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中元節
日子轉眼便到了中元節,每年中元節家家戶戶都要在家門口焚香布田,香插在地上,越多越好,象徵五穀豐登。府中主子和丫鬟們也都到花園中往河裡放水旱燈,這些水燈是爲了給冤死鬼引路的,燈滅了,水燈也就完成了把冤魂引過奈何橋的任務。
中元節前一日,妙哥幾個丫鬟在用彩紙做荷花狀的水旱燈,瓔珞覺得有趣,便也跟着湊熱鬧。
親自剪了彩紙來,在上頭畫上荷花花瓣,再小心翼翼的糊在做好的蓮花燈架上。
古嬤嬤進來見瓔珞拿着彩紙往燈架上糊,人都快貼到燈架上去了,不覺好笑,上前道:“世子妃這燈做的倒精細,只這認真勁兒,就比你們幾個皮猴玩鬧做的強。”
樂慧聞言卻笑着將手中做好的荷花燈舉起來給古嬤嬤看,道:“嬤嬤仔細瞧瞧,便主子做的好,也不興這樣埋汰我們的,我這燈嬤嬤可能挑出個不好來?”
古嬤嬤見她一臉驕矜,也不言語,擡指戳了下樂慧。
瓔珞卻也糊好了燈,交給妙哥拿出去掛着風乾,又在樂慧的伺候下淨了手,這才和古嬤嬤進了屋。
“世子妃讓盯着表姑娘,今兒倒有消息,表姑娘被送進莊子,今兒一早卻傳出消息說是病重沒了,只馬六卻盯到,表姑娘是被送出莊子,暫時安置在了貓眼巷裡的一處二進院子中。想必之前世子妃猜想的沒錯,太妃和靖王是打算讓表姑娘再換一個身份再擡進王府的。說不得,今日晚些,表姑娘病死在莊子上的事兒就會傳開了。”
瓔珞聞言點了下頭,吩咐道:“讓馬六繼續盯着些。”
到了這日快入夜,果然便傳來表姑娘在莊子上病逝的消息,聽聞謝太妃聽到消息便病倒了。
靖王妃先時也敲打過下人們,不準嚼舌根,亂傳那日冬暖閣的事情,可這樣的事兒,哪裡能瞞得住。府中下人們該知道的都知道,如今聽聞表姑娘病逝,便就真信了。女人出了這樣的醜事兒,被病逝也不是沒有過的,也就唏噓了幾聲便罷了。
翌日,中元節,大豐各處寺廟都要做花蠟、花瓶、假花果樹等,備競奇妙,常例殿前,廣陳供養,傾城巡寺隨喜。寺僧也募施主錢米,和尚道士設孤魂道場。
大國寺,這日卻也是要慈安大師親自設道場,以祭奠爲大豐國陣亡的軍士們。天璽帝更是要從宮中起駕,親上大國寺參加祭奠。
皇帝出行,臣子們自然都是要跟隨的。因太后也前去,故此高品級的命婦們也都隨行前往,謝太妃病了,今日倒是不去,瓔珞卻一早便穿戴好前往梓涵院和靖王妃一起前往。
今日瓔珞穿着一身世子妃的朝服,她大婚沒幾日封命婦的旨意便下來了,她命婦品級隨了秦嚴,如今卻是三品淑夫人。朝服乃是深青色,上繡五色翟鳥,配素紗中單,黻領、衣襟側邊、裙裾,鑲着醬紅色邊繡三對翟鳥紋,系玉革帶。
頭上帶冠,冠上飾金鳳四隻,中間的大金鳳銜着一顆珠圓玉潤的珍珠,上有翠蓋,下垂珠結,其餘小的金鳳也皆口銜珠滴。
這一身裝扮極是莊重,容易顯老,穿在她身上卻愈發映襯的人如玉雕,肌膚白皙,又比平日裡平添了幾分貴重威儀之氣。
靖王妃瞧着瓔珞,縱心中恨意翻涌,卻也不得不讚嘆了幾句,道:“長的水靈,穿什麼都這樣好看。”
