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黛靜靜道:“若這話是公主自己的意思,那我只能說,公主這話同我說卻是找錯人了!”
“找錯人?”臨昌乍然聽了這話,只以爲遠黛是故意爲難於她,不覺惱怒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那你且來說說,我該去找誰說呢?”
蕭呈嫺在旁聽得心中大急,欲待言語,遠黛卻已給了她一個儘管放心的眼色。蕭呈嫺見了,心中雖仍覺不安,但終於還是忍住沒有言語。
遠黛那邊則是神色淡漠的答臨昌道:“自然是找可以做得了主的人!”
臨昌驟然聽了這話,卻是猛的一梗,半日沒能說得出話來。遠黛這句“可以做得主的人”說着甚是輕巧,但當今之世,能做得睿親王主的又能有幾人。而那幾個人面前,又豈是她臨昌可以說得上話的:“你……”臨昌怒氣填膺,險些便要破口大罵起來。
遠黛對她的怒氣卻是視如不見,只徑自道:“若這話是睿王爺的意思,那便又不同!”
臨昌那邊正欲發作出來,忽然聽了遠黛這話,不免生生將怒火暫且壓制,沉了臉道:“卻是怎麼個不同法?你不妨說來聽聽!”
遠黛輕描淡寫道:“在這世上,能勉強得了睿親王的人,只怕不多!”這話卻是在提醒臨昌公主,與其在做不了主的她身上下功夫,不如去找睿親王。
臨昌公主爲之一怔,烏黑瞳眸盯視遠黛許久,才忽而道:“原來這樁婚事你竟然不願意?”言語中除卻不可置信外,更有不能抑制的惱怒:“我二哥哪兒不好?你竟不願意?你竟敢?”
一旁一直以擔心目光看着二人的蕭呈嫺眼見情勢竟急轉而下如是,當真是既好笑又好氣,因苦笑問道:“清月,這個……我說。你這樣,卻叫九妹妹到底如何是好呢?”
臨昌公主被她這麼一問,也有片刻的無語,但她很快就恢復了蠻橫本色,哼聲道:“這事只能我二哥不願意,她卻憑什麼不願意!我二哥是全天下最英明神武的太子,將來也會是大周最英明睿智的帝王。現在這樣,不過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前的磨難罷了!”
這一番話她卻是說得流暢無比,顯然心中對此深信不疑。
蕭呈嫺聞言,不禁略帶尷尬的輕咳了一聲。臨昌公主可以毫無顧忌的說出這話來。但她只是聽在耳中,心中卻頗覺有些膽戰。這等朝代變更之事,便是朝中重臣私下談論之時。也需慎之又慎,又豈是她們這些閨閣女子可以這般隨意大放厥詞的。
遠黛坐在一側,自也不發一語,彷彿臨昌的這一席話完全與她無關。
臨昌發了一通火後,見二人皆不搭她的話。卻也冷靜下來。悶悶了一刻,畢竟又狠狠剜了遠黛一眼:“今兒本宮這一番話,來日若傳了出去,本宮定不饒你!”
二人說了這一回話,遠黛心中其實已頗感不耐,再聽了這話。甚至連開口應她的心思都沒了。蕭呈嫺在旁看着,不禁皺眉,當下不快道:“清月。你下貼子請了我們來,就只是爲了說這些話嗎?”語氣中卻已帶了幾分毫不掩飾的不悅。
臨昌雖是公主之尊,母親卻不過是個宮中的貴嬪。反觀蕭呈嫺,雖爲外臣之女,但姑母卻是後宮之尊的皇后。因此上,蕭呈嫺這話一出。臨昌卻也不得不收斂幾分。
抿嘴一笑之後,她甜甜道:“嫺姐姐莫要生氣,我這話並非對你說的!”
蕭呈嫺冷了臉,沉聲道:“九妹妹乃是我的朋友,說她,便也等於說我!”她不願與臨昌衝突,卻並不代表她就怕了臨昌。先時她所以不語,是因覺遠黛能應付得來。而後來不語,卻是因遠黛給她打了眼色,不願她介入此事。但臨昌最後威脅遠黛的那一句話,卻已觸到了她的痛處,畢竟臨昌先前說那話時,她也在場。
臨昌倒不意她竟這般維護遠黛,怔了一下後,終覺面上無光,當下怒道:“蕭呈嫺,本宮平素對你客氣三分,原是看在母后娘娘面上,你可莫要仗着外戚身份便蹬鼻子上臉!”
本來她若服個軟兒,蕭呈嫺必會順勢給她個臺階,三人也可就此盡釋前嫌。然臨昌這話一出,卻是再無轉圜餘地,蕭呈嫺沉了臉站起身來,伸手一拉遠黛,淡淡道:“有擾公主之處,還望公主恕罪!”又向遠黛道:“九妹妹,我們走!”竟是拉了遠黛便往外走。
遠黛對這位公主也早失了興趣,蕭呈嫺如此,卻是恰合了她的心意,當下一笑,便與蕭呈嫺並肩走了出去。二人帶了隨行的丫鬟纔剛出了屋子,便聽得身後傳來一陣乒乒乓乓之聲,顯是臨昌受不得這口惡氣,正自在裡頭摔打那些脆弱的瓷器等物發泄怒火。
遠黛聞聲,足下不覺一緩,偏頭看一眼蕭呈嫺,道:“只願此事不會讓姐姐太過爲難!”
蕭呈嫺搖一搖頭,畢竟低聲道:“我也不瞞你!我從前與清月關係確是極好的!不過這一二年,是早已淡了!”她說着,卻又忍不住的嘆了一聲:“清月的性子,你今兒也見了。說得好聽,她那是直來直去,坦率無虞的真性情;說的難聽些,她便是個惹禍精。皇后娘娘也曾不止一次的暗示我,讓我少與清月往來,以免將來爲她連累!”
遠黛原是不喜臨昌的,然此刻聽了蕭呈嫺這話,卻是不由嘆了一聲。因蕭家別院離着疏影山莊並不甚遠,二人便索性步行一路回去,也免得鬧騰起來驚動了前面,攪得大家都不安寧。好在二人出來時候,都想着雪地賞梅,因此都穿了木屐,雪地行走,倒也並無不便之處。
二人一路緩緩而行,木屐踏在雪上,發出清脆的“咯吱”之聲,沿途留下一個個清晰的屐印,卻讓遠黛有些微微失神。蕭呈嫺見她如此,不免笑道:“九妹妹又在想什麼?”
輕輕一笑之後,遠黛慢慢道:“我只是在想,其實我真是個不慣受氣之人!”
蕭呈嫺聽得一笑,便道:“瞧妹妹這話說的!難道這世上還有誰竟是天生的受氣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