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錦鄉侯夫人?”阿寧就詫異地問了一句。

在她眼中, 昨日自驚馬之下救了錦鄉侯夫人不過是舉手之勞, 她並未想過要對錦鄉侯夫人要求什麼報答。

“三姐姐, 你可記得我昨天跟你說的話了?錦鄉侯那位大公子,可不好啦。”

阿妧一見錦鄉侯夫人竟然追到國公府裡來,頓時就急了, 恐阿寧急着成親再把自己往火坑裡塞, 就抱着阿寧的脖子嘰嘰咕咕地說道, “這世家子弟出息的可多啦,咱們不要那種成親前就跟個丫鬟海誓山盟的, 日後他又能將妻子置於何地呢?若是依舊一心愛惜那丫鬟,就傷害了妻子的一生。可若是他口口聲聲想明白了,將丫鬟撇在一旁說什麼洗心革面和妻子在一塊兒舉案齊眉, 那不是也很涼薄麼?”

反正在十姑娘的嘴裡, 就是說不出沈青的好話來。

叫阿妧看, 既然一個男人糊塗過,說什麼回頭是岸, 那其實都白扯。

難道從此往前看, 就能將舊的一切都一筆勾銷了不成?

不能夠吧?

“你當你姐姐我是萬人迷啊?”阿寧見妹妹緊張兮兮地抱着自己說話,就跟自己下一刻就要被騙似的,不由忍俊不禁。

她還不知道錦鄉侯夫人的來意, 若是人家侯夫人單純地是過來道謝,那她們姐妹豈不是自作多情?

且她才見了錦鄉侯夫人那麼一面,覺得侯夫人未必會想那麼多。

“三姐姐你招人喜歡,你信不信你回京, 咱們國公府裡的門檻兒都要被踩破了?”阿妧就覺得這一回回來的那幾位女將姐姐,只怕這段時間都得叫人把門檻兒踏破了。

那是千錘百煉出來的最優秀堅毅的女子,叫阿妧說,配得上這世間最好的男子。別看阿妧在皇帝面前格外體面,又得寵就很風光,其實在這些神采飛揚的女將面前,阿妧一向自慚形穢,覺得自己遠遠不及。

討好賣乖,怎比得上真正的俊傑?

她只希望這些女孩子們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京中豪門世家的子弟們良莠不齊,有林家兄弟這樣優秀的,也有沈青這樣金玉其外,其實內裡很叫人討厭的人。

見阿寧看着自己微笑,阿妧就紅着臉小聲兒說道,“我,我不是說他的壞話兒,毀他姻緣。只是三姐姐若是與那幾位姐姐要好,若日後有人想要嫁給錦鄉侯府的公子,也最好小小地提一句,到底就是我的心了。”

她覺得自己一定得得罪死錦鄉侯府了,大概也是他們眼中令人討厭的愛說人是非的碎嘴子,本質來說,和魏陽侯府的周玉沒有什麼不同,可是阿妧就是不能在明知道沈青不是良人的時候,眼睜睜地看着這些爲家國出過力,流過血的女子,再往火坑裡跳,被辜負了一生。

她都說過了。

她們值得的是最好的。

她們也應該得到真正的幸福。

“好,我明白了。”阿妧的這點小小的心,叫阿寧感到心裡痠軟成了一團。

就是因有阿妧這樣的小姑娘的存在,她纔會覺得那麼多年付出的青春與犧牲,都是值得的。

“三姐姐,我在這京中認識的人可多了,三叔也眼光可好,往後你一定能嫁給個最好最好的人。”

“有你這句話,我什麼都願意相信。”阿寧就突然有些羨慕阿蘿。

昨晚阿妧顧忌她的心情,並未多詢問阿蘿在南邊的生活,可是她也看出阿妧對阿蘿是永遠都放在心上。

這叫她有些嫉妒阿蘿,阿蘿有這世間最可愛的小妹妹,她甚至能明白阿蘿爲什麼命都不要,也要在南邊兒掙出一份前程來。

若她的親妹妹不是阿芝而是阿妧,若她們姐妹無依無靠,她只剩下這麼妹妹,她也願意爲阿妧豁出命去。

“那就好了,母親等着咱們呢。我,我跟你去。”阿妧還是不放心,就拉着失笑的阿寧往寧國公府的上房去。

她挺着小胸脯兒翹着大尾巴,就彷彿自己是守衛姐姐的勇士,直到到了上房的門外頭,聽見裡頭傳來了寧國公夫人溫溫柔柔的話,她方纔急忙做出了一副很溫柔懂事的樣子來,和阿寧一塊兒進了屋子。出人意料的是,這上房裡除了寧國公夫人與錦鄉侯夫人,南陽侯夫人也在。

阿妧一愣,覺得南陽侯夫人倒是稀客,急忙上前給長輩們請安。

“快快起來,都是世交親戚,何必這樣多禮呢?”錦鄉侯夫人就笑着將兩個女孩兒給扶起來。

她說的這話也沒有錯,北朝勳貴這麼多年世家聯姻,說起來大多都是親戚,錦鄉侯府沈家與寧國公府林家自然也有轉折兒親,她此刻就帶着幾分疼愛地看着給自己肅容請安的阿寧,見她神采奕奕,俊眉修目,少了幾分女子的弱柳扶風,卻多了幾分令人眼前一亮的英氣,如今穿了一身張揚的紅衣,彷彿一團火,熱烈得幾乎要灼傷人的眼睛。

