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散後,傾城推故疲憊欲回宮休息,慕容予桓有意相送,傾城輕笑着勸道,
“皇上,今兒是除夕之夜,大喜大吉之時,皇上理應駕臨和坤宮陪伴皇后娘娘。即便不必陪伴皇后娘娘,今日是和貴人和睦貴人兩位妹妹的新封大喜,皇上又怎好冷落了兩位妹妹呢?”
慕容予桓仍然心有不甘,攜了傾城的手柔聲道,“傾城……”
傾城矜持亦柔和的接過慕容予桓的話,垂首低聲的道,“傾城以異族之身入宮,又幸得皇上垂青,各位姐妹難免一時難以接受,因此今日宮宴上因傾城惹起諸多不悅之事,幸得皇上體貼維護,纔有傾城立足之地,皇上體諒寬容,解救傾城於尷尬爲難之中,頗有君子風範,傾城……已體會到了些情之相悅了。”
慕容予桓聞言大喜,握着傾城的手將她拉近身邊,興奮的問道,“當真嗎?傾城當真對朕有些心動了嗎?”
傾城亦作靦腆之狀,似含羞一般,嗔着慕容予桓道,“皇上不要再說了,還是快去追上和貴人或睦貴人吧!”
慕容予桓見傾城一副芳心暗動的樣子,感覺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也看到了眼前的希望,朗聲笑了笑,向傾城道,“好!既如此朕也不可辜負傾城對朕這君子風範的褒獎,爲不枉傾城之意,朕就去和貴人宮中,你自早些回宮歇息吧。朕相信很快便會到那一日,朕與朕的傾城兩情相悅、琴瑟合鳴!”
傾城微笑着向着慕容予桓薄施一禮,道,“傾城恭送皇上!”
慕容予桓笑了笑,又看了傾城幾眼,轉身向秦公公道,“擺駕清韻宮!”
慕容予桓走後,柳絲扶了傾城慢慢的向彤芙宮而去。天上一輪彎月清冷冷的懸掛在天際,與除夕喜慶團圓的氛圍毫不相稱,倒像是浮華背後寂落人心的寫照。
被天上的冷月一映,皇宮中處處張燈結綵的光影便也似少了幾分喜慶,反多了幾分孤寂悽清,映襯着光影深處的甬道更加漆黑陰森。
傾城心中忽然有些奇怪,天子之家富有四海,宮中之人又成百上千,皇宮本應是天下最繁華熱鬧的所在,可置身其中的人卻爲何如此的寂寥孤獨?
想想方纔席上太后的深藏不露、皇后石蓉繡的全神戒備、裕貴嬪蘇倩雪的敏感躁動、瑾嬪梅怡春的居心叵測,傾城簡直感到可笑!再想想如妃齊若月的鬱鬱寡歡、慶嬪林柔兒的戰戰兢兢、芳貴人陸採茵的低眉順目、貴人陳慧心的失意消沉,傾城又感到可悲!
偌大一個皇宮,竟沒有一個人是真正在歡喜的過年!
柳絲察覺傾城神情哀傷,便試着勸慰道,“公主,宮中原是如此的。奴婢在施車國時也看到許多的王妃和姬人圍着王上爭寵拈酸。其實,奴婢覺着周朝皇帝對公主也是很寵愛的了,公主若是當真心裡難過,不如就順了皇帝的意,反正早晚……”
傾城勾了勾嘴角輕輕笑了笑。
柳絲不知她曾經在周朝皇宮中的經歷,誤以爲她是因真的將皇帝推去了別人身邊而難過。柳絲並不知,傾城真正難過的反而是早晚有一日要順了慕容予桓的意。
在慕容予桓的眼裡,傾城是一個陌生的女人,亦是一個全新的女人,可在傾城的眼裡,他從未改變過,他始終就是一個喜新厭舊、寡淡涼薄之人!
曾經的屈辱、欺騙和傷痛,傾城都不會忘記,曾經的情深似海早已在那個夜晚隨着她的容顏一起破碎了,曾經的那個自己也早已在驚聞母親噩耗後自盡身亡了。如今的傾城已是一個新的人,是一個對慕容予桓的恩寵和誓言只有恨而沒有愛的人!
這樣的一個南宮傾城,又如何能夠心甘情願的委身於那個她痛恨的男人呢?
然而她知道,柳絲說的對,這條路反正早晚都要走,有些事反正早晚都要做,只但願它來得越晚越好吧!
傾城無意識的向前邁動着步子,思緒萬千的感慨着,忽然,一個憤憤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哼!這下子那羣狐媚子們可得了意,原本連皇后娘娘都不願理會她們的,這下子就憑着跳一個舞就成了貴人了!在皇上面前裝着謙卑恭順惹人疼,骨子裡卻是娼.婦一般的矯情!那嫣嬪本就是個狐媚妖道之人,還當真是跟什麼人學什麼樣兒!”
傾城順着聲音向前望去,卻見正是瑾嬪梅怡春。梅怡春正扶了侍女的手一路走一路憤憤的咒罵抱怨着,“那個嫣嬪可真會裝啊!哄得本宮信了她,卻反而着了她的道兒!哄得皇上不責罰她不守宮規,反而教訓了本宮!本宮今兒還真是倒黴!”
