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慶七年的除夕終於來臨了。這日一早,慕容予桓便帶了後宮衆嬪妃來到慈安宮欲向太后叩頭賀歲請安。慈安宮的內侍進去傳話,慕容予桓帶着衆人在春暉堂候旨。
因是給太后請安,豔妝不敬,況且太后一向厭惡美麗妖嬈的女子,因此一衆嬪妃皆打扮得端莊素雅、薄施粉黛,就連傾城也掃去了黛眉杏脂、豔麗妝色,只輕妝淡抹,穿了一件杏色的絲緞風氅,可依然難掩風華出衆的風采。衆人皆對傾城側目卻又不敢明言,孟惜蕊和康巧煙有心親近傾城,然而,她二人位份低,坐的位置離傾城較遠,一時也不便說話。
衆人在春暉堂等了片刻,倒是陶安人進來向衆人傳了太后的懿旨道,“太后說了,因晚上還有合宮家宴,也想跟皇上和衆位娘娘們多樂一樂,因此白日裡便想好好靜靜的歇一歇兒。讓皇上和衆位娘娘免了請賀歲安吧,待晚上宮宴時再請安相見也不遲。”
慕容予桓和衆人聽了只好離了慈安宮散去了。出了慈安宮,石蓉繡便藉口要與皇上商議晚上家宴的籌備情況,將慕容予桓請去了和坤宮,衆嬪妃便各自回宮去準備晚間宮宴的事宜。
傾城扶了細涓的手向彤芙宮而去,孟惜蕊和康巧煙欲陪送傾城回宮,傾城笑向二人道,“兩位妹妹不必陪本宮,只管回去準備今晚宮宴的事便是。”
說罷,傾城又悄悄靠近孟惜蕊和康巧煙,低聲笑道,“若今晚能一舉成事,引起皇上的注目,說不定兩位妹妹的好日子便要來了,因此二位妹妹可要好生準備了。”
孟惜蕊和康巧煙如聆神音,忙忙的答應了,各自回宮去了。
別過孟康二人,傾城回身正欲走,只見面前一個人迎上傾城攔住了她的路。傾城定睛一看,卻是瑾嬪梅怡春。
梅怡春一臉堆笑的迎上傾城,欲與傾城見平禮,傾城卻似沒有看見一般只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梅怡春倒也並不着惱,笑向傾城道,“嫣嬪妹妹,今日可算見到妹妹了!嬪妾還在想若是再見不到妹妹,便要登門去看望妹妹了。”
傾城笑了笑,向梅怡春道,“傾城倒是早想去拜見瑾嬪姐姐,多與姐姐相處相處,只是每每想到瑾嬪姐姐言詞犀利,對傾城又多有埋怨,便嚇得傾城不敢去看姐姐了。”
梅怡春一聽連忙唉聲嘆氣,滿面愧容的道,“妹妹快別這麼說了,那些都是誤會!嬪妾急於見妹妹,還不就是爲了那日在和坤宮的事嘛!嬪妾人笨嘴拙,又一向快人快語、有口無心,當時一時無心說了那樣的話得罪了妹妹,過後每每想來都懊悔不已,早就想去妹妹宮裡登門謝罪了,可又擔心妹妹還在怪罪嬪妾,竟一時無顏去看望妹妹,妹妹若再這樣說,嬪妾當真是無地自容了!”
瑾嬪梅怡春一向與如妃齊若月同仇敵愾,後來如妃失勢,如今看來似乎也已經依附於皇后石蓉繡了。眼下傾城雖然受寵,可還並不曾到了與皇后分庭抗禮的地步,這梅怡春何以忽然就倒戈相向,對傾城示起好來了呢?
想到這兒,傾城頓時警覺起來,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的笑了笑,道,“瑾嬪姐姐今日忽然這麼客氣,傾城倒有些莫名奇妙了,既然是誤會,那就不提也罷了。”
梅怡春露出了一個放心的表情,笑嘆道,“哎,以前嬪妾只瞧着妹妹天姿國色、貌美無雙,竟不知妹妹還如此大人大量、心胸寬廣,當真讓嬪妾敬佩和自愧啊!”
見梅怡春前倨後恭、惺惺作態的樣子,傾城從心底感到厭惡,也不願與她多做糾纏,便道,“以前的事既然都說開了,那往後大家就都沒有心結了。今晚還有宮宴,傾城就不耽誤瑾嬪姐姐回宮歇息了。”
傾城說着便欲走,可梅怡春卻又忽然開口道,“是啊,今晚還有宮宴,這除夕合宮家宴可是宮中每年一次的大事,想必妹妹也要回宮去好好準備一下吧。方纔爲太后請賀歲安竟沒有見着太后,想今晚的宮宴上,太后若是見到妹妹華美豔麗,定會喜愛不已的!”
