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瑞王堵人
甄三姑娘聞言神情有些隱痛,尚未言語,倒是鄧七姑娘神情激動地尖聲道:“可不就是被靖王世子給剋死的!”
鄧七姑娘和鄧大姑娘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不過兩人年紀相差極大,當年其大姐定親時,鄧七姑娘才五六歲,長姐比她年長正正十歲,使得鄧大姑娘極是照顧鄧七姑娘,說是將這個幼妹當女兒照顧都不爲過。
故此鄧七姑娘對其長姐感情是極深的,如今即便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年,鄧七姑娘還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她的聲音有些尖利,頓時便引得不少閨秀都悄然停止交談,豎起耳朵聽起這邊動靜來。
劉三姑娘不覺往鄧七姑娘身邊挪了挪,低聲道:“外頭都傳言說鄧大姑娘是被靖王世子的狼咬死了。”
當年英國公府的大姑娘是去寺廟上香不知怎的墜落山崖,等英國公府尋到人時,鄧大姑娘早便斷了氣,身上確實留了不少野獸撕咬的痕跡。
故此這些年一直都有傳聞,說秦嚴不喜歡鄧大姑娘,所以乾脆讓自己養的狼咬死了鄧大姑娘。
鄧七姑娘聞言卻冷聲道:“我英國公府雖然擠不上靖王府門庭煊赫,可英國公府的姑娘卻也不是隨便什麼人想殺便能殺死,還不必償命的。大姐姐確是跌落懸崖而亡,可那麼多人伺候着,大姐姐卻失足跌下了懸崖,除了靖王世子克妻,還能是什麼原因?”
鄧大姑娘死後,英國公府也私底下尋了仵作驗過屍,鄧大姑娘身上野獸撕咬的地方確實是死後造成的,若然真像外界說的那樣,鄧大姑娘是被秦嚴殺死的,英國公府怎麼可能將那樣算了。
一個大家閨秀去上個香卻莫名其妙的墜崖了,解釋不通的東西,自然就往神鬼上聯想,秦嚴又是個幼年喪母,後又被狼羣養大的,說他命硬克妻,簡直不能太理所當然。
劉三姑娘見鄧七姑娘神情不佳,訕訕地笑了下,沒敢再問她,轉而又去瞧甄三姑娘。
甄三姑娘和甄大姑娘只是堂姐妹,甄大姑娘是長房嫡長女,因隔着房,又年紀相差的大,故此甄大姑娘到底是怎麼死的,其實甄三姑娘也不大清楚,只道:“我就知道那日大姐姐參加了長公主府的賞花宴,回去時還去祖母那裡請了安,還和姐妹們說了一會子話,氣色蠻好的,當夜卻突然高燒暈迷,太醫開的藥沒喂進去大姐姐便不行了……”
甄三姑娘臉色有些蒼白,可她的意思表明的很清楚。
她的大姐姐回家還好好的,突然就猝死了,連太醫的藥都沒等到,這樣猝死,這也不是正常死亡,解釋不通,那自然也是活活地被剋死的。
劉三姑娘生生打了個哆嗦,不再言語了,只是瞧向甄三姑娘和鄧七姑娘的眼神甚爲同情。
而那邊聽到動靜的姑娘們一時倒竊竊私語起來,不時往瓔珞身上偷瞧兩眼,目光各異。
瓔珞早感受到了屋中的動靜,只是不怎麼在意罷了,這種事兒,就算你再急赤白臉地和人辯駁,人也不會被你說服,還以爲你心中害怕惱羞成怒呢。
當然,也可以擡出太后來,警告下衆人,莫再胡說八道,可那也只能一時止了流言,轉臉她們照樣會這樣說。更何況,就算這會子讓她們閉了嘴,誰還能管住她們眼神一直表示那個意思不成?
