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冊 請安 木魚哥
大太太嘆了口氣,點了點五娘子的額頭,揮了揮手。 ..。
五娘子連忙又給大太太行了一個禮,才起身坐到二娘子對面。
眼下也快到晚飯時分了,晨昏定省,正是各房的女兒來給大太太請安的時候。
大太太喝了口茶,正要開口說話,門外就傳來了九哥歡快的笑聲。
九哥到了開蒙的時候,這陣子,每日裡下午都要去跟着先生讀上兩三個時辰的書,大太太費盡心機,爲他找了個極和氣的先生,因此九哥每次下學回來,總是十分高興。
“娘!娘!”他闖進了堂屋,直撲到大太太懷裡。“今日先生誇我字寫得很好!”
九哥小小的臉蛋圓滾滾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笑得十分興奮。
大太太的臉色立刻放柔了。“九哥乖!”
九哥得意地笑起來,這才下地給姐姐們行禮。
“二姐、五姐、七姐!”
二娘子很疼愛九哥,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身邊,拿出手帕揩掉了九哥鼻子上的一處污漬。
“以後寫字的時候小心點,別把墨汁到處亂撒。”
九哥嘻嘻的笑,看到五娘子臉色不對,就小小聲問二娘子,“二姐,五姐怎麼了?又惹娘生氣?”
五娘子本來僵冷的臉色就鬆動了,被九哥膽怯的態度惹得露了一絲笑意,“我壞話?過來,給我擰擰你的臉!”
九哥護住臉,怎麼都不肯過去,五娘子就身拿他,兩姐弟滿屋子亂竄,笑聲不絕於耳。
七娘子不禁也露出一絲笑意,屋裡的氣氛,無形間就鬆動了開來。
立春鬆了一口氣:她是最尷尬的那個,不好不把五娘子的事告訴大太太,又怕大太太生起氣來,五娘子遷怒於她。
她就笑吟吟地到大太太身邊,一邊爲她捶背,一邊說起了笑話。
不一會,姨娘們就都到了。
大姨娘到得是最早的,笑着給大太太和小姐們問了安,就站到了大太太身後。
五姨娘和七姨娘聯袂而至,七姨娘身邊還牽了六娘子,六娘子拜見過大太太,又給姐姐們行禮,七娘子也站起身給六娘子行了禮,往下挪了一個位置,讓六娘子坐在她上首。大太太眉頭微皺,卻也沒有說什麼。
五姨娘和七姨娘都規規矩矩地給大太太磕了頭,才起身依次序站好,幾個姨娘彼此望了望,都笑着互相點了點頭。
楊家畢竟是江南豪門,面子上的功夫,都是要做足的。
大太太屋裡,從來都是申初二刻用飯,申初一刻前後也就讓各姨娘、小姐回房的,足足到了申初一刻多了一會兒,四姨娘才帶着三娘子與四娘子進了正屋。
“我來遲了,請太太責罰。”四姨娘臉上永遠帶着笑容,三娘子四娘子也都給大太太請了安。三娘子臉上還是喜氣盈盈,四娘子卻是板着臉沒有一絲笑容,不知道的人,還以爲誰欠了她什麼要緊的物事沒有還。
大太太微笑着說了一句,“我知道你事兒多。”便把這一章揭了過去。四姨娘給大太太磕過頭,又給小姐們見了禮,這纔對七娘子說,“七娘子今日搬到主屋了?可還習慣?”
七娘子忙笑着說,“習慣的,習慣的。”便不再找別的話與四姨娘說。
四姨娘眼底閃過一絲火花,笑盈盈地站到了大太太身後。大太太看了看鐘,問,“八姨娘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樑媽媽忙說,“今日遣人去問的時候,倒沒說什麼。”
話音剛落,八姨娘就喘着氣,扶着個小丫頭走進了堂屋。
“……纔要出門時,又嘔吐起來,足足鬧得換了衣服,才能過來,請太太恕罪。”她楚楚可憐地說,作勢要跪下。
“懷着子嗣,就不要跪了。”大太太忙說。
楊老爺今年都快到知天命之年了,有了七個女兒,才只有九哥這個獨苗,若是八姨娘能夠生下兒子,大太太也是高興的。
八姨娘就站起身,嬌弱地站到了大太太身後,大太太問了幾個女兒在家學的事,又對七娘子道,“你明日裡也跟着姐姐們去上學吧,六歲了,也該認得幾個字。”
七娘子就起身低眉順眼地回答,“是。”
大太太看沒什麼事,就叫衆人散了。
大姨娘常年都是要留下來服侍大太太用飯的,沒有走,八姨娘最嬌弱,等不得大太太一聲,先扶着小丫鬟的肩膀走遠了。她是懷着身子的人,有免死金牌,大太太也不會和她計較這個。
四姨娘也就帶着女兒們要走,三娘子起身時,笑眉笑眼地對七娘子說,“七妹,這麼冷的天,怎麼穿得這樣單?我有件灰鼠斗篷,是穿小了的,你要是不嫌棄,姐姐回頭就給你送來?”