傾城停住腳步回身看了看梅怡春,詫異不解的道,“瑾嬪姐姐的意思是說,太后喜歡華美豔麗的妝扮?可傾城怎麼聽說太后娘娘一向不喜華妝美服、太過豔麗的女子?因此,雖然皇上下旨令傾城可以不必過於嚴守宮規,可今日爲太后請安,也還是換了素裝。”
梅怡春聞言搖頭嘆了嘆,道,“嬪妾就猜妹妹初入宮中,可能對這些事情還不甚瞭解,看來嬪妾果然猜對了。妹妹說的自也不錯,太后平日裡確實不喜愛華妝美服的豔麗女子,然而今日卻是除夕,年終歲尾的年關,自然要討個喜慶吉利!”
梅怡春說着,一手拉了傾城,眼睛瞟着前後左右,似有十分隱密的話要對傾城說。見四周沒有旁人,這才低聲繼續向傾城道,“太后年事已高,是個老人家,最怕孤清淒涼,因此越是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的顏色才越能討太后的歡心!妹妹,你想想,合宮飲宴歡度除夕之時,誰不是打扮得鮮鮮亮亮極討喜的纔好?妹妹若是一身素衣、輕妝淡抹的,豈不令太后掃興?”
傾城看着梅怡春骨碌碌轉來轉去的眼珠,忽然有些意識到她的用意何在了。傾城不動聲色的試探着道,“按瑾嬪姐姐的說法,就是說年節之中太后還是喜歡嬪妃們打扮得鮮豔熱鬧些纔好了?”
梅怡春肯定的點了點頭,道,“這是自然了。嬪妾今日見妹妹妝色素淡不比以前,又穿了素色的衣裳,便猜到妹妹可能還不知這其中的規矩。妹妹別看方纔請安時衆人裝扮素雅,待晚上宮宴時,必是人人光鮮亮麗。妹妹初見太后可千萬別打錯了主意,惹得太后掃興失意,對妹妹沒了好感,便是皇上也奈何不得的。”
傾城心中已然有數,卻又故意擺出一臉沒主意的樣子,進一步的試探着梅怡春道,“那照姐姐這麼說,妹妹應該穿什麼樣的衣裳纔會討得太后歡心呢?妹妹初入宮,對太后的喜好還真是一竅不通。”
梅怡春聽問,忍不住的露出笑容,忙回道,“依嬪妾看,妹妹常穿的紅緞錦繡宮裙便很好!紅火熱鬧,太后必定喜歡!”
傾城聞言,微露出爲難之色,道,“可是那已是舊衣了,初見太后又是除夕,身着舊衣怕是不妥,不過倒也無妨,好在我的紅衣多得是。只是怡貴人不是說宮中的規矩是皇后娘娘才能穿正紅色嘛,妹妹穿了怕是又要惹皇后不悅呢!”
梅怡春一聽忙不迭的擺手,壓低聲音道,“妹妹這麼想就又錯了!皇后娘娘再大也大不過太后娘娘去,只要太后高興了,皇后便是不悅又能怎樣?上次在和坤宮中妹妹還沒看出來嗎?妹妹一擡出皇上,皇后就軟了,這若是再得了太后的賞識,妹妹就更加前途無量了!”
傾城會意的笑了笑,向梅怡春道,“原來如此,還真虧了姐姐的提醒和指點!妹妹若是有了前途,自也不會忘記姐姐今日的提點之恩。”
梅怡春笑了笑,嘆道,“這些個事兒啊,像孟常侍和康常侍那些入宮不久的人是不會知道的。嬪妾也不求妹妹的報答,只求妹妹原諒嬪妾那日的言語之失也就是了。”
二人又說了幾句話,梅怡春對傾城一番千叮萬囑之後,這才扶了侍女的手走了。
細涓上前扶了傾城,二人慢慢的向回走。細涓回身見梅怡春已經走遠,這纔不屑的低聲向傾城道,“這位瑾嬪娘娘爲人還真是勢利!聽柳絲說,那日在和坤宮中,瑾嬪和裕貴嬪一唱一和的擠兌刁難公主,估計着是見皇上下旨迴護公主,公主又實在得寵,她便這麼快的就變了臉,又跑來巴結公主了,這種人實在忍人厭!”
傾城扶了細涓的手,只不停步的向前走,同時冷笑着道,“你說的對,這種人確實可厭,變臉也變得當真快。可就是因爲這臉變得太快了,才令人生疑。”
細涓不解的道,“生疑?公主是懷疑瑾嬪別有用心?”
傾城笑了笑,擡手理了一下鬢邊的絲髮,道,“我不是懷疑她別有用心,我是肯定她別有用心。有一點你說錯了,她不是來巴結我的,她是來陷害我的!她以爲我當真不懂宮裡的規矩,可以由着她糊弄!”
傾城並不擔憂,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又道,“不過,這倒也可以看出,他們已經不再懷疑我的真實身份了,在這點上我們安全了。”
傾城隨即聯想到爾寧,但願爾寧也安全了。
細涓蹙了蹙眉頭,隨即也明白了過來,低聲向傾城道,“公主,那我們該怎麼辦?”
傾城轉頭向着細涓微微一笑,只道了四個字,“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