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你這話是何意?”

聽見七皇子這麼說, 趙妃心都涼了。

當年的那些怨憤, 或許都不過是求而不得, 或是來源於自己自尊的一點憤怒, 可是如今才涉及生死。

“他將恭侯府高高捧起,日後世人但凡有個風吹草動, 總是要想到恭侯府。”七皇子咳嗽了一聲, 俊美的臉上露出幾分無奈的笑容, 搖頭說道,“只要恭侯府在, 如今朝中就永遠有警惕母親與恭侯府的朝臣。謙侯真是聰明。若叫恭侯府趁着舅舅故去衰落,無害之後,未必不是一種保全。”

他許久之後輕嘆了一聲說道, “母親,當年你們做了什麼,叫霍寧香……算了。”

還能做了什麼。

趙家殺了霍家全家, 霍寧香如今能放過趙家才叫見了鬼。

當年趙家滅了霍家滿門, 如今霍寧香要滅了趙家滿門唄。

見趙妃目光閃爍, 他也懶得問趙妃又得罪過霍寧香什麼。

債多了不愁,反正都結仇了,誰還管這仇有多少。

“可是……”趙妃就含淚道, “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

“是不能。”七皇子就揉了揉眼角。

他蒼白的臉上露出幾分疲憊, 突然開口問道,“我聽人說,謙侯是寧國公府阿蘿阿妧的舅舅?”見趙妃猶豫了一下, 他就垂目淡淡地說道,“謙侯不在意他自己,卻會在意這兩個女孩兒。母親,尋個法子,我想要求娶阿妧。”

“什麼?你要娶個傻子?!”趙妃頓時就跳起來了。

雖然當初她很喜歡霍寧香,可是霍家別人都不被她看在眼裡,更何況霍寧香的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表妹。

她不知道阿妧的母親阮氏到底是個什麼來歷,正想着呢,卻聽見兒子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簡直都要氣死了,頓足就厲聲道,“不行,我不同意!”見七皇子無奈地看着她,她就抱怨地說道,“那丫頭一個庶女出身,從小兒就是個傻子,這雖然長大了伶俐了,誰知道往後會生出什麼來?且,她還是皇后喜歡的人。”

“就是因她是皇后喜歡的女孩兒,我纔要娶她。”

七皇子揉了揉眉心。

事到如今,這仇人越來越多,他也只能勉力自保罷了。

若沒有霍寧香之前,或許他還可以籠絡如今在朝中的南朝舊臣,結成勢力對抗豫王,可是當霍寧香突然冒出來給了他一下子,這北朝勳貴已經對他的一言一行都生出警惕,他還怎麼和南朝舊臣親近?一旦親近,只怕就會引來北朝勳貴的警覺。

且有了霍寧香在前,那些南朝舊臣心裡到底想了些什麼誰說得準呢?這種窘迫,在恭侯死去之後越發叫七皇子感到壓抑,他沉默了片刻,方纔低聲說道,“阿蘿太聰明瞭,還是阿妧好些。”

若是他本意,他更喜歡阿蘿那樣的女子。

心狠手辣,又狡獪機敏,可是阿蘿太聰明瞭,也太心狠了。

若是丈夫日後落了難,如阿蘿那樣的女子,反手捅一刀,說是親自給送去死一死進而還能給自己多個功勞纔是正經。

七皇子一想到阿蘿的狠心,眼角就生出幾分笑意。

他也欣賞阿蘿的這份狠心。

不過還是阿妧好些,良善溫柔,也總是軟乎乎的。

雖然有些傻,可是卻傻得很可愛,也很叫七皇子輕鬆。

“不行,那怎麼行。”趙妃見七皇子提起林家那兩個狐狸精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心裡卻越發恐懼。

她恐兒子日後叫阿蘿和阿妧迷惑,往後撇開自己這個做孃的,急忙就含淚說道,“哪裡到了要你犧牲的份兒上呢?你的婚事,還得尋一個你喜歡的姑娘纔好。這事兒往後再說。至於霍寧香。”她咬了咬朱脣,就冷冷地說道,“陛下如今叫他糊弄住,不過是他新鮮。待來日,霍寧香莫非還能蠱惑陛下殺了我們母子?!”

她如今不敢賭皇帝對她有幾分感情。

可是她賭的是皇帝這樣的英雄,絕不會因寵臣的幾句話,就殺了自己的妻子和兒子。

英雄們都在意責任。

“兒子明白了。”七皇子見她執意不肯,就溫煦的說道。

他是要結親,又不是要結仇,若趙妃不喜阿妧,他哪裡敢娶了阿妧叫趙妃磋磨那小姑娘。

只怕那樣兒死的更快。

見他對自己依舊孝順,趙妃方纔鬆了一口氣去,又急忙叫人去請皇帝來,想親自對皇帝請罪。

只是皇帝如今才捨不得動彈呢,他看着橫眉立目,一轉眼就又紅着臉做出嬌羞模樣兒來往霍寧香身邊蹭的七公主,就無語地說道,“朕叫人衝撞的時候,你都沒說這麼護着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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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有宮中禁衛,可是謙侯大人那在宮中是獨身一人,我這叫熱情待客啊。”七公主仰頭,看霍寧香那張俊美又並不咄咄逼人,總之很順眼的臉就急忙說道,“你是阿妧的舅舅,那我與阿妧一向情同姐妹,自然也和你很親近。往後父皇面前有誰大膽衝撞了你,你只來告訴我,我護着你啊?”