大太太眉一挑,大姨娘二姨娘低頭不說話,二娘子看了三娘子一眼,眼神銳利如刀。
其實,這事兒根本誰也沒瞞過去。
七娘子在心底嘆了口氣,起身笑着握住三娘子的手,三娘子略帶詫異地望着她。
“母親已經找了纖秀坊的師傅給我做新衣服,怕是這幾天就能得了。三姐的好心,七妹心領了。”七娘子露出真誠的笑容,“明日到學堂,還請三姐多加照顧。”
三娘子有些失措,四姨娘看了她一眼,她才笑着抽回了手。
“哪裡的話,一家人嘛,就要多照顧纔好。”她若有若無地看了五娘子一眼,又對大太太行了禮,才同四姨娘、四娘子一起出了堂屋。五姨娘和七姨娘趕忙跟着告退,逃也似地出了堂屋。
五娘子從頭到尾,都不敢擡頭。大太太掃了她一眼,嘆了口氣。
還好七娘子懂事!不然,自己的臉豈不是都丟光了?這事要傳到楊老爺那裡,自己又落下不是了。
“吃飯吧。”她疲憊地說,“立春打發九哥兒洗手去。”
立春就吃力地抱起九哥兒,往淨房走去,二娘子、五娘子也起身跟在立春身後,七娘子忙跟到了她們後頭。
九哥兒眨巴着眼,倒不曾出聲,只是在立春給他洗手時扭來扭去的,很不安份。
二娘子皺起眉,冷冷地看着九哥兒,九哥兒倒也有幾分怕他,就安靜了下來。
九哥洗完手,立春就抱着他出去了,二娘子的丫鬟清明上前倒了殘水,把白錫水壺裡的熱水倒了一盆底,又爲二娘子挽起了袖子。室內就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
“楊舞,你看看你今天做的好事。”二娘子一邊洗手一邊說五娘子,“有本事剪七妹的衣服,你怎麼不去剪楊珊的?柿子揀軟的捏,你有本事。”
她的口氣很重,七娘子不禁訝異地看着二娘子。二娘子神色冷沉,對她的注視,並不以爲意。
五娘子有絲羞愧,低下頭嘟囔,“我又不知道那不是我的衣服。”
“大姐姐又何曾和你見外?”二娘子把手伸給清明,清明拿着白布,仔細地揩拭着那柔嫩的雙手。“七妹妹進了正院,就是你的親妹妹,以後再和她爲難,仔細我扒了你的皮。”
五娘子雖然對着大太太都敢嬉皮笑臉,但卻像是很怕這個二姐,低下頭唯唯地應諾着。
穀雨上前接過了清明的差事,潑水倒水,請五娘子洗手。
二娘子意味深長地對七娘子點了點頭,帶着清明出了淨房。
房裡就只剩下五娘子、七娘子和穀雨了。
五娘子低頭用力搓洗着雙手,搓得手都紅了,才悶悶地道,“楊棋,你仔細着。”
“我自當仔細。”七娘子不以爲忤。
和七娘子說話,就像是一拳打到棉花包上,你喜歡她,她是這麼軟,你討厭她,她也還是這麼軟。
五娘子就又生出了一股無名火,她把手伸給穀雨擦乾,哼了一聲,就帶着穀雨離去了。
白露和立夏都在西偏院忙着收拾房屋,七娘子苦笑了聲,提了提白錫水壺,很輕鬆地便提了起來。
壺裡沒有殘水了,想來,往日裡只預備這三個少爺小姐洗手,也只有這麼多的分量。
七娘子沒來由地就有一點委屈。
她看着沉重的白銀荷花盆裡盪漾着的清水,猶豫着自己挽起了衣袖。
身後忽然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
白露站在門口,她的頭髮已經重新挽起了兩個丫頭髻,大小不一,倒有幾分俏皮,換上了新的蔥綠色襖裙,看着雖然有些慌張,卻也上得了檯盤。
“我來服侍七娘子洗手。”白露猶帶喘息,手中拎了個小小的黃銅水壺。
七娘子眼圈有些發熱,她低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白露是大太太屋裡出來的,對大太太屋中的行事規矩,很是熟悉,她上前潑了殘水,倒了一盆熱水,又拿起了一塊白布等着。
七娘子把手伸進水裡,感受着暖融融的溫水在指間流動,忽然就感慨起來。
這幾年來,她和九姨娘相依爲命,洗完手用手絹揩揩,也就了事了。
