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甚好,空中紅霞層層,煞爲精緻迷離。
一輛極爲樸素的馬車自慕侯府緩緩駛出,冗長繁雜的車輪聲甚爲清晰入耳。
駕車之人,乃一名黑衣男子,該男子臉上並無表情,儼然木頭,但若是細瞧,卻能觀到他那深黑的眸中,隱隱帶着幾分凌厲。
那黑衣男子不住的用手中繮繩抽打馬身,那匹肥膘壯碩的黃馬一路嘶鳴,速度也快了不少,惹得街道上的百姓紛紛避讓,憤懣與不悅聲也是宛若雨後春筍,鱗次櫛比的響起。
馬車內,慕容清一臉蒼白的靠坐在馬車內,一張剛毅俊美的面上,卻透着幾抹冷氣。他深黑的眸光直鎖坐在他對面的蘇陌,薄脣微抿,渾身散發着駭人冷氣。
蘇陌卻是隨意靠着車壁而坐,今日她雖去了一身大紅嫁衣,但仍是着上了一件五彩斑斕的衣服,甚爲刺眼,說是雍容俗氣,倒也不爲過。她烏髮隨意挽成了一個飛雲鬢,鬢上鑲有一隻金光閃閃的金步搖和幾隻色澤極爲鮮亮的簪子,瞧着雖精貴,但卻俗得令人咋舌。
她的面上,依舊是濃妝豔抹,濃郁的脂粉味充斥在馬車裡,使得慕容清眸色更是冷若冰霜。
娶她,本是爲了羞辱折磨她,但他卻未料到,今兒才第一日,他就被她如此整蠱。待今日於宮中行完禮,他定要好生與她算賬。
他如是想着,心頭也有幾番計較。再度擡眸施捨般的瞥她一眼,他冷嗤一聲,微微垂眸,那略帶蒼白的眼皮,卻是掩蓋住了一眸子的不屑與鄙夷,以及那濃得化不開的怒氣與憤懣。
君國皇宮,坐落在上京中央。
宮外那道高碩硃紅的宮牆,威嚴十足,但也透着森森陰寒,令人可望而不可即。蘇陌隨着慕容清一同下車,待入得那道硃紅的宮牆,蘇陌便心生嗤笑。
呵,一入宮門深似海,也不知那蘇青入宮後,究竟如何了。
跟着慕容清的腳步,她隨意打量着宮內精緻,只覺這君國皇宮雕欄玉砌精貴迷離,世間鮮少可見的花草樹木卻在這皇宮內到處可見。硃紅長廊上來往宮女如雲,且個個面目清秀有禮,當真是分外惹人眼。
太后宮殿,名爲文清殿。
待蘇陌隨着慕容清行至文清殿,頓有宮女迎進,此際,宮殿的主位上正坐着一名五旬婦人,她面上略帶皺紋,但頭上卻是金簪鳳搖鑲滿,瞧着倒是甚爲精貴。她衣着鳳袍,袍子上的綵鳳栩栩如生,蘇陌對她細細打量一番,心中有底。
這人,想必就是當今太后了。
“清兒新婚燕爾,怎來這兒看本宮這老太婆了?”慈祥溫潤的嗓音,透着繼續寵溺。
慕容清彎身朝主位上的婦人微微一拜,恭敬道:“太后對我甚好,宛若我再生父母,如今我大婚,自然該攜陌兒來爲太后奉杯茶。”
聞得這話,蘇陌倒是淡笑一聲,心底涌着幾抹嗤諷。傳言太后聖寵這慕容清,今兒一見,果然不假
,在這太后面前敢以‘我’字自稱,想必定是太后授權了。
只不過,也不知這太后是否知曉,她那寶貝皇帝,卻搶了她寶貝清兒的心上人。
慕容清這話一出,太后倒是笑出聲來,似乎心情大好。
“既然清兒有這等孝心,本宮欣慰。”說着,她嗓音微微一頓,細細打量了一番慕容清,突然有些嘆然的道:“沒想到,清兒如今都已成家,若是你娘在天上看見,也會高興的。”
嗓音一落,她這才朝蘇陌望來,見蘇陌濃妝豔抹,甚爲俗氣,她眉宇一蹙,問:“你便是蘇侍郎的二女,蘇陌?”
蘇陌恭敬一笑,濃妝豔抹的面上卻明豔刺眼,“回太后,是!”