她漂亮的臉都紅了,兩隻眼睛亮晶晶的,阿妧就歪頭眨了眨眼睛。

“那就多謝公主。”霍寧香垂頭溫聲說道。

他的眼角泛起一點笑意,又鄭重又溫柔,完全沒有敷衍,沒有覺得七公主花癡什麼的。

七公主忍着沒有狼嚎一聲,把謙侯大人給叼自己窩裡藏起來。

“那我也可以護着伯伯的。”阿妧急忙扭着小身子跟美男子說道。

皇帝陛下默默地看着兩個小姑娘圍着霍寧香討好,突然蠻心酸的。

生得醜沒人權啊?

“好。”霍寧香一向待小姑娘耐心,且他靜靜地聽着七公主豪邁地說自己的那些英雄事蹟,待阿妧點着小腦袋說她得七公主庇護,目光就越發溫煦。

此地少了方纔趙美人的尖銳哭聲,越發清淨閒散,他一邊含笑聽着她們的傻話,一邊目光落在一旁安靜而立的六皇子的身上。想到自己聽到的一些關於阿妧的婚事問題,他垂了垂眼睛,收回了目光。待帶了中午,皇帝就心情很好地叫人在岸邊擺了午膳。

一人一個小砂鍋兒,裡頭燉得熱氣騰騰。

見裡頭是翻滾的海鮮燉鍋兒,阿妧的眼睛就亮了,從裡頭忙不迭地夾一些貝殼兒吃。

她吃一口,鼓起小嘴巴吹一吹,又舔一舔,覺得燙,又吹了吹。

六皇子坐在她身邊,見她饞得抓耳撓腮,卻不敢碰燙嘴的東西,就從自己的鍋子裡夾了幾樣兒放在一旁的碟子裡吹涼,方纔放在阿妧的面前。

阿妧就看着這小碟子呆了呆,又看了看六皇子。

“快吃。”六皇子就摸了摸她的頭溫聲說道。

霍寧香靜靜地看着。

“六皇子很溫柔吧?他是看着阿妧長大的,朕想等日後阿妧再大些,把她賜婚給六皇子做個皇子妃。”

見霍寧香一雙眼睛滿滿地都落在下頭嬌憨可愛的阿妧身上,皇帝想到他孑然一身,如今的親人也只剩下阿妧與阿蘿,心裡忍不住唏噓了幾分,見這俊美的男子擡眼看自己一笑,就討好地說道,“朕喜歡阿妧,六皇子也很喜歡她。往後她做了六皇子妃,朕只有更疼愛她的。她的婚事阿香你放心。”

“有陛下在,臣不擔心阿妧。只是賜婚之事,求陛下再等等。”

“爲什麼啊?你沒看上六皇子啊?”皇帝小心翼翼地問道。

“六皇子天潢貴胄,爲人清雅,臣怎會看不上?不過是阿妧尚且年幼……”

“再前兩年的時候,她這個年紀在北朝都能嫁人了。”皇帝提醒道。

“也是。在臣的心裡,恨不能阿妧永遠是個能留在臣身邊哪兒都不去的年幼的孩子。”霍寧香根本不和皇帝衝撞,見他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就和聲說道,“只是陛下也該問問六皇子的心情。”

“他怎麼會不喜阿妧!”皇帝就笑道,“不可能!阿妧討喜,他不喜歡阿妧,還能喜歡誰去。”

“臣只怕他誰都不喜歡。”見下頭六皇子已經伸手給阿妧夾了魚刺,將雪白的魚腹放在阿妧的小碟兒裡,阿妧卻十分不自在的樣子,一口氣和六皇子說了好幾個多謝,霍寧香就搖頭說道,“我家阿妧也不像是喜歡他的樣子。”

雖然彼此有些親近,可是涉及親密的時候卻又太生疏了一些。六皇子做得太溫柔周全,也扛不住他有一雙完全沒有漣漪的眼睛。霍寧香就在心裡搖了搖頭。

皇帝一臉茫然。

霍寧香卻並不準備和皇帝解釋太多。

他只是垂了眼睛,正吃了兩口面前的菜色,就一挑眉。

“怎麼樣?喜歡麼?這是正經南邊兒的御廚,朕知道你口味清淡,因此叫他們做了燉鍋,你覺得如何?”皇帝就急忙問道。

霍寧香側頭看着這個在自己面前獻寶的皇帝,許久,嘴角露出帶了幾分溫和的笑意。

“自然是極好的。”他見皇帝給自己夾了些菜,也不在意皇帝埋汰,正要送到口中去嚐嚐趙妃這些年在宮中吃得是不是對口味,卻猛地見另一側阿妧的小腦袋一下子就揚起來了,還霍然起身脆生生地叫道,“殿下!”

