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南宮憶仁在宮中救下被伏國二皇子突赫雄奇欺辱的雲嫣,從那次之後,雲嫣就再也沒有見過南宮憶仁。
她最後得到南宮憶仁的消息,是在她離宮時偶然聽到幾個內‘侍’在‘私’下議論,說南宮憶仁得罪了伏國皇子,無意中泄漏了身懷武藝的秘密,還始終默默關注着國與國之間的戰事,這些事令皇帝慕容予桓起了疑心,從而將南宮憶仁關入大牢。
朝廷上也再次掀起一片呼聲,力諫慕容予桓下旨處死南宮憶仁,以離間伏國和施車國的盟誼。
南宮憶仁爲了雲嫣而身陷險境,然而云嫣離宮在即自身難保,南宮王子的生死她完全無能爲力。離宮至今,她每每念及南宮憶仁,便會被深深的愧疚自責和感動所包圍。她一直以爲,南宮王子只怕凶多吉少,他的相助之恩要到來世再報答了。
因而,此刻聽到宇文晨風說南宮憶仁仍活在世上,並且已於大半年前平安返回施車國,此刻就與雲嫣一同身處這王宮之中,雲嫣的‘激’動和喜出望外簡直溢於言表!
這份‘激’動欣喜令雲嫣暫時放下了對宇文晨風的芥蒂,她驚呼道,
“真的?南宮王子平安歸來了?此刻就在王宮中?”
宇文晨風一時沒有答言,他定定的望着雲嫣的笑靨,目光深遠,就像望着一件令他歎爲觀止的壯麗景‘色’,令他的情緒也翻滾起按捺不住的‘激’動和興奮,半晌方答道,
“是的,憶仁王子此刻就在王宮中!雲嫣,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你與我一道入宮去見他,好嗎?”
明月中移,銀淡皎潔的光輝幽幽的從窗外灑了進來,更加襯托了室內的寂靜。這樣的夜晚像極了曾經在濟陽縣家中的後廂裡,與母親一同度過的那些不眠之夜。
每次青蓮和雲嫣母‘女’受到了大夫人的刁難或莫應才的打罵,母‘女’兩個便會相依無言的看着窗外灑進來的月光。從前雲嫣一直以爲母親是在傷心,現在想來,母親那時也許是在回憶,回憶宇文晨風方纔對她講述的那個夜晚。
父親無情,嫡母狠厲,姐姐雲嬌嫉恨她,而哥哥莫常幾乎從未正眼看過她,夫君恩斷情絕,兒子形同路人,茫茫天地間,雲嫣孤獨一人煢煢孑立,她也渴望親人的溫暖相伴,然而,想到母親曾經的苦楚和自己生於人世的意外,她仍然難以接受宇文晨風。
雲嫣垂下眼簾,默默的思忖了片刻,最終搖了搖頭。
這晚,雲嫣仍然回到了辛奴庫。施車國畢竟是個雅緻的國度,各種酷刑遠沒有大周那般聳人聽聞,這裡的辛奴庫比起大周的苦刑司來說也差多了,雲嫣還‘挺’得下去。
她堅定自己這次來施車國找到宇文晨風,並非是爲了認父而來,如今她已知道青蓮與龍頭魚的淵源,也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秘密,明日見過南宮憶仁後,她便要離開王宮返回大周。
真正造成她母‘女’‘陰’陽永隔的仇人都在大周,那裡纔是她的戰場!
雲嫣並不知道,就在她離開流水木閣返回辛奴庫之後,宇文晨風卻立即披上了朝服,星夜入宮了。
第二日一早,素心便來辛奴庫叫了雲嫣去流水木閣。其他的王宮藝師已經進宮去了,宇文晨風刻意晚了一會兒,待雲嫣到後,他‘交’待素心給雲嫣找了一套藝奴的服裝叫雲嫣換了,隨後帶了雲嫣進入了王宮內苑。
一路上,雲嫣跟在宇文晨風的身後低頭而行,想到就要見到南宮王子,她不由自主的擡手撫了撫自己殘損的臉,若不是急切的想看到他一切安好,並當面言謝相救之恩,她真不想這樣去見他。
宇文晨風將雲嫣帶進了王宮深處一個安靜雅緻的庭院,庭院深處是一個半圓形的古樸宮殿。宇文晨風站定,轉身對雲嫣輕聲‘交’待道,
“雲嫣,你在此處稍候,就會有人帶你去見南宮王子。”
雲嫣聽了,點了點頭,依舊垂下頭去。
宇文晨風轉身離開,在院‘門’處消失了身影。
雲嫣低着頭,一顆心忐忑的跳動着。他鄉遇故知,本是人生一大喜事,可她除了忐忑和‘激’動之外,竟有隱隱的別後滄桑涌上喉頭,令她感覺口裡一陣陣發澀。
一陣秋風襲來,幾片殷紅的‘花’瓣隨風飄落在雲嫣肩上。雲嫣隨手拈起一片,忽然發出一聲輕輕的驚歎,這竟是丹杏‘花’的‘花’瓣!雲嫣擡起頭舉目四望,這才發現這個庭院中竟遍植着丹杏樹。
雲嫣記得,秋末應該正是丹杏‘花’凋落的時節,可這裡的丹杏‘花’卻開得正好!一片片殷紅如蒸霞一般,又是一陣風吹過,漫天揚起點點紅雨,將這庭院裝扮得如夢似幻,宛若仙境!
