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應暗中握緊了齊傾墨的手,她就知道這相府就如同剛纔這場大雨一樣,馬上就會是一場雷霆之威。齊傾墨卻神色淡定,再次留戀了幾眼雨打芭蕉的美景,才緩緩提了衣襬往裡走去。
“你們可真是我的好兒女。”齊治臉色陰沉得跟外面的天一樣,只差滴出水來了。
齊傾墨也不等齊治允許,懶懶地坐在一邊的椅子,正好與坐在對面的四夫人相對着,看了她一眼揭了茶蓋自顧自喝着茶。
齊治氣得鬍子都要翹起來了,強壓着火氣看着下方的另三個子女。
齊傾人在下人的攙扶下哆哆嗦嗦跪倒在地,哭喊着:“父親,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閉嘴!”齊治喝罵一聲,這時候她冤不冤枉還重要嗎,愚蠢女人,愚蠢至斯!
齊宇心中微嘆,這個長姐除了一副皮囊生得好,是真的爛泥扶不上牆,上前一步行禮:“兒子見過父親。”
齊治見到齊宇臉色纔好看一些,這兩個兒子將來是要繼承他相府這偌大的家業的,一個能文一個能武,正是再好不過了。
“起來吧,你們兩個怎麼會摻和到這件事裡?”齊治略有不悅地問道,這種骯髒事他們應該敬而遠之纔是。
“回父親的話,兒子只是覺得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實在是不忍見長姐蒙受不白之冤,這才忍不住出手相助。”齊宇說得娓娓道來,卻每一字都直插齊傾墨命門。
說完他看着齊傾墨,他倒是想知道這個把相府攪得雞犬不寧的庶女,到底有何本事。
齊傾墨啜了一小口茶,在舌間品了會兒慢慢嚥下,才擡着眼睛看向齊宇:“五哥說話何必這麼遮遮掩掩的,你幫齊傾人是因爲是她是太子的女人,你聽令於太子,太子叫你救你自然要救,不然將來的準太子妃下了獄,太子的臉色可不會太好看。”
她的話直白露骨,毫不陰晦直接說出了齊宇的真實打算,都以爲她到這裡會停下來,卻不成她又說道:“所謂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話用在長姐身上才適合。在我房裡下毒,幾次三番欲至我於死地,齊傾人你怎麼對得起你這副美豔的長相啊?”
淡淡的嘲弄聲帶着鄙薄,齊傾人這副僞善的面孔誰都看得清,卻因爲她的身份,她的價值個個都要護着她,既然這樣不如把她變一文不值好了。
“七妹此話也有趣,你若不曾加害於長姐,長姐又豈會對七妹你下手?”齊宇盯着齊傾墨一雙暗如寒夜眼睛看着,似乎想找出什麼破綻來。
“是啊,我是害她了,那也是她罪有應得。”沒有人想到齊傾墨承認得這麼幹脆利落,一時都有些愣住,齊傾墨看了齊傾人一眼,笑道:“長姐你在我房間裡點的那繾綣時本應該是在兩日後發作對吧?我只是把時間提前一點,趕在了皇上大壽的日子,爲了博聖上龍顏大悅,精心表演了一場好戲,長姐你可滿意?”
齊傾墨的笑容像是來自地獄的魔鬼,明明是殺人不見血,卻偏偏帶了致命的誘惑。她問柳安之要來的藥是誘發繾綣時提早發作的,要的就是在皇帝大壽上讓齊傾人身敗名裂!
“你……”齊傾人不知道齊傾墨要做什麼,而她又的確在齊傾墨房裡下過繾綣時,一時之間不知怎麼回話了。
“你們不就是想說我陷害了齊傾人嘛,是啊,我就是陷害了,齊傾月不潔身自愛落得這個下場是她活該,我只是利用了齊傾月想回相府的心思稍稍挑撥,她就能幫着我害你這個長姐,可見你平日裡有多不招人喜歡。”齊傾墨對於自己做過的事,承認得很痛快。
“好歹毒的婦人。”齊宇搖頭嘆息一聲,齊傾墨這等心腸實在太狠了些。
齊傾墨卻冷笑一聲:“五哥過獎了,比起五哥的機智口才,小妹倒自認不如。”
齊宇知道齊傾墨說的是他今天在京兆尹府與陳直的那番口水戰,其實齊傾人陷害齊傾月這件事,誰都看得出來有貓膩,齊傾墨這一招玩得並不是十分漂亮,陳直判案無數,怎麼會看不出其間漏洞百出,疑點叢叢?