瓔珞上前舉止親暱的攙扶着靖王妃,卻也誇讚道:“王妃的朝服原來是這個樣子的,這種深紫色也很襯母妃呢,母妃原本就氣質儒雅,渾身書卷氣,穿這雅緻的顏色正是相得益彰,我就不行了,生的太招搖,將來做了王妃,穿這種朝服一準沒母妃合適。”
旁邊全嬤嬤聽的臉直黑,瓔珞這話根本就是說靖王妃長得不行,更是刺着靖王妃,將來王妃的位置也要讓賢。
靖王妃早就習慣了瓔珞這種說話風格,聞言只笑了笑,瓔珞偏又道:“對了,說起來我還沒見過郡主的朝服呢,本來想着今日能瞧見,不想妹妹竟是去不了,只能下回了。”
長樂郡主被靖王妃拘着禁足改性子,瓔珞偏要拿這事兒刺激靖王妃。
靖王妃心中怒恨的緊,面上卻還是未動聲色,道:“下次有的是機會。”
瓔珞卻目光微閃,越發覺得靖王妃問題很大。
要說前些時日,她和靖王妃還算沒什麼大仇大恨,言辭間相互試探,靖王妃大度隱忍了下來也是有的。
可經過冬暖閣一事兒,瓔珞便不相信靖王妃不知道都是她這個世子妃搞的鬼,雖說是秦儀媛咎由自取,可作爲母親,卻定然不能公正的對待此事。要說靖王妃一點都不恨自己,瓔珞是半點不信,靖王妃又不是聖人,可如今自己還是常常拿話激她,靖王妃卻依舊很能穩的住。
這樣沉得住氣,倒愈發覺得先時秦嚴的事兒,靖王妃說不得真脫不開關係。
兩人各懷心思的出了靖王府,先到宮中匯合了其她命婦們,這才隨着聖駕往大國寺去。
經這些時日,大國寺前山被堵了的道路早清了出來,山道石階都被砸壓壞了,也都重新換上了新石。今日天璽帝上山祭拜,早便有御林軍沿着山道站了一路,氣氛威嚴。
天璽帝爲視誠意,步行上山,其後大臣,命婦們自然都是一路步行,唯太后年紀大了,方乘坐肩輿。
瓔珞一路都隨在靖王妃的身邊,等到了半山腰時,卻神色驚惶的拉住了靖王妃的胳膊,指着那處懸崖,道:“母妃,當日我就是從這裡跌落下去的,如今瞧見卻還覺得心驚膽戰的。”
靖王妃神情關切,拍撫着瓔珞的手,輕聲安撫了兩句,瓔珞卻又道:“母妃,當日若非在茶寮被一對母子纏住,耽誤了片刻,我們也不至於就遇上了山崩。我總覺得那對母子出現的很是蹊蹺,還懷疑是有人早便知道山崩之事兒,特意安排我那時候上山。”
靖王妃聞言卻是心頭一跳,面上卻滿是驚訝,道:“你怎會有這等念頭?若是有人能預測到山崩之事兒,那也只能是慈安大師了,可慈安大師慈悲爲懷,是得道高僧,若然是預知此事,豈能不事先預警於人?哪裡能看瞧着石家姐弟還有那麼多下人都枉死在此處的。”
瓔珞原是試探靖王妃,目光一直緊緊盯視着靖王妃,不放過她任何一點神情變幻,可靖王妃除了適當的表現了驚訝外,竟然沒露出任何驚慌和心虛來。
瓔珞心中略覺失望,笑着道:“母妃說的是,許是我總被人害,所以便有些疑神疑鬼起來了。”
她言道總被人害,自然也暗指了秦儀媛先前暗算她的事兒,靖王妃這才微顰了下眉,笑了笑沒言語。
一行人上得山上,男人們跟隨着天璽帝祭祀,而命婦們卻只是跟隨着太后往各大殿中爲大豐祈福。
一番跪拜後移步到大雄寶殿中,跪坐下來聽能恩大師唸經超度亡魂。
這廂又是一個來時辰,待經畢,太后剛被長公主和唐貴妃攙扶起身,便又太監從外頭匆匆進來,神情顯得有些驚慌無措,稟道:“太后,前頭大國寺奉上今年的供桃,其中有八個桃,顯出了天機異相來,上頭……上頭竟是生來有字!”