且想到阿寧哪怕素不相識,也願意救人,錦鄉侯夫人握着阿寧的手都捨不得鬆開。

“真是個好姑娘。”

“夫人謬讚了。不過是三丫頭在南邊兒追隨長公主多年,習得長公主些微儀容罷了。”寧國公夫人就笑着說道。

“若這樣的女孩子都不好,我都不知夫人到底要教養出多了能幹的姑娘了。”雖然阿寧不及阿蘿能拼命,爲了點兒軍功就敢上天,可是她跟着阿蘿也撿了不少的好處,如今身上也帶着個小小的爵位,雖然爵位小,不及阿蘿的零頭,可那也是能夠傳給自己子孫的正經的爵位。

錦鄉侯夫人雖不在意這些,不過想來能得到爵位的女子,自然是最優秀的。

她心裡如同一團火,然而目光落在正呆呆地拿小爪子握緊阿寧衣襬的阿妧身上,心裡忍不住苦笑。

看起來阿妧與阿寧倒是十分親近,姐妹情深的樣子,只怕她家裡是瞞不住人的。

“昨兒阿寧救了我,我就想登門道謝,只是想着阿寧千里而歸,只怕累得不輕,因此想着延後幾日來看她。”見寧國公夫人微笑着看着自己,眼角眉梢都帶着愜意雍容,錦鄉侯夫人只覺得嘴裡都發苦,豐潤的臉上就帶了幾分苦澀的味道。

她覺得自己的命跟寧國公夫人比起來真是太苦了。兩個人都嫁給了衆所周知的廢物點心,可是寧國公老實本分,認清了自己是個廢柴,這麼多年不捉妖兒不蹦躂,老老實實地當他的寧國公府大米蟲。

可是錦鄉侯明明是個蠢貨,卻一副自己很精明的樣子鑽營了這麼多年,自己不知道,其實都已經成了世家眼中的笑柄。

至於兒女,就更比不得了。

寧國公雖然是隻米蟲,在家混吃等死,可是人家卻對三妻四妾沒興趣,素日裡打發大把空閒時間的辦法就是玩耍八卦,生下了兩子一女,長子娶郡主,次子就要尚公主,小閨女還要當王妃,這一節更比一節高,簡直是搶着往上顯赫,越發就顯得寧國公夫人這日子過得好了。

可是錦鄉侯府卻並不是這樣,錦鄉侯府妾室也不少這不必提,她並不在意,可是錦鄉侯夫人只在意自己的獨子沈青,怎麼就跟人家的兒子差距那麼大。

她這命也太壞了。

一時心酸,錦鄉侯夫人就側頭按了按眼角。

寧國公夫人垂頭拿帕子擦嘴,當做沒有看見錦鄉侯夫人的失態。

她也覺得錦鄉侯夫人命歹。

說起來錦鄉侯夫人是與她一樣兒性情的人,可是就是因嫁了錦鄉侯,這多年來苦悶熬心,萬事都要她費神,如今瞧着比她老了起碼十歲。

特別是最近她聽說錦鄉侯想燒熱竈兒,偷偷兒跟太子提了提自家還有個待字閨中的庶女,生得美貌絕色,豔壓羣芳什麼的,據說若太子感興趣,侯爺就願意親手將庶女奉上日後給太子解個悶兒順便服侍一下太子妃什麼的,那笑話就不必說了。

反正寧國公夫人知道的就是沈妃知道了親哥乾的好事兒,好幾天沒出自己的宮中,也沒好意思去給皇后請安,躲在宮中躲羞。

七公主都不敢去見太子妃了。

修來這麼個丈夫,這命也確實很壞。

只是寧國公夫人並不厭惡錦鄉侯夫人,心裡還有些憐惜她,此刻聽見錦鄉侯夫人溫柔寬和的聲音傳來,這才擡眼去看錦鄉侯夫人。

她笑容溫潤,錦鄉侯夫人感慨了一下,就笑着叫一旁的一個丫鬟奉上了一個小金盤來,上頭放着兩把十分精緻的匕首,笑着對阿寧說道,“金玉寶石,我想着你也不大在意,這是從前我在外邊兒得來的匕首,鋒利無匹,想來你會喜歡。”

不管阿寧喜不喜歡這兩把匕首,可是錦鄉侯夫人有這個心,就已經是對她的看重。

“多謝夫人。”她上前雙手接過,對錦鄉侯夫人露出笑容。

錦鄉侯夫人目光溫煦地看了她許久,方纔在心中輕嘆了一聲說道,“阿寧剛剛回京,就能在山道遇見我,還救了我,叫我說,這是極稀罕的緣分。”

見寧國公夫人一怔,之後沉吟不語,錦鄉侯夫人並不是個傻瓜,自然就看明白了寧國公夫人對自家是不滿意的。她心裡一涼,再看笑容明麗神采飛揚的阿寧,一時竟有覺得捨不得將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嫁給自己那個敗家兒子。

她到底不願糟蹋了阿寧的一生。

且她兒子那樣愚蠢,若娶了阿寧又不善待她,那就是和林家結仇了。

在林家小輩相繼聯姻皇家之後,錦鄉侯府上杆子結仇?