她嗓音極爲清脆平緩,宛若平谷裡的和風,悅耳中聽,但太后卻未因她的嗓音而松下眉頭,反而面上卻盈出了幾分鄙夷。她轉眸朝慕容清望來,思量片刻,道:“這婚事,清兒可是有所不滿?想來也是皇兒昏了頭,未仔細盤查過這蘇家庶女,就將她賜給了你。你若是不滿,本宮親自再爲你尋門親事。”
此話一出,蘇陌當即色變。
如今這太后之意,當真是昭然若揭的說着她蘇陌俗氣難耐,配不上這慕容清,只要這慕容清說句不滿,那這太后定是要親自廢了她蘇陌,從而再爲這慕容清尋門親事了。
剎那,蘇陌微微垂眸下來,掩蓋住了一眸子的嗤笑。往昔行走在江湖,只聞江湖之人因她月傾瘋狂,更有家財萬貫之人爲見她一面,不惜散盡千金,以博她賞賜一眼。
那時,她僅是覺得那些人太過庸俗,竟如此看重她的皮囊,但如今,她倒是深有體會,原來擁有一身好皮囊,當真是甚好呢。
瞧瞧,即便是這深宮太后,都要爲慕容清鳴不值,欲廢了她這濃妝豔抹,俗不可賴之人呢。
太后這話一出,殿內倒是略顯安靜。
慕容清依舊垂眸,片刻,恭敬緩道:“多謝太后,我還未有心思另尋親事。”
太后眸色一動,面露幾分詫異。她盯了慕容清良久,最後才轉眸朝蘇陌望來,又是一陣蹙眉。
殿內氣氛壓抑,慕容清也不是善談之人,僅與太后隨意寒暄幾句,便帶着蘇陌出了文清殿。
路上,他一直行走在前,不曾說話,蘇陌勾脣一笑,上前一步與之並肩而行,溫婉笑道:“方纔侯爺爲何不應了太后要求,另取一人?莫不是侯爺當真有心鎖住我,折磨我一生?”
慕容清微微駐足,轉眸朝她望來,深黑的眸中帶着幾分冰霜之氣:“本侯之事,與你何干!蘇陌,近日你對本侯的所作所爲,待回得侯府,本侯定不會放過你!”
蘇陌笑笑,濃妝豔抹的面容俗氣不堪:“侯爺當真是要將我當成仇人?即便蘇青入宮,與我無任何關係,你都要歪曲事實,對我不利?”
慕容清冷哼,嗓音冷冽:“是否與你有關,本侯一清二楚。你
妄想狡辯。”
蘇陌面色毫無變化,僅是無奈的嘆了口氣,而後轉眸朝前方走廊望去,隨意如風的道:“既然侯爺不信,我也無法。她來了,侯爺可瞧瞧,她如今貴爲妃子,是不是端莊高貴許多?呵,皇上能給她的,想必比侯爺多得多,說來,像蘇青這種人,皇宮那道高枝,纔是她當真嚮往之處。”
蘇陌這話一出,慕容清更是心底生怒。他循着蘇陌的眼光往前望去,卻見一位衣着明豔的女子款款而來。
蘇陌淡笑不語,僅是瞧着來人走近。只見她面上略施薄粉,頭上戴有一隻精貴的金步搖,一襲拖地的紫衣妖嬈風華,勾露着她細瘦腰身,乍然一瞧,當真是傾姿絕色,實在是稱得上京都第一美人的噱頭。
“清,我就知道你會來拜見母后,所以一直在此等着。”蘇青在慕容清五尺之距止步,一張小臉上帶着幾分濃郁的狂喜,她朝慕容清喊了一聲,嗓音微顫。
慕容清眸色一震,蒼白麪上頓時涌出一抹複雜,深黑的雙眸裡,也盈出道道悽傷。
蘇陌隨意瞥二人一眼,淡笑一聲,朝慕容清道:“侯爺遇了故人,想必定要寒暄一番,我也初次入宮,甚爲好奇,早就聞皇宮御花園極爲清雅別緻,如今想去瞧上一番,還望侯爺成全。”
此話一出,慕容清冷眸朝她瞥來,帶着幾分威脅。
“妹…妹妹。”蘇青倒是面色一白,忐忐忑忑的朝蘇陌喚了一聲,眸中隱隱有些躲閃,帶着幾分懼意。
見狀,蘇陌微微一怔,這蘇青當真是演戲高手。常日裡,她可謂是耀武揚威慣了,如今在慕容清面前,她卻扮起柔弱,竟反過來‘怕’起她來了。
呵,妹妹?她蘇陌可謂是從未聽過這個稱呼,今日一聽,的確是甚爲可笑,也覺刺耳。
瞧着蘇青那膽怯的模樣,慕容清眸色一深,轉眸朝蘇陌望來,眼光更是如刀。
“滾”冷漠的嗓音夾雜着幾分鄙夷與怒氣自慕容清的嘴裡溢出,霎時迫得周圍的空氣冷冽了幾分。
蘇陌當即蹙眉,心底陡然涌出幾分不悅。她擡眸朝慕容清望去,頓時冷笑:“侯爺倒是第一個喊我滾的人呢,今日之事,我倒是上心了。”
本不想與慕容清鬧翻,但如今瞧來,她還未真正‘鬧’過,她與他的關係,早已因一個蘇青而遏制冰冷。不得不說,慕容清自昨日開始,便讓她心底極爲不暢了。
她蘇陌雖說不是善於惹事之人,但對於在她面前太過囂張冷冽之人,她若是再不出手,豈能對得起自己。
流月宮,顏門賦。連天下人都知,流月宮的月傾與顏門裡的顏無傷,皆是嫉惡如仇,睚眥必報的小人呢。
一想到這兒,蘇陌朝慕容清淡笑一番,清明的眸中卻掠過道道幽光,瞧得慕容清霎時沉了眸色。
片刻,她終於垂眸下來,嗤笑一聲便往前緩然踏步,與慕容清與蘇青等人擦家而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