就在這片紅雨之中,雲嫣聽到了一個久違的聲音,‘激’動而熱切的叫道,
“雲嫣!”
雲嫣回身望去,只見他,南宮憶仁,就在這漫天‘花’雨中向她而來,依舊是那樣氣度出塵,依舊是那樣風儀超羣。
此情此景便如二人在淚湖旁初次相遇時的情景,丹杏‘花’瓣紛紛揚揚飄落,落了南宮憶仁一身,落了雲嫣一頭。望着帶着喜悅笑容向她大步而來的南宮憶仁,雲嫣又一次想起了那首詞: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此時,雲嫣竟真的有些分不清這是醉裡還是夢裡,一時竟呆呆的怔在那裡手足無措。她眼看着南宮憶仁到了面前,她忽然感覺自己呼吸困難,心幾乎要跳出‘胸’腔之外,可南宮憶仁卻沒有絲毫的遲疑,他在雲嫣面前站定的那一剎那,便直接張開手毫不猶豫的一把將雲嫣擁入懷中!
“雲嫣,我不是在做夢吧,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南宮憶仁懷抱的溫暖提醒着雲嫣這不是夢,這是真的!可她在南宮憶仁的懷中呆怔了許久,仍然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她仍然沒有一點兒真實的感覺,她緩緩伸出手扣緊南宮憶仁的肩,淚水立時如決堤的洪水洶涌而下,她艱難的搖了搖頭,顫抖着道,
“不是你在做夢,是我在做夢。在夢中,我又見到了南宮王子!”
南宮憶仁一陣酸楚,將雲嫣抱得更加緊了。
不遠處的地方,宇文晨風無聲的靜立於庭院的‘門’旁,靜靜的注視着這一對久別重逢的癡情兒‘女’。良久,他低低的嘆息了一聲,臉上卻浮出一抹欣慰的笑意,隨即轉身輕輕離開,讓他們自去互訴衷腸,不去打擾他二人這美好的一刻。
此時,南宮憶仁和雲嫣擁抱着彼此,他們的天地裡再也沒有了別人,雖然都有滿腹的話語要傾吐,卻忽然覺得此刻什麼都不必說了,只要彼此還好好的活在這人世上,就什麼都不重要了。
二人相擁良久,漸漸找回了一些真實的感覺。雲嫣這才覺得有些失儀,從南宮憶仁的懷中‘抽’出身來,而南宮憶仁卻又握住了雲嫣的手,二人四目相望,相看兩不厭。雲嫣忽然感覺到南宮憶仁的手終於不再是冰涼涼的了,而是溫暖有力的。
南宮憶仁望着雲嫣滿面的傷痕,絲毫沒有嫌惡的感覺,只有憐惜和心痛,他輕輕的道,
“雲嫣,你受苦了!”
在南宮憶仁關切而坦‘蕩’的目光中,雲嫣也沒有了自慚形穢,她向着南宮憶仁笑了笑,又輕輕的搖了搖頭。
南宮憶仁急於知道雲嫣的一切,他急切的問雲嫣道,
“雲嫣,你不是去伏國和親了嗎?你是怎麼從突赫雄奇手中逃出來的?後來你去了哪兒?你見到你娘了嗎?你怎麼來到施車國的?你都經歷了些什麼?”
然而,雲嫣已來不及回答他的這些問題,她急切的問南宮憶仁道,
“你是怎麼離開大周皇宮的?慕容予桓和滿朝的官員怎麼會放過你?你見到你的母妃了嗎?她還好嗎?你那當了施車國主的兄弟沒有爲難你吧?”
南宮憶仁含笑看着雲嫣不語,雲嫣亦看着南宮憶仁,兩人相視同時發出了會心的笑,這是雲嫣在得知母親青蓮去世之後,第一次‘露’出如此開心的笑容。
南宮憶仁攜着雲嫣的手,二人此時完全感受不到秋末的冷風和絲絲侵體的涼意,就地在庭院的一處石椅上坐下來,沐浴着陣陣的丹杏‘花’雨互訴別來情況。
原來,大半年前,南宮憶仁是從大周逃回施車國的,而他早在宣德三十一年便萌生了要逃出大周的計劃。
宣德二十七年,施車國爲向大周借兵以抗擊伏國,將王子南宮憶仁送去大周作爲借兵的人質。那一戰,施車國在大周援兵的支援下以少勝多重挫了伏國,巨大的戰爭掠奪使得施車國的兵力和財力不斷強盛起來。
施車國與伏國的戰事結束後,宣德皇帝開始擔心施車國會成爲大周的一個心腹大患,便扣住了南宮憶仁不放,想以此牽制施車國。然而,施車國老國主竟也能“忍痛割愛”,真的就將南宮憶仁棄置在大周再不過問。
當時年紀尚小的南宮憶仁,不禁對父親心寒齒冷,同時又惦念着留在王宮中的母親,於大周皇宮一隅的幽幽客舍之內,度過了四年傷心煎熬的時光。
宣德三十一年的一個初夏,南宮憶仁在萬壽湖旁百無聊賴的遊走,情緒低‘迷’的他竟一個失足跌落進萬壽湖中,竟無意中被他發現,萬壽湖的湖水竟連通着繁謝宮的淚湖。從那時他便在想,既然萬壽湖的湖水連着淚湖,那會不會也連通着皇城外的護城河呢?--34858+dsuaahhh+24422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