傾城聽了這些話,不禁轉首向着柳絲笑了笑。宮中還真是煙火不息,戰爭不止啊!
傾城想了想,伸手悄悄解開了自己身上的鵝黃細紋厚毛風氅的繫帶,只用手輕微攏着,隨後放重了腳步,揚聲笑道,“瑾嬪姐姐在哪裡倒了黴了?說與妹妹聽聽,妹妹替姐姐出氣!”
傾城這一出聲,只見前面的梅怡春渾身立時微微一凜,腳下忽然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隨後趕緊扶着侍女站穩了腳,掩飾的向那侍女怒道,“春菱,你是怎麼扶本宮的?這黑燈瞎火的本就不好走路,你也不機靈着些!若真摔了本宮,你可仔細着!”
那侍女春菱被罵得低頭垂首不敢吱聲兒,這時傾城已款款行了過來,笑向梅怡春道,“瑾嬪姐姐莫要動氣,今兒是除夕,想來宮人們也都惦記着去玩耍過年呢,心早都飛了,服侍得不仔細也是有的。瑾嬪姐姐若覺得春菱不稱手,那妹妹送姐姐回宮如何?”
梅怡春這才轉臉看向傾城,微微冷笑了一下,弦外有音的道,“嬪妾豈敢勞煩嫣嬪妹妹呢!春菱雖不機靈,人卻是樸實,不像有些人明着一套暗着一套,哄得人都跟傻子似的。若是妹妹送嬪嬪妾回宮,只怕嬪妾在哪裡跌倒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跌得哪兒疼呢!”
傾城聞言低眉一笑,嘆道,“妹妹就知姐姐還在爲今日紅衣的事生氣,因此這便特來向姐姐賠罪。不過,姐姐請想,看方纔席上太后的意思,卻似並不會因爲看了誰穿紅而覺喜悅呢,反倒是十分氣惱。若今日傾城當真依姐姐之言穿了紅色衝撞了皇后,姐姐想妹妹今日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呢?”
梅怡春冷冷的翻了傾城一眼,道,“本宮也是因爲你有皇上的聖旨準你穿紅,又盼着你能討太后歡心,這纔出言指點你。你既有此等心思,爲何不一早言明,卻白白的將本宮扔進去挨皇上的罵,嫣嬪,你敢說你不是存心戲弄本宮嗎?”
傾城擡起一雙亮閃閃的水眸,似笑非笑的盯着梅怡春,輕聲道,“瑾嬪姐姐一心爲妹妹着想,妹妹哪裡會存心戲弄姐姐呢?妹妹原本當真是按照姐姐的囑咐穿了紅衣的,瑾嬪姐姐不信的話,就請看啊!”
傾城說着,雙手緩緩掀開了自己身上厚毛風氅的兩襟,梅怡春不屑的轉過眼睛,可一見之下卻大吃一驚!只見傾城風氅下穿着的,明明就是一件紅得耀目的衣裳,那紅色依舊光閃閃的亮着人眼!
梅怡春似見了鬼一般,驚恐的瞪大眼睛張大了嘴,指着傾城的紅衣結結巴巴的道,“你……這……這是怎麼……怎麼回事?”
梅怡春分明記得方纔大家一起步出宏寬殿之時,傾城所穿的依舊是那件低調奢華的竹綠色的衣裳,怎會一眨眼的工夫就又變成紅衣了呢?她的紅衣莫名奇妙的變成了綠衣,這一會兒,綠衣又莫名奇妙的變成了紅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梅怡春像是忽然抓住了證據一般,指着傾城大聲道,“你穿了紅色了!本宮說的沒有錯,你果真穿了紅色了!你穿了紅色的衣裳了!”
傾城笑望着梅怡春,從容的收攏了自己的衣襟,似方纔受了寒般的緊緊裹住自己,笑向梅怡春道,“瑾嬪姐姐小聲兒些,姐姐莫要忘了,妹妹穿紅色可是有皇上的聖旨允准的。再說,姐姐這一次可當真看清了嗎?別回頭到了太后和皇上面前又出了錯兒,又讓姐姐爲難!”
傾城說着,挺直了身子,笑向梅怡春道,“要不,姐姐再好好兒的看一看?”
傾城說着又一次掀起了自己的衣襟一角,梅怡春忍不住轉眼看去,這一下更是唬得她魂飛天外!只見傾城的風氅下,分明還是那件竹綠色的衣裳!
這下,梅怡春幾乎被嚇傻了!她驚恐的指傾城,語無倫次道,“你!你不是人!你是妖!你是個妖精!妖精啊!”
梅怡春說完轉身便慌張的跑了,春菱連忙在後面趕了上去,大叫着,“娘娘!娘娘當心啊!”
傾城望着梅怡春跌跌撞撞慌忙落跑的背影,不由得冷笑了笑,隨即擡手輕撫了一下身上的幻絲水晶錦衣,心中暗道,“這一次教你好好領教領教施車國幻絲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