所以見喬丹華擰着眉要起身,瓔珞反倒拉住了她,笑着道:“沒事兒,我歷來便不信這個,謠言止於智者,先前不是大家都還說靖王世子貌醜如鬼厲嗎?等我嫁進了靖王府,自然便沒有人再這樣說了。”
瓔珞的聲音並沒刻意壓低,瀝瀝如水的悅耳,帶着股從容散漫的笑意,當真是半點擔憂和害怕都沒有。
也讓屋中的姑娘們都聽到了,她這個樣子竟是當真半點都不爲流言所動。衆姑娘有些露出不以爲然的神情來,有些看瓔珞的表情簡直像看怪物,不過這種事兒人家當事人都沒在意,她們不免也就有點訕訕的,說不下去了。
恰這時候外頭傳來了動靜,竟是蕭承麟陪着外院幾位外男晚輩來給唐氏問安來了,喬丹華眼珠子一轉望了過去,頓時眼眸中閃過笑意,用肩膀撞了下瓔珞,道:“表哥一定也來了。”
說話間她衝瓔珞笑了笑,跑到窗邊便將本就半開的軒窗徹底推開了。
她這舉動若是換做尋常閨秀去做,難免顯得輕浮,有勾引男人之嫌,可喬丹華做來卻不會給人這等感覺,喬丹華出身高,根本就不需要去勾引攀附哪個男人,只有她挑選郡馬的份兒。
這邊她肆無忌憚地將軒窗推開,那邊衆閨秀們便也或好奇或驚異或懼怕地瞧了出去,她們也都聽說了靖王世子不再戴面具的事兒,更是聽聞靖王世子是難得的美男子,聽喬丹華說靖王世子一定也過來,雖然心中都還有些懼怕,可壓不住好奇,想要看看真假。
這一眼望去,頓時滿屋子的抽氣聲響起。
瓔珞也瞧了過去,根本就不必費力氣便一眼瞧見了秦嚴的身影。他身上還穿着今早那一身雨過天青色的錦繡長袍,如今外頭陽光正是明媚時,暖暖的流瀉在他身上。
光影柔和了他身上的煞氣,整個人若冰玉雕砌,面容清雋無雙,氣度冷凝,一襲青衣步履間隨微風輕揚,竟勝過滿院的春光明媚,透着一股引人矚目傾倒的威儀炫目。
整個人卻又讓人想到春日靜謐夜晚,清冷如水流瀉的月光,雖俊美出塵,可卻遙遠疏離,令人不敢褻玩。
瓔珞目光落在秦嚴身上,有些挪轉不開,根本就注意不到和他一起進院子的都還有誰,想必滿屋子的姑娘們也是如此。
這邊一屋子女子目瞪口呆的盯視過去,秦嚴如何能夠感受不到?心裡有些膩煩,不覺便掃視過來一眼,頓時姑娘們便有種如披冰雪的感覺,冷颼颼似連外頭灑進來的陽光都被驅散了,哪裡還敢多看,一個個皆駭地垂了頭。
秦嚴目光在瓔珞身上定下,停了一瞬,這才收回視線一路往花廳去了。
待得那邊蕭承麟一行都進了花廳,那邊暖閣中也沒半點聲息,片刻才聽太僕寺卿家的朱四姑娘低嘆着道:“原來靖王世子竟真生的如斯俊美,難怪……”
她說着,擡眸往瓔珞的方向瞧了一眼,目光中有些豔羨又有些瞭然。
她這話倒是說出了衆姑娘們的心聲,先前她們便聽說了,靖王世子不再戴面具了,非但沒毀容,也不是長的貌醜如鬼厲,相反竟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不過這傳言她們並不怎麼信,只以爲一個人常年被人認爲貌醜毀容,摘下來面具,長的是個正常人,只怕也會被認爲生的好,只因爲本來期待值就太低了。
可今日真見到了不戴面具,風華清雋的秦嚴,她們才相信,原來之前流傳了十多年的傳言那樣不靠譜,靖王世子那樣風采清雋的人,怎麼可能生吃人肉,半夜狼嚎呢。
一時間瞧向瓔珞的目光難免有了些豔羨之色,美男子總是令人仰慕傾慕的,更何況,秦嚴除了生得好外,他還出身高貴,還能力出衆,還有權有勢。
姑娘們如今倒了然起來,難怪真寧縣主不怕靖王世子克妻,這樣一個男人,便是克妻也值得試上一試,萬一平安嫁進了靖王府,豈不是賺到了?