錦鄉侯夫人可不是錦鄉侯那樣的蠢貨。

因此她閉目許久,臉上方纔露出淡淡的笑容來,對寧國公夫人真誠地說道,“姐姐別怪我癡心妄想,昨日裡我見了阿寧,只覺得這是世間最可愛的女孩子,恨不能給養在自己的膝下,因此心裡就有了幾分奢望,想着將她娶回來當閨女好好兒疼愛。”見寧國公夫人笑容不變,卻露出幾分疏遠,錦鄉侯夫人就繼續笑着說道,“只是我回頭一想,這可不成。我家那個孽障姐姐是知道的,哪裡是配得上阿寧的人呢?沒得辱沒了這樣的好姑娘。”

她叫了寧國公夫人姐姐,一下子就將關係親密起來。

阿妧躲在阿寧的身後,豎着耳朵努力地聽着,待聽到錦鄉侯夫人換了口風,一呆,就知道錦鄉侯夫人果然是聰明人。

當然,若不是聰明人,也不會知道兒子是那麼個玩意兒之後,果斷就斷了尚公主的主意。

這世上妄圖騙婚的還少了?

“這是什麼話,貴府的公子自然也是人中龍鳳。”寧國公夫人就言不由衷地笑着說道。

在她的心裡,若是自家兒子跟沈青是一路貨色,她非打斷兒子的腿不可。

“什麼人中龍鳳。”錦鄉侯夫人就苦笑了一聲對寧國公夫人說道,“咱們兩家走動得親近,我也不說什麼虛話,那孩子不成器極了,爲人庸碌好糊弄,如今一個丫鬟都能糊弄住他,日後只怕也是白給,守着祖宗的這份基業,只怕也不知何時凋零。”

她心裡發酸,只覺得難過得厲害,卻努力整理了自己的心情,笑着對寧國公夫人說道,“我愛極了阿寧,就想着,若我當真有阿寧這樣的女兒,是不是捨得將她嫁給阿青那樣的男子。”

寧國公夫人靜靜地聽着。

南陽侯夫人今日本一頭霧水地前來,聽到這裡臉色慢慢地就變了。

她纔想開口說錦鄉侯夫人別做夢了,阿寧不能嫁給沈青那樣的傢伙,卻叫寧國公夫人伸手壓在她的手背上。

“嫂子,你這是做什麼,難道你想叫阿寧嫁到錦鄉侯府去?”她有些不滿。

雖然阿寧不是在她眼前長大,可南陽侯夫人也算是從小看着她的,自然也有幾分感情。

“且聽夫人怎麼說。”寧國公夫人已經聽出了幾分,就不願南陽侯夫人說些激烈的話得罪了人。

哪怕錦鄉侯府已經大不如前,可是七公主若下嫁林家,那林家就當真是和沈家關係密切,且聽七公主的意思對這位舅母十分親近,寧國公夫人並不想弄得大家親戚沒得做。那樣只會叫七公主和林琰爲難罷了。

見寧國公夫人十分溫和明理,錦鄉侯夫人心裡先爲七公主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就越發真摯地說道,“由己度人。我捨不得自己的閨女嫁給那樣的男人,難道就想叫一個好姑娘嫁給我的兒子,此生傷感麼?”她的目光黯然了一瞬,目光落在垂目傾聽,帶着幾分貼心的阿寧的身上,敦厚的眼睛頓時就亮了,對寧國公夫人輕聲說道,“只是我實在愛惜極了阿寧的這份人品。實在捨不得她。”

“夫人想必也該知道我的心。我也是愛極了三丫頭,捨不得她受一點委屈的。”寧國公夫人就溫和地說道。

“她從天而降,就那樣落在我的面前,我雖厚顏,也想求姐姐……可否叫我認阿寧做個乾女兒,往後,我願意把她當親閨女疼。”錦鄉侯夫人央求道。

寧國公夫人一愣,彷彿想不到錦鄉侯夫人竟然會提出認乾親的話,片刻之後,眼裡就生出了細密的笑意。

阿寧……自幼失母,繼母不慈,親緣寡淡,雖有她在疼愛,到底不能添補母親的空缺。

錦鄉侯夫人明理慈愛,若是認下阿寧,自然會真心疼愛她。

阿寧缺失的母愛,或許也能得到真正的添補。

只是她雖然覺得這提議不錯,卻不願罔顧阿寧自己的意思,且想到錦鄉侯這人是個順杆兒爬的,藉着這認親只怕就要把住阿寧與林三老爺不放,有了名分更要令人投鼠忌器,阿寧頭上只怕多了個祖宗,就沉吟起來。

“她父親母親尚在卻要認義母,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