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這無情的話一出來, 阿妤頓時又淚流滿面了。

她用不敢置信, 傷心欲絕,反正就是特別痛苦的目光看着面前的青年。

不然不行了。

想當年那麼喜歡她的少年, 變成了眼前這樣無情無義的男人, 這叫阿妤一顆心拔涼拔涼的。

她甚至都懷疑容玉是不是在和自己說相反的賭氣話。

“你真的誤會我了。”見容玉勾了勾嘴角,譏諷地看着自己, 阿妤幾乎要語無倫次,之後終於找着了自己的聲音,顫巍巍地捂着胸口淚眼朦朧地看着容玉,低聲說道,“你以爲當年我不願嫁給你麼?並不是這樣的。我那麼喜歡你,怎麼可能不願嫁給你!可是長公主在上, 還有我家太太,明明說着要我嫁給你,可是我看得出來, 我的身份要嫁給你, 會令你蒙羞,會叫你……”

“既然你當時想的明白,就不該再來到我的面前。”容玉淡淡地說道,“你確實會令我蒙羞。”

金尊玉貴,養尊處優的小公子, 因她成了世家笑柄。

他甚至那麼傷心,只覺得活着都是屈辱,如今想想, 甚至都有些茫然,是怎麼從那樣窘迫和痛苦之中走出來的。

阿妤那時,幾乎毀滅了他的人生。

哪怕是如今,容玉都清楚地知道自己,他都不敢再去親近任何一個女子。

他此生都不願娶親了。

因他不願再去揣測,每一個接近自己,對自己微笑溫柔的女子,她們的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兒。

他再也不敢去愛人了。

可是到了如今,她又能理直氣壯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可是我忍不住。”阿妤就哭着想要上前抱住容玉的手臂,卻見這青年冷冷的退後了一步,目光莫名地看着自己,急忙含淚表達自己的傾慕,柔柔地哭道,“這些年,難道我就好過了不成?我忍着對你的思念,努力想要不想你,想按着太太的話嫁給別人,可是我做不到。我那麼喜歡你,一想到會真正失去你,就覺得痛苦極了。痛苦得就要死掉了。”

她哭得很傷心,阿妧就拼命地抖着耳朵記着這些臺詞。

阿妤到底是樂陽郡主的女兒,想必也學得了樂陽郡主的精髓。

既然樂陽郡主能在南陽侯面前得寵,可見是很吃這一套的。

現實給了阿妧一個大耳瓜子。

因容玉已經在冷冷地說道,“那就去死。”

阿妧愣住了。

她回頭呆呆地看着同樣有些迷茫的七公主。

“難道女子如今這樣說,男子不應該憐惜地把她抱在懷裡好好兒安慰,然後誤會都化解開就在一塊兒了麼?”阿妧迷茫地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看起來她這招兒不好使,你二哥恐怕也不會吃這一套。”七公主也在學習呢,尋思着這阿妤當年能把京中青年子弟給迷得五迷三道的,怎麼也得有點兒能耐不是?誰知道這不好使了啊!

可見世道都變了,這年頭兒大概沒有柔情似水的白蓮花兒發揮的餘地。她決定當野蠻女友,好好兒去刷刷林琰那登徒子。正一雙眼睛亂轉,就聽容玉已經對掩面哭泣的阿妤問道,“如今發現我纔是你最好的選擇?”

阿妤擡眼,目光迷離地看他。

容玉就嗤笑了一聲。

“七皇子出宮建府,卻並未封爵,依舊是個皇子,豫王成了太子,你知道七皇子是個廢人了,因此回頭想要攀附我這個長公主之子了?”

他的目光冰冷,見阿妤嘴角顫抖地看着自己,便漫不經心地說道,“你早前拒絕我,不過是因還有更好的等你去攀附,如七皇子,你想當七皇子妃,想當皇后……說起來,只怕叫你給七皇子做妾也是好的。那時七皇子得寵,都說會封太子,你也想跟宮裡的那位一樣兒當個貴妃?”

“這還是容小公子麼?!”阿妧頓時就震驚了!

這麼有腦子,不大和容玉相似啊。

那不就是個無腦真愛小王子麼?

七公主也震驚了。

“大概當年顯榮姑母把他腦子裡的水給抽乾了。”她摸着下顎深沉地說道。

當年顯榮長公主把個半死不活的容小公子一頓抽打,還差點兒摁水裡叫他重新投胎,大概那時候把水從容玉的腦子裡打出來了?