哪裡想得到大太太屋裡行事的規矩是這麼奢靡,這些白布用完了就丟到地上,想來是不會再用第二次的了。
這纔是真正的豪門。
七娘子把手伸給了白露,白露仔仔細細地揩拭了,跟着七娘子走出了淨房。
“餘下的事,自有人做。”白露輕聲對七娘子解說。
她現在初來乍到,自然是要多知道一些大太太屋裡的規矩。
七娘子點點頭,來不及多說什麼,就轉進了飯堂。
大太太起居都有固定的地方,飯桌一向是擺在堂屋西次間,這裡除了一日三餐用飯之外,並沒有別的用途,四壁擺放着博古架,兩張小小的方桌擺在屋中,大太太帶着九哥一桌,二娘子、五娘子對坐。
“七妹來了。”大太太笑着招呼,“坐到五姐下手吧。”
七娘子就走到五娘子下首坐下,正好和九哥面對面,九哥對她扮了個鬼臉。七娘子忍着不敢笑,九哥就覺得有些乏味,扭過頭與立春說話。
大太太臉上的笑意加深了。
楊家雖然是江南數得着的豪門,但一向是詩書傳家,行事作風,與乍富新貴差別很大。晚飯不過是八菜二湯,但樣樣都做得很精緻,分量雖然不多,三個人分卻正好。廚房想來也是用了心思的。
二娘子和五娘子都只吃半碗飯就放下了筷子,七娘子也就吃了半碗,便不敢多吃了。
其實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半碗飯,不過是填填肚子而已,說飽,倒還未必。
吃過飯,換了茶來,三人對坐着品茶,安安靜靜的一句話都沒有。就連九哥,也是細嚼慢嚥,吃相文雅。
七娘子看了倒是多了幾分放心:大太太在教養九哥上,還是很用心的。
吃過飯,三個姑娘結伴回房。
楊府佔地很大,姑娘們過了八歲,就各自住到百芳園的小繡樓裡去,不過五娘子是大太太的心頭肉,一直還住在主屋東偏院,九哥最受寵,與大太太住在一屋裡。二娘子已是搬到了園子裡的一片竹林裡,她住的小樓有個好名字,叫做幽篁裡。
倒是比瀟湘館來得更文雅些,七娘子心中暗想。
二娘子素來寡言少語,纔出了堂屋,便扶着清明拐出了垂花門。七娘子對五娘子點了點頭,也就轉身走開。
五娘子今日犯了好大的錯,心裡肯定憋着火,她不必和五娘子多說什麼,多說,反而多錯。
西偏院已經被拾掇得很乾淨了,進了院子,就能看到主屋裡透出的隱隱燈火,兩邊的小耳房也亮着燈,七娘子停下腳步問白露,“怎麼安排的?”
白露不動聲色,“幾個婆子平日裡都是回去睡覺的,東邊耳房做了淨房,倒座南房騰出了兩間,四個小丫鬟歇在裡面,我與立夏不值夜的時候,就睡在西邊耳房裡。”
怎麼把被塞得滿滿的倒座南房騰出兩間來,那就是白露的事了,七娘子沒有在西偏院坐多久就被拉了出來。立夏又是個沒經事的,白露一個人把事兒安頓成這樣,可見得是個能幹的。
七娘子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說了聲,“你們兩個也要有自己的屋子纔好。”就與白露一道進了主屋。
堂屋正當中,擺了酸枝木八仙桌,兩三張圓凳隨意地放在桌邊,桌上擺着大理石小屏風,燭臺上立着三四根蠟燭,屋內很亮堂。屋角放了兩個博古架,架上零零碎碎地擺着些瓶罐,博古架中間空出的牆面上掛着一幅對聯:月來滿地水,雲起一天山。
“很幽雅。”七娘子含笑看了白露一眼。
白露愣了一會兒,才低頭稱謝。她沒想到七娘子能覺得出好。
還是小看了七娘子,白露在心底暗暗責怪自己。
“對聯是哪裡拿來的?”七娘子一邊往裡屋走,一邊問。
“是二娘子送的。”白露跟在她身後,說着,“您才進了正院,她就打發人送了來。”
七娘子已經走進了東里間,那是她的臥室。
才進臥室,她就愣住了。
臥室當中也放了張酸枝木梅花桌,桌上放了一小盤銀子,帶着霜的銀錠子碼得整整齊齊,在燭光下閃着異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