秦嚴做這些事兒時,並沒有告知太后,此刻太后聽聞太監的話,不覺面露驚詫之色來,道:“桃上有字?可是何字?這是天降祥瑞於我大豐了嗎?”
在場的命婦們聞言也是面露驚詫,又敬畏的瞧着那太監,太監卻道:“回太后的話,那桃子上的字連在一處卻是兩句話,八個字,言道,東風無辜,巫蠱有冤啊!”
衆人聞言皆是一愣,長公主喃喃的唸叨了兩遍,眼眶頓時便是一紅,扶着太后的手一緊,道:“東風無辜,東風……東宮廢太子取字正風,啊,這說的……母后!”
長公主雖然話沒說全,也沒直接挑明,可她的神情還有她的話,卻已經讓滿殿的命婦們都明白了這八字真言的寓意所在。
頓時滿殿皆驚,唐貴妃更是面色一變,銀牙緊咬起來。
此處雖都是女人們,可卻皆是品級極高的誥命們,雖說女人不涉政,更是不管外宅的事兒,可生活生長環境所致,並不代表她們就沒有政治觸覺。
先前關於廢太子的留言一起,後有姚國政爲太子翻案鳴冤的奏摺呈上,早便讓大家都意識到了一些朝堂動向,如今又突然冒出八個蒼天預警的異桃來,頓時她們便覺察到了今後的朝堂風波來。
大殿中死寂一片,太后卻是神情動容,雙手微顫,道:“當真如此?快,扶哀家到前頭去,哀家要親眼去瞧瞧。”
太后說着已是邁開了腳,長公主和唐貴妃便忙攙扶着緊隨其後,她們一動,後來衆人面面相覷,便也跟了上去,都想看看是否真有天降預警這樣的奇事兒。
前頭的大殿中,天璽帝和衆大臣也正因那八個桃子氣氛凝重。外頭響起通傳聲說是太后到了,天璽帝才收斂了神情,忙起身迎接了出去,太后顫抖着手扶上天璽帝的手臂,道:“哀家都聽說了,那桃子呢,可是真有其事兒?”
廢太子是天璽帝的元后所出,而天璽帝的元后乃是天璽帝還做皇子時迎娶的,太后是天璽帝的嫡母,這媳婦卻是太后親自選的,和太后感情很好。
後來廢太子自然也是得太后喜愛的,這才親上加親,迎娶了太后的外孫女,廢太子被廢黜時,太后便曾阻止努力過,只是後來到底不能阻止天璽帝的聖斷,如今天降預警,太后這般神態激動,兼有悲色,也在情理之中。
天璽帝扶着太后的手,卻道:“桃子就在殿中,母后慢些,來人,將那供桃呈上來。”
天璽帝此刻的神情也極是凝重,雖說是君權神授,可天璽帝做爲君王,愚弄百姓的話卻是自己不會信的,可方纔那桃子天璽帝卻瞧的清楚,那字真的就是生在了桃子上頭,用水洗不掉,擦也擦不掉,也已經讓太醫辨識過,覺不是用什麼藥水塗抹浸泡的,或者用什麼書寫的,確實是自然生長的。
天璽帝此刻難免也有些泛嘀咕,難道真就是蒼天預警,替廢太子伸冤?
不由便想起了廢黜太子的一些舊事來,太子是他的嫡長子,怎麼不喜愛,小時候他對太子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只是皇帝和太子的關係從來都是微妙的,慢慢的這一份父子之情就變了味道,可是防備和忌憚,猜忌和厭惡。
後來先是發現太子銀亂後宮,和他的妃嬪不清白,懲了太子之後沒過多久就發生了巫蠱一案,當時他確實因詛咒而纏綿病榻,後來便從東宮中搜出了巫蠱之物來,這才一怒之下廢黜了太子。
然而前些時日卻發現,太子銀亂後宮一事兒便是有心人的栽贓陷害。
天璽帝又怎麼會瞧不出來銀亂後宮一事兒,和巫蠱案大抵是連環計,既然頭一件就是栽贓,後頭的便更有可能是栽贓了,可廢太子已然被廢黜,卻也不是因其無辜,便能赦免這樣簡單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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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還是很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