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嫣這才知道,原來在自己餓得昏迷中,是這個女子喂她參雞湯才救了她。
“你爲什麼要救我?”
虞美人悽然一笑,道,“我救你自然不白救,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她不由分說拉起雲嫣,一邊幫她換衣裝扮,一邊道,“我爹孃都是普通的農人,爹死得早,娘帶着我和哥哥辛苦度日。我十五歲那年,哥哥被抓了壯丁,押去邊塞修防城城牆,結果就死在了那兒。娘爲哥哥哭瞎了眼睛,而家裡沒了男丁,日子也更難過了。後來,我被表親賣到了一品樓,我不想看着娘餓死,就依從了。”
虞美人哽咽了一下,又道,“這幾日我給你喂湯水,常聽你在昏迷中喊娘,我想起我娘,便猜想你和我怕是一樣的。所以,我救你不求別的,只求你出去後替我照顧我娘,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
“爲什麼你不自己逃出去?”
“我逃不掉,何況逃了也沒用。”虞美人苦笑一下,“你能答應我嗎?”
雲嫣眼神雪亮,看着虞美人,鄭重的答應下來。
兩人出了房門,虞美人走在前面,雲嫣提着食盒低頭跟在後面。下得樓來,喧譁之聲便立時充滿了耳朵。樓梯前面掛起了一幅巨大的圍幔,將前廳與後廂分成兩個空間,圍幔那一邊人聲如沸,嘻笑叫嚷、划拳斗酒、彈琴吟唱之聲此起彼伏。圍幔這一邊便是侍女和小廝們送茶上酒的過道。此時,過道上人影全無,想必都在帳幔那邊侍侯着。
虞美人喜出望外,招呼雲嫣道,“趁這會子沒人,我們快走,繞過了前廳就好溜出門去了!”
二人順着過道匆匆向前趕,就在快要通過過道的時候,忽然,從旁邊的斜道里竟走出來一夥人。虞美人和雲嫣擡頭一看全都驚呆了!只見最前面的竟是千日紅!她後面跟着喜遷鶯和兩個粗壯的侍女,還有那兩個黑衣打手。
“紅媽媽……”虞美人恐懼的叫了一聲。
看到此情此景,喜遷鶯咯的一聲嬌笑,風擺楊柳般的走上來挽住千日紅,媚聲道,“媽媽,您看怎麼樣?我說的不錯吧?”
千日紅沒有理會喜遷鶯,只盯着虞美人,淡淡的道,“虞美人,你果真敢揹着我搗鬼,你好大的膽子!”千日紅語氣雖淡,卻暗含着一股令人膽寒的冷酷,“從喜遷鶯第一次跟我密報,說發現你偷偷去看那丫頭,我便留心了你。本想立時將你拿住,但又一想,正好可以利用你讓那丫頭斷了尋死的念頭。於是媽媽我佈下這一局,就等着你上鉤呢!”
千日紅說着,手一揚抖出一張銀票來,正是虞美人設計支開那兩個打手所使用的銀票。千日紅冷笑一聲,向虞美人道,“用一張銀票就想跟媽媽我玩手段,虞丫頭,你還嫩着呢!”
原來是個圈套!
虞美人渾身顫抖着,險些暈倒在地。
千日紅冷冷的向兩個黑衣打手道,“把她帶下去,關入柴房,過後再處置她!”
兩個打手走上來,粗暴的扯起已嚇得癱軟的虞美人,拖拽着向後邊走去。
“虞姐姐!”
雲嫣叫了一聲便欲追上去,卻被那兩個粗壯侍女雙雙拉扯住。虞美人轉頭最後無奈的看了雲嫣一眼,就被拖走了。雲嫣又一次看到了虞美人帶淚的雙眼。
圍幔那一邊喧鬧聲越來越高,只聽許多男人的聲音在紛紛叫嚷着,“我說千日紅,今兒不是放春宴嘛,怎麼到這時也不見‘春色’放出來啊?老是聽曲兒有個什麼趣兒!”
“就是嘛,快讓臨江仙出來給爺瞧瞧!若果真比玉堂春還好,爺花玉堂春十倍的價錢買了她!”
圍幔後面,千日紅上前打量了一下雲嫣,點點頭道,“嗯,雖不鮮豔,卻另有一番風情。既然前面的爺都叫着讓你出去,那你就快點兒出去見客吧。”
什麼?見客?還不等雲嫣反應過來,只聽呼的一聲,就見面前巨大的圍幔不知如何忽然落了下來,雲嫣立刻便置身在了一個喧騰熱鬧的場面。只見廳上燈火通明,擺着二、三十桌子花酒,上百的男人正圍坐在桌旁飲酒聽曲兒,有的還摟抱着一兩個花枝招展的姑娘。
這一連串發生的事,簡直把雲嫣弄蒙了。她腦子一片空白,手足無措。那兩個粗壯侍女一邊一個直接將雲嫣架到了大廳中央。
隨着圍幔落下,雲嫣現身,就聽全場發出一陣陣倒吸冷氣的驚歎聲,所有的男人全部驚呆了,目瞪口呆的直直盯着雲嫣,再也捨不得移開目光!
場面上立時靜了下來。
片刻後,不知是誰的酒杯“噹啷”一聲掉在地上,才把衆人從沉醉中驚醒。座席間頓時爆發出一片讚歎聲,隨後是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太美了!真不愧叫臨江仙啊!真像是天仙下凡啊!”
“她這臉上脂粉全無,還穿着侍女的衣裳,倒越發顯得清麗脫俗,真乃梨花帶雨、清水芙蓉啊!”