更何況,靖王世子還是個不近女色的,身邊連個通房都沒有。
姑娘們雖然沒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可瞧向瓔珞的目光卻分明和方纔又有了些許不同,瓔珞能輕易從中品出她們的意思來,一時卻覺不妙,無可奈何地瞪了眼喬丹華。
喬丹華卻嘻嘻一笑,湊到了瓔珞耳邊悄聲道:“表嫂放心,這些人云亦云的庸脂俗粉表哥纔看不上呢,上趕着貼上去表哥都不會瞧一眼的。我長這麼大,就見表哥稀罕過一個姑娘,就是表嫂你呢。”
瓔珞拿喬丹華沒辦法,又怕她的話被人聽到,一時間又覺四周各種視線不停往這邊掃射,便有些頭皮發麻,忙道:“小祖宗,算我怕了你了。”
沒過多久,花廳諸夫人們便一起到花園去賞花,瓔珞也笑着招呼了姑娘們移步。
如今雖然天氣日漸暖和,已經不需要再籠炭火,可女子驕矜,最是受不得一點寒意,故此今日花園中的各處亭子,迴廊中舉凡能坐人的地方都已經鋪上了錦繡軟墊,準備了熱茶吃食。
唐氏也不拘束着姑娘們,吩咐了諸姑娘自行活動,今日花房中早開的牡丹都被搬了出來,妝點在各處,姑娘們尋了平日交好的,或湊堆賞花賦詩,有興致地在備着燃料紙墨的亭子中畫上一副牡丹圖,或是彈上一支曲子,也有那不願展現才能的姑娘,三三兩兩在一起玩投壺,打葉子牌,或者靠着椅靠閒聊的。
瓔珞被唐纖秋拉着也結識了幾個新閨秀,有之前說過話的吏部尚書家的阮姑娘,大理寺卿家的兩位賈姑娘,盧國公府的呂姑娘,還有國子監祭酒家的兩位賀姑娘。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唐纖秋性子爽朗豁達,和唐氏頗有些想象,和她交好的幾位姑娘也都不難相處,瓔珞和她們相處的倒還愉快。
這邊幾個姑娘正說着回頭南郊十里河的荷花開時,一起去遊湖,就聽旁邊的亭子中傳來幾聲驚呼,瓔珞等人回頭望去,卻見一個穿纓草色湖稠褙子的姑娘神情慌張地拍着身上的茶水,而她身旁穿淺綠色比甲端着茶盤的丫鬟正惶恐地道着歉。
那丫鬟正要跪下,弄溼衣衫的姑娘卻擺手道:“怨不得你,是我和王姐姐玩鬧沒瞧見你過來,你且起來吧。”
瓔珞見出了事兒忙衝唐纖秋幾個點了下頭,快步走了過去,倒認出弄溼衣裳的乃是戶部右侍郎裴家的五姑娘。
瓔珞上前拉了裴五姑娘的手,衝神情惶恐的丫鬟道:“既然五姑娘不怪你,便快謝恩下去吧。”
小丫鬟匆匆謝了退下,瓔珞便接過紫夢遞過來的蔥綠錦繡斗篷親自給裴五姑娘披上,又笑着道:“如今風還冷的很,五姑娘仔細莫着了風寒,先裹着,快隨我去換下身上衣衫吧。”
裴五姑娘臉上紅紅的,似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玩鬧的厲害,倒撞在了丫鬟身上,這纔打翻茶盞弄溼了衣裳,如今倒要麻煩縣主,實在過意不去。”
瓔珞含笑安撫了兩句,這才帶着裴五姑娘出了亭子,帶着她一路往千禧園的方向去,道:“這處花園倒是離祖母的千禧園最近,我方纔已經讓丫鬟去通知姑娘的丫鬟將要換的衣裳送去千禧園,五姑娘不必擔心。”