他下意識地看去,卻見靖王正從遠處大步面無表情地走過來,這高大的皇子走到皇帝面前微微頷首,理都沒理霍寧香,走到阿妧的身邊坐下。

兩旁的宮人急忙也給他上了一個燉鍋。

“你怎麼來了?”皇帝先緊張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寶貝,這纔對靖王警惕地問道。

靖王冷哼了一聲。

他見阿妧親暱地蹭過來,看了看她面前的小碟子,又看了看面前的燉鍋。

片刻,他沒說話,先挑了裡頭的幾個蝦子出來,淨手去了殼兒,放在阿妧的小碟子裡。

一塊兒白生生的魚肉就被擠出了小碟子。

這是六皇子的心意,阿妧頓時就紅了臉,覺得自己對不住六皇子,纔要去夾了那落在桌子上的魚肉吃掉,卻見六皇子已經伸手拿帕子將魚肉給拿走,溫聲說道,“別吃壞了肚子。”

“對不住殿下。”阿妧小聲兒說道。

六皇子側頭,就見靖王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彷彿隱忍着什麼。

總之憋得夠嗆。

他咳了一聲,突然覺得靖王這副模樣兒頗有趣兒,就搖頭笑道,“沒什麼,不必放在心上。”

阿妧擔憂地趴在小桌子上看了六皇子一會兒,見他當真沒有放在心上,這才小小地鬆了一口氣,只是她心裡卻看着面前的蝦子很快活,完全沒有顧慮地夾了一塊兒塞進嘴裡,又夾了一塊兒餵給靖王,眼巴巴地說道,“可好吃。殿下也吃,別餓着。”

她就湊過來趴在靖王的手臂上,眼巴巴地看着靖王面前翻滾的鍋子。靖王就垂頭問道,“想吃什麼?吃些魚片?”

“不要吃,想吃蝦。”吃魚做什麼呢?吃蝦靖王纔會動手給她扒殼兒啊。

十姑娘就充滿了小心機地搖了搖頭。

她軟軟地靠在自己的身邊,靖王心裡的火氣就微微緩和了幾分。

他纔在皇后面前聽了幾句話,簡直要把靖王殿下氣個死。

誰說要把阿妧嫁給六皇子了?!

話說皇后到底是不是他親孃?

有個軟乎乎的小姑娘,竟不想着自己老大不小還娶不上媳婦兒的親兒子,反倒去想個平日裡疏遠得厲害的六皇子?

方纔見六皇子待阿妧那麼殷勤,這顯然也是個狼崽子!靖王冷哼了一聲,垂頭給眼巴巴的阿妧又扒了兩個蝦子,見她仰頭對自己露出大大的笑容,本想叫她往後老實點兒,卻一時心裡就軟了。

他的眉目與氣勢都緩和了起來,阿妧就放心地垂着小腦袋拱在靖王的身邊小口小口地吃飯,見她這樣依戀靖王,皇帝就笑着對霍寧香說道,“阿玄你是認識的。他和阿妧也親近,從小兒阿妧就是叫阿玄給養大的。”

“瞧着的確親近。”霍寧香目光落在阿妧歡喜快樂的臉上。

她和靖王的親近發自真心,甚至沒有一點的生疏,自然極了。

顯然是平日裡就親近慣了的。

不知怎麼,霍寧香就想到了之前在皇帝面前,他尚未知道阿妧的身份,卻已見靖王待阿妧的那股子親密。

他眯了眯眼睛。

阿妧的眼睛不會撒謊。

她喜歡靖王。

“從小兒養到大?”他突然問道。

見他彷彿是懷疑靖王居心叵測,皇帝也聽說從前南邊兒特別是皇族那特別亂,各種重口味。

顯然霍寧香也將靖王當成禽獸了,他急忙幫兒子撇清道,“阿香你誤會了。阿妧小時候胖嘟嘟的一顆糰子,阿玄那時就喜歡糰子,看見阿妧乖巧就喜歡得不得了,因此才養了她幾年。這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啊,阿香朕跟你講,那都是有感情地。”

皇帝就苦口婆心地對霍寧香說道,“養着養着自然就一口氣兒養到大了,阿玄也沒啥壞心,對阿妧那簡直就是情同兄……父女來的。”

皇帝一本正經地胡扯。

靖王一頓,繼而大怒,伸手一巴掌將面前的小案拍得粉碎!

小案上的膳食湯湯水水,頓時流了滿地。

“胡說八道!”

見了鬼的情同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