她這兩年很討厭容玉,因此總是避開他,都不知道容玉的變化那麼大。

她和阿妧不過是震驚,可是阿妤卻已經是驚恐了。

她沒有想到士別三日刮目相待,容玉竟然長腦子了,竟然當真看出她的心中所想。

沒錯兒,她的確是因七皇子事敗,因此纔回頭來找容玉。

因這麼多年她經歷了很多,兜兜轉轉才發現,除了七皇子之外,原來對於她而言身份最貴重的還是昭容長公主的幼子容玉。

他是皇帝的親外甥,有盛寵,還有一個會爲他時時考慮終身的母親。這是圍繞在阿妤身邊的那些豪門子弟中最優秀的一個,更何況,他甚至願意明媒正娶地娶她。阿妤知道,如今趙妃母女失寵,樂陽郡主在百越自顧不暇,若她再不自己出手,只怕南陽侯夫人就要插手她的婚事。

嫡母怎麼會將她嫁到好人家兒去?

她所謂的那些好人家兒,她也絕不放在眼中。

她有才情,有美麗,有靈秀的頭腦,爲什麼要嫁給平庸的人?

“你怎麼會這樣想我?難道我在你的心中,就是這樣一個貪慕榮華富貴的女人?”

“對。”容玉言簡意賅地說道。

“可我的心裡只有你。”

容玉就看着那柔弱的少女拉住自己的衣襬,仰頭用深情款款的目光看着自己,愛慕自己彷彿愛慕得要死去一樣,一瞬間心裡生出的,不是“你也有今天來求我”的報復感。

他只覺得自己更噁心她。

早年被她拒絕,他只當她欺騙自己的感情,因此痛苦。可是如今看她在自己的面前醜態百出,他就覺得噁心。

這是一種無法排解的厭惡。

他覺得自己竟然曾經爲了這麼一個女人受人嘲笑,也不是沒有道理。

因爲他幾乎也成了那麼噁心的人。

“我不知道你今日是怎麼混進長公主府的。”壓抑的沉默之後,他突然冷冷地開口,在阿妤用力睜大幾乎絕望的目光裡慢慢地掰開了她的手指,低聲說道,“不過我會徹查長公主府。叫我知道是誰幫了你,我家的奴才,我絕不寬待。至於外頭幫助你的人,我無法處置,卻會將他們送回自己家中,叫他們知道,不是誰都可以衝撞長公主府的威嚴。”

他甩手將阿妤的手臂丟回去,見她顫抖地看着自己,突然笑了笑。

“因你的緣故,我此生大概都不會娶親了。你毀了我,就等着我母親對你的回報。”

他轉身正要離開,卻突然皺了皺眉頭。

“誰在那裡?”他就看着假山冷冷地問道。

假山裡片刻沉默,之後阿妧和七公主出現了。

見了七公主,容玉就抿了抿嘴角。

他自然也知道昭容長公主上躥下跳要把七公主給他討回來。只是他已經恐懼了阿妤這般柔弱可人的姑娘,卻也沒變態到去喜歡七公主這種霸王。

看見七公主,容玉就忍不住想到跟七公主一個類型的顯榮長公主,他頓時就覺得渾身都疼,沉默的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纔要動嘴說話,卻見七公主已經吐出一口氣來對他好奇地問道,“這麼說,你是肯定不要娶親了是麼?”

“是的。”容玉就知道七公主是什麼意思了,咬着牙說道,“我不會尚主。”

“這話你跟姑母好好兒說說,叫我放心啊。”七公主急忙說道。

“我知道。”容玉垂目,只覺得自己沒臉見人。

他自己口口聲聲說不想娶親是一回事兒,可是當七公主和阿妧在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臉皮都叫人給撕下來了。

“其實你想娶也娶不着吧?”只要昭容長公主不肯將挑選兒媳婦兒的條件往下放寬,那容玉別說自己不想娶媳婦兒,就是他自己想娶,那也娶不着。不然他早就成親了,還能叫長公主那麼上火?

七公主覺得容玉這話說得滿沒用的,見他俊俏的臉頓時就黑了,就擺手說道,“我這人一向耿直,有什麼說什麼。只是我見你如今也明白許多,自然就該知道,這世間好女子多得是。”

“反正往後肯定會有願意拯救你的姑娘,你別放棄啊。”阿妧就沒啥真心地勸了一下。

她覺得容玉娶不娶媳婦兒,跟自己的關係不大。

“比如當初被你指責過的我家大姐姐二姐姐,你如今可知道她們是被陷害,是無辜的,你罵錯人了麼?”她突然就問道。

容玉一愣,見阿妧認真地看着自己,遲疑了一下,就點了點頭。

是了,他曾經是那樣跳起來護在阿妤的面前,指責着她嫡出的姐姐。

如今想來……

“既然你知道錯了,你是不是應該道個歉?”阿妧就在容玉詫異的目光裡輕聲說道,“沒有道理地指責別人的時候,你真的不知道帶給別人的是怎樣的傷害麼?你覺得自己是正義的,並沒有錯,可是我的姐姐們何其無辜呢?她們被你指責,百口莫辯,甚至叫被人聽見,也會認定了我姐姐們不好。”