一般閨秀們出門做客,都會自備一套花樣面料樣式都差不多的衣裳,以備不時之需,這樣即便換過衣裳,也不會顯得突兀惹眼,引人側目。
瓔珞已經吩咐了丫鬟去通知裴府等在馬車那邊的丫鬟將裴府準備的衣裳拿過來,而非隨便尋一套自己的衣裳讓裴家姑娘換上,這已是最周到的安排的。
裴五姑娘面露感激,低頭間眼中卻閃過些許歉疚之情。
瓔珞並未察覺裴五姑娘的異樣,帶着她剛轉過花園通向千禧園的迴廊,就見旁邊的花道間突然繞出來一個人來,那人穿着一襲紫色錦繡長袍,頭上束着白玉鏤空冠,玉冠上鑲嵌着晶瑩璀璨的藍寶石,身姿欣長,氣宇軒昂,竟是瑞王。
瓔珞沒想到瑞王會突然出現在花園中,一時怔住,而那邊裴五姑娘已福身見禮,道:“臣女見過瑞王殿下。”
瑞王的目光卻一直落在瓔珞身上,臉上帶着些笑意。
瓔珞回過神來,本能往後退了一步,斂衽一禮,道:“殿下想來是迷了路,這已經是內宅了,紫夢,你快帶殿下回前院去。”
尋常的賞花宴有不少都是帶相看意思的,那種賞花宴也會讓男子們到花園中闢個地方吟詩作樂,往往和姑娘們這邊可以隔湖對望。可今日祁陽王府的賞花宴爲的是將瓔珞姐弟介紹給衆人,故此並不是那種相看的賞花宴。
也便沒安排前頭男子進花園裡來,瑞王出現在這裡卻是極爲不合適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瓔珞心中不悅,已經想着回頭要好生查下二門的婆子們。
瑞王見瓔珞上來便趕人,不覺目光銳利地盯向欲上前帶路的紫夢,道:“都退下,本王和真寧縣主說幾句話!”
紫夢面色微變,聽瑞王這意思竟是專門在此等着堵人的,紫夢不動聲色地瞟了眼旁邊的裴五姑娘主僕。
果然見兩人頭都沒擡一下便快步丟下瓔珞往千禧園的方向去了,紫夢心中生恨,卻是站在瓔珞身邊腳步動都沒動一下。
瑞王目光愈發威沉,盯視着紫夢道:“一個奴婢竟連本王的命令都敢違逆,便你是祁陽王府的奴婢,本王也有成千上萬種法子治你!”
瓔珞見瑞王這分明是鐵了心要讓紫夢退下,不覺微眯了眼眸,接口道:“瑞王殿下好大的威風。”
她話雖這樣說,卻還是衝紫夢道:“你到前頭等我片刻。”
紫夢前次差點因她而被悶死,瑞王並非好相於的人,瓔珞不想紫夢再因爲自己遭遇什麼不測。
紫夢瞧向瓔珞,見瓔珞又衝自己點了下頭,這才躬身退後了幾步,卻不是往千禧園的方向,而是往花園的方向,她要替瓔珞留意着四周。誰知道瑞王堵在這裡,是不是打了引人過來看的主意。
紫夢退下,瑞王面上的沉色倒消散了,上前一步,聲音溫雅的衝瓔珞道:“縣主不必緊張害怕,本王沒有惡意。”
瑞王雖生的不若葉宇軒張揚妖孽,不若秦嚴清雋冷凝,可也儀表堂堂,風度翩翩,舉手投足,很有些皇家貴族風儀,笑起來更是讓覺得如沐春風,親和溫雅。
可瓔珞卻知道瑞王絕非善類,見他靠近當即便又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些,保持着安全距離,也不接話,只清凌凌地盯視着瑞王,神情中帶着毫不掩飾的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