤位邊上,此刻正圍了許多孩童,卻都戀戀的看着那些煙花爆竹,雖則無錢購買,在他們來說,便只看看也是好的。
遠黛看得心下微動,便回頭朝凌遠清笑道:“六哥,你看那邊!”
凌遠清聞聲,便下意識的看了過去,然卻一無所得。一怔之後,他疑惑問道:“什麼?”
遠黛也不解釋,只笑道:“六哥,你就行行好去將那些煙花爆竹都買了吧!”
這話一出,非止凌遠清,便是其餘人的目光也都滿是疑惑的看了過來。對於花些銀兩,凌遠清倒不甚在意,輕咳一聲之後,他苦笑道:“買些煙花爆竹倒是無礙,只是由誰來放呢?”那小攤上的煙花爆竹數量可實在算不得少,若要放完,怕真要費上不少氣力。凌遠清可不會以爲自己等人有那閒工夫能在此地將這些煙花都放完。
遠黛笑着一指攤位旁邊圍着的那羣孩童:“便請他們一道放如何?”見凌遠清神色愕然,她卻又莞爾的補了一句:“這難道不算是與民同樂嗎?”
這話一出,蕭呈嫺第一個便笑出了聲。她還不及言語,一個清冷平緩的聲音卻驟然響起:“好一個與民同樂!七弟以爲然否?”衆人移眸看去,卻見那人竟是百里肇。
他既開了口,百里聿哪還不明其意,當下偏頭朝身側隨從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忙上前一步,行到那攤位跟前,問明煙花價值幾何,當即取出銀兩盡數買下。周遭孩童眼見那些煙花爆竹被人一時買盡,均不掩失望之色,纔要各自散開之時,卻被那隨從叫住。
那隨從旋將煙花爆竹分了與衆孩童,又囑他們在近旁燃放。衆孩童聞聲,驚喜之外心中又不免懼怕。過得好一刻,方有一個膽大些的孩童怯生生上前接了一把煙花爆竹。
那小販處早備了粗劣的柱香,見狀忙手快的燃了一支遞了來。那孩童接了柱香,畢竟又擡頭看了一眼那隨從,這才急步的跑開,奔到流花河邊,一手爆竹一手香的放了起來。
既有了領頭之人,其餘孩童便也不再猶豫,各自衝上前去,竟是連搶帶奪,旋歡欣鼓舞的各自散開。流花河畔,一時鞭炮聲聲,煙花沖天,將這一片地方點綴得熱鬧非常。
更有孩童得了那種名爲“地老鼠”的煙花,當即放了起來。那煙花點燃之後,便自滿地亂躥,五色絢爛又兼嗤嗤作響,其中一支更躥到凌遠萱腳邊,倒將她驚得叫了起來。蕭呈嫺在旁看得手癢,終忍不住上前也取了幾支,興致勃勃的燃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