千日紅滿面含春的走上來,自豪又熱情的道,“各位爺,全天下的漂亮姑娘都在我一品樓呢,怕各位爺看膩了那些紅香綠玉,今日特意換個素的,給各位爺換換口味兒。我們臨江仙是新人,怎麼樣,各位爺還滿意吧?”
“太滿意了!爺我就喜歡這又純又嫩的!”
“臨江仙姑娘,今晚就讓爺跟你同牀共枕,合唱一齣兒夢仙郎吧!”
男人們又開始七嘴八舌的叫嚷起來。
“各位爺別急啊,我們臨江仙還嫩着呢,哪位爺願意調教她儘管開出價碼來。誰的價高,我們臨江仙就先受哪位爺的調教!”千日紅不失時機的張羅起來。
“我出五千兩!”
“我出一萬兩!”
“我出三萬兩!”
客人們已經迫不急待的叫起價來。
雲嫣又驚又怒又屈,一股怒火和惡氣在胸中升騰,只覺胸中鬱悶不堪,眼前天旋地轉。面前的衆人好似忽然變形成地獄裡的醜惡妖怪,個個皆青面獠牙,叫聲如惡鬼嚎哭。
她忽然放聲大叫,“我不是臨江仙!我不是一品樓的姑娘!我不是臨江仙!”
可她歇斯底里的叫聲一出口,就瞬間被淹沒在那羣男人猥瑣的笑聲中。
“我不是……臨江……仙……我……不是……一品樓……的……”
雲嫣拼命擠出最後一句申辯,身子一歪,暈了過去。
這一次,雲嫣一醒來便聽到了千日紅那惱人的聲音,“好女兒,媽媽恭喜你了!你可實實的爲我們一品樓賺了一大筆銀子,也爲你自己賺了個好身價,有一位貴公子花了天價買下你了!”
雲嫣此刻躺在一個極精緻的房間裡,這個房間很大,分裡外兩間,繡牀在裡間,中間有一個紅木的月洞門隔斷,隔斷外面是外間。畫滿了牡丹的屏風斜設在繡牀前,房中滿是貴重考究的傢俱。
千日紅坐在牀邊,向雲嫣溫聲笑道,“女兒啊,如今你已是我們一品樓的頭牌花魁了!簡直紅遍京城啦!昨日一位姓穆的公子花了個天價包下了你,不僅出了二十萬兩銀子買下了你的第一晚,而且從今往後,你的一茶一飯、胭脂水粉、穿的戴的等等所有的花銷,也都由那位穆公子出。除此之外,他還每日出五千兩銀子,包你所有的場子,你說,這可不是天價嘛!女兒啊,往後你不必去接別的客人,只服侍好這位穆公子就是了!有了你,媽媽我就是再建十座一品樓也是建得起的!”
雲嫣簡直難以置信,心想那個穆公子一定是個瘋子!
她哀莫大於心死,沉着臉一言不發。
千日紅見她如此,笑了一聲道,“女兒啊,事已至此,你也想開了吧。你已經不是從前的你了,你進來時是一個清白的女子,可現如今你已是紅遍京城的名.妓臨江仙了。昨晚在放春宴上拋頭露面後,你便是再清白也說不清了,即便再愛惜名節也是不可得的了。一個風塵女子,能有人出這樣的身價養着你,已算是好的了,你可要仔細想清楚了。”
說完,千日紅交待兩個侍女好好“服侍”雲嫣,便出門走了。
雲嫣接下來的日子果真如千日紅所說,好吃好喝好穿好住,各種事情都有人服侍着。而且千日紅也真的沒有逼着她出去接.客,她只整日好好待在房間裡便可。
不過,她沒有自由。
那兩個粗壯侍女不說不笑,只是日夜看守着雲嫣,白日寸步不離,夜晚便睡在牀邊的地上。雲嫣求生不能,求死也不可得,甚至她想再次絕食時,這兩個侍女竟硬將蔘湯給她灌了下去。
玉堂春因被搶了頭牌的位置,有些灰溜溜的,終日躲起來不見人。喜遷鶯則興致勃勃的逢人便要挖苦玉堂春,“還誇口說什麼一品樓的頭牌易主還要些時日,可眼下看看,還不是輕輕鬆鬆的說換就換了?再有本事又能怎樣?臉蛋兒比不過也是白扯,趁早兒讓出這頭牌也罷了!”
雲嫣無心聽她們爭風吃醋,但卻從中瞭解了千日紅的整個計謀。
原來,喜遷鶯竟發現虞美人偷偷的去探視雲嫣,便密報給了千日紅,一來想討好千日紅,二來爲留住雲嫣打壓玉堂春。
千日紅暗中佈局,順水推舟利用虞美人救活絕食中的雲嫣,同時放出風去說一品樓來了新人臨江仙,隨後便開始準備放春宴。在放春宴當日,安排好了那兩個黑衣打手,騙虞美人將雲嫣引下樓來,再直接送到放春宴上去。雲嫣便是那個臨江仙。
可憐雲嫣和虞美人都被這個佈局設計了進去。
雲嫣就這樣在渾渾噩噩中過了四天。有一點奇怪的就是,那個爲雲嫣花了天價的穆公子雖日日有銀票送來,本人卻是再也沒有來過一品樓。
“瘋子!那人一定是個瘋子!”
如今,不只是雲嫣,一品樓裡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爲。
雖渾渾噩噩已如行屍走肉,但云嫣心中除了母親,還有另一件事放不下,便是那個想救她卻被她連累的虞美人。那日,她被那兩個黑衣打手拖走關入柴房後,雲嫣就再也沒有虞美人的消息,不知她現在是何種境況。
想到這,雲嫣忽然起身向門外跑去,那兩個粗壯侍女緊緊跟在身後,尾隨着她。雲嫣來到院子裡,向後院的柴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