她靜靜地看着容玉,輕聲說道,“我對你沒有什麼仇恨,也從未對你幸災樂禍,唯一的牽連,就是希望你能跟我姐姐們道歉。”

至於別的,那是容玉自己的事兒,和阿妧無關。

容玉看着阿妧,動了動嘴角。

“我知道了。”他垂目輕聲說道,“對不住。只是你姐姐們已經嫁人,我見不着她們。你跟她們說。”

“好。”阿妧不是窮追猛打的脾氣,抓了抓頭,還是小聲兒說道,“人生在世坎坷的地方可多了,在哪兒栽倒就在哪兒爬起來唄?你從前是傻了點兒。”她捂着小嘴巴看了看天,這才小聲兒說道,“可是你再傻,也該明白,當你痛苦的時候,令你痛苦的人不會在意你,只有愛着你的人會更加痛苦。其實我覺得當年顯榮長公主打你打得挺解氣的。那個什麼……”

她就不吭聲了。

說起來,還是沒法兒和容玉說好聽的。

她覺得容玉挺慘,卻沒想過可憐他。

自己作的。

容玉也氣得夠嗆。

他再落魄,也是長公主之子,這林家的丫頭是不是太囂張了?

“哼!”他轉身就走。

“注孤生的命兒。”阿妧見他還驕傲得跟小公雞似的,就小聲兒說道。

活該娶不上媳婦兒。

不過容玉如何根本不在阿妧的心上,她只拿一雙眼睛看着臉色扭曲的阿妤,見她看過來,她就一笑,笑眯眯地說道,“七姐姐,你的醜態我全都看見了。你真是丟南陽侯府的臉!”既然阿妤都是白蓮花兒了,那阿妧就決定當個惡毒的女配,對阿妤眨了眨眼睛說道,“我都知道了。你是不請自來。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回南陽侯府。看二嬸兒抽你!”她就笑了。

天真無邪地笑了。

阿妤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裳,看容玉竟然徑直走了,轉頭難掩嫉恨地看着阿妧。

這個小傻子,竟然要嫁給靖王了!

一個曾經叫她踩在腳底下的傻子,成了親王妃。

可是爲什麼她就這麼難?她想嫁給一個和自己般配的男子,這錯了麼?!

阿妤的眼睛頓時就紅了。

“二嬸二嬸叫得好習慣,難道你忘了,你也是南陽侯府的庶女?怎麼,在國公府裡住久了,你就真當自己是尊貴的國公府嫡女了?!”

她尖銳極了,甚至嫉妒和憤怒令她美麗的臉都扭曲了。

“是啊。”阿妧耿直地點了點頭。

阿妤陡然被噎住了。

“而且,就算我不是誰的閨女,我還是欣榮伯她妹來的。”

阿妧不介意在阿妤的心裡捅上兩刀,此刻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見阿妤的臉都歪了,就笑眯眯地炫耀道,“你知道欣榮伯不?是我親姐姐阿蘿。當年叫你欺負得得當個跟班兒的阿蘿。你還記得她麼?”她看着阿妤,就覺得她再也不能跟自己的姐姐攀比,就仰頭說道,“她如今在江東可顯赫了,得長公主的信任,軍功厚重,她是和你不一樣兒的人。你永遠都比不上她。”

“就比如婚事。你費盡心機卻嫁不到你想得到的人,可是我家給我姐姐提親的勳貴,把我家的門檻兒都要踩破了。”

這個也是真的。

打從魏陽侯夫人上門之後,也有陸陸續續的幾家勳貴來了,卻都叫寧國公夫人給婉拒了。

她給大家夥兒指了一條明路。

要提親,只去問阿蘿。

林家做不了主。

“欣榮伯?”阿妤的眼睛頓時就直了。

她一臉的不敢相信。

在她要在努力化作藤蘿攀附一個能給自己提供臂膀的男子的時候,阿蘿比男人都強了?

她封爵了?

她只覺得心口一痛,喉嚨發甜,猛地捂住了嘴角。

“嘔!”

一滴滴的鮮血,從她的嘴裡溢出,透過指縫兒滴落在地上,令她神魂恍惚。

耳邊是小姑娘快活的笑聲。

“你永遠都比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