他卻故意要把齊傾人推進齊傾墨布的圈子裡,定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而齊傾墨也知道那人的心思,纔敢這麼大膽的布這樣一個局。
只可惜齊傾人空有一副好皮相,但心思尚不及齊傾墨萬分之一。
至到此時此刻,她或者都不知道自己只是整個局裡的一粒小棋子,下棋的人卻是皇位之上的那位和太子蕭天越,而得益最大的人……卻是三皇子蕭天離。
齊宇不由得感概,眼前這個任人欺凌了整整十五年的七妹齊傾墨,何時生得這樣一顆七竅玲瓏心,把一切都巧妙的算計好了,她卻置身事外地安靜看戲。
“你們說夠了沒有?”齊治的聲音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齊傾墨這兩天做的事,足夠把他前面安排了好些年的打算一齊打亂,要不是齊傾墨現在風頭太盛,他恨不得殺了她纔好。
齊宇與齊傾墨都不再說話,默默對視了一眼,看着齊治,齊治握着成椅子扶手的骨頭都有些發白,沉着嗓音說道:“我不管你們有何私人恩怨,但你們都是齊家子女,應該事事以齊家爲先,傾墨你身爲齊府女兒,卻害得我齊府陷入困境,你可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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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傾墨一聽齊治的話卻笑出來,抿着嘴問齊治:“父親說話可真是好笑,我錯在哪裡?”
齊治氣得正要罵人,四夫人平和的聲音淡淡響聲:“我也覺得傾墨沒做錯什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若不是傾月之前的事做得太過份了,傾墨也不會這麼做,老爺怪傾墨不懂事,倒不如說說傾月,也太過跋扈了些。”
齊傾墨的眸子微斂,看向四夫的眼神略有不善,前幾次四夫人幫自己都還頗顯隱晦,今天這麼明目張膽地偏幫自己這一方,倒是令所有人都吃驚不小。
一向不理凡事的四夫人這一席話說出來,最驚訝的人莫過於齊宇,在他的印象裡,他的這個孃親對自己和三哥都頗爲疏遠,雖是親生也未見她笑過幾次,更別提承歡膝下了,仿乎她天生就是一個沒什麼情緒的人一樣。
這幾年是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他記憶裡那個漠然的孃親會站到自己的對立面,去偏幫齊傾墨這樣一個外人?
跟他一樣不解的人還有齊治,他當年把娶四夫人進門,就是看中她身上冷傲氣息,她當年頗有不願,用了許些手段才使她就範,只可惜進府之後她更爲冷漠,成天只與青燈古佛爲伴,根本不稀罕自己這個宰相夫君。
時間過得久了他也懶得再去哄她,兩人相安無事地過了這麼些年,得了齊銘跟齊宇兩個兒子之後,她也不見有多歡喜,誰也想到這樣一個人會在十多年後爲一個毫不相干的齊傾墨出頭說話。
“四夫人說話可要當心,此事明明就是齊傾墨心如毒蛇陷害我兒,連她自己也認了,你這話說出來,可不要遭了天打雷劈!”姚夢絕不是一個大肚能容的主母,不然也不會生出這樣兩個女兒來,一看四夫人要替齊傾墨出頭,不由得怒上心來。
“天打的是作孽之人,雷劈的是爲惡之事,大夫人說這話,該摸摸自己的良心。”四夫人的尖銳仿乎在今天全部顯露出來,輕輕的兩句話卻真的引來了一陣雷聲作響,好像老天真的在問姚夢是不是問心無愧。
姚夢臉色一白退了兩步,不知道四夫人的話所指何意,驚慌中只能說道:“你在胡說什麼?我爲相府當牛作馬這麼多年,哪一點對不起相府了?”
“大夫人是爲相府當牛作馬,還是爲了姚家勞心勞力,你以爲大家都看不出來嗎?”四夫人一副無所不知的神情,更令姚夢慌亂,連忙看向齊治說:“老爺,我不知道四夫人在說什麼,老爺你要爲傾人還有我做主啊。”
齊治看了一眼姚夢並不說話,他當然知道四夫人所指的是什麼,當年他與姚夢成親本就是一樁政治婚姻。姚家與當時的齊府都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盟友,彼此一拍即合,只是時隔多年,他齊治已一步步爬上權力的高處,而姚家卻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想起難免有些不滿當年的婚事。
姚夢必然也知道齊治的想法,爲了自己也爲姚家她暗中接濟幫助姚家不知道多少回,包括齊傾人必須要嫁給太子一事,她也是摸準了齊治的想法,才強行逼着齊傾人同意的,只因爲太子許諾如果宰相府與姚家都效忠於他,將來定會讓姚家重振當年雄風。
屋子裡陡然安靜下來,誰都揣着莫測的心思看着對方,唯有齊傾人終於發現了事情遠比她知道的複雜,捧着血肉模糊的雙手連哭也不敢,疼得她雙脣發抖蜷縮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