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變

庶女生存手冊 善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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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又問了幾個問題,這才疲憊地吐了一口氣,將手中的活頁,遞到了小松花跟前,“你自己看看,若是說得沒錯,就摁了手印。”

小松花卻是看都不看,只是在衣上拭了拭手指,便要去咬,七娘子忙止住了她,又拿起印泥,讓她摁過手印。這才一邊收拾案頭的東西,一邊叫人進來,“帶她下去洗澡吃飯,讓她好好睡一覺,把下一個人帶進來!”

竟是絲毫都沒有休息,照舊是虛應故事地將餘下的七八個人審過了一遍,這才示意下人們進來休息,自己帶上書冊,和許鳳佳一起出了屋子。

許鳳佳自從進屋之後,就是一片沉默,一直到此時和七娘子一道走出門來爲止,竟是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兩夫妻站在屋外,望着暮色,一時竟是誰都沒有說話。

七娘子勞累了一天,又兼用心過度,此時只覺得頭暈目眩,在檐下站了站,才勉強凝聚起力氣,輕聲催促許鳳佳,“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了……”

許鳳佳嗯了一聲,卻還是一臉的深思,直到隨七娘子進了西三間,才摸着下巴,緩緩地問她,“你這個房間,佈置得倒很有意思。把窗戶糊上紙張,這是爲了什麼?”

男人就是男人,當此情景,如果是一個女兒家,只怕早就和七娘子議論起了五房的險惡用心,許鳳佳想的卻是七娘子把審訊室佈置得很不錯。

七娘子不禁啼笑皆非,“你現在又沒有刑訊的需求,就算有,哪個刑房不是黑乎乎的,我這一點手段,又算得了什麼。”

許鳳佳卻很認真,“還是算得了什麼的,我看小松花到了後頭,爲了讓她睡覺,真是巴不得什麼都告訴你了。從前我是一點也沒想到,不讓一個人睡覺,原來是這樣殘酷的刑罰。”

他大有欽佩之色,火熱的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七娘子,半晌才感慨道,“唉,可惜你不是男人。不然當年西征,若有你在身邊,也不知道能省我們多少事!”

七娘子白了許鳳佳一眼,輕聲道,“若我是男人,纔不會這樣費盡心機,在內宅中爭鬥……拿了楊家的錢到鄉下買幾畝地,每天逍遙浪蕩,日子不知過得多麼自在,哪裡和今時今日一樣,費盡了心思,和幾個妯娌這樣鬥、鬥、鬥!連納妾不納妾,都還要受人的臉色。”

她平時提到許家家人,是絕沒有一句不好,尤其當着許鳳佳的面,更是從不抱怨平國公,此時難得口出惡言,許鳳佳也不禁一怔,他摸了摸七娘子的頭,小心翼翼地道,“怎麼,是不是又發燒了?看你一臉的倦色——我看今晚就不要再談這事了,先睡?”

七娘子話一出口,自己也感到後悔,見許鳳佳又這樣陪着小心,越發有些愧疚,她搖了搖頭,很有幾分不好意思地道歉。“就是心頭一時間很煩惡……”

頓了頓,又慢慢地走到許鳳佳身邊,將頭靠到了他肩上。

許鳳佳動了動手臂,頓時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又上下撫摸着七娘子的背心,安慰她,“既然算定了是五房再沒有錯,接下來的事,你就交給我去辦,你也別再操心了。鍾先生不是說了,你這個病要少用心纔將養得好……”

七娘子想到權仲白的話,一時間心頭更是煩悶,她悶悶地道,“我還忘記告訴你——”

就將權仲白的話說出來給許鳳佳聽,又跺了跺腳,惱恨道,“真是討死厭了,他也是,五嫂也是,公公也是,祖母也是,一家人好好的日子不過,我算計你你算計我的。我,我……害得我小孩都不能生!”

她一輩子難得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許鳳佳不禁縱聲大笑,親暱地在她耳邊道,“小時候你要是肯對我這樣發一發嬌嗔,我簡直不知道要多高興呢……”

見七娘子眉立,他忙又道,“現在也高興,現在也是高興的。”

又放低了聲音安慰七娘子,“不要緊,你還年輕,往後十多年間,愛生幾個就生幾個,就是不生,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當時天下男人,再沒有不看重子嗣的,尤其是許鳳佳的身份,即使已經有了四郎、五郎,他始終還有很大的生育壓力。七娘子雖然心頭一甜,但也忍不住悶悶地道,“撒謊,真的生不出,你又該着急了。”

許鳳佳卻搖了搖頭。

他熱得發燙的雙眼,對準了七娘子的剪水雙瞳,竟是有了罕見的嚴肅認真。

“孩子這種事,還是看緣分,求也求不來的。”許鳳佳又收緊了懷抱,將七娘子抱緊了。“我問過權子殷,他說你氣虛體弱,就算將來將養好了,生育時危險始終要更大一些。如若沒有跨過這一關,豈不是得不償失?這一生寧可就四郎、五郎兩個,我也不願你拿着命去拼……”

他一向是嘻嘻哈哈,言笑無忌,很少將心思顯露到面上來。唯獨只有幾次動情時,才流露出心底的情緒,七娘子與他雙目相對,一時間不禁怔住,只覺得這一年多以來的種種辛酸,在許鳳佳的這一望裡,居然也就這樣漸漸地消解開了。想到他處處迴護,爲了當時一諾,不惜再三忤逆平國公,私底下更是罕見地開明,對自己和封錦的來往,雖然吃醋,卻也尊重她自己的意願……

她的雙脣就慢慢地揚了起來。

很多事,真是要細水長流,才能水滴石穿。

“話也不是這樣去說的。”她軟軟地道,“以前並不覺得,倒是現在才明白過來,生孩子也不是爲了傳承香火。”

她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盯着許鳳佳的領口輕聲道,“若是嫁到別人家裡,我也未必會動這個念頭。”

以七娘子的性子,這句話,已經是難得的甜言蜜語。

許鳳佳頓時連連嘖聲,“今兒是太陽打從西邊出來?楊棋居然說了這種話——”

七娘子惱得接連捶打了他幾下,想了想小松花的話,又不禁嘆了口氣,低沉地道。“就是忽然間覺得,這樣機關算盡,什麼事都要繞上七八個彎的日子,我已經過得夠了。”

她擡起頭來,略帶些懇求地望着許鳳佳,輕聲道,“查了五姐的死之後,再過些年,等父親……我們就分家。過一過簡單的日子,乘我還能生,調養好身子,爲你生個娃娃。這一世,我是再也不想算計了。”

許鳳佳深深地注視着七娘子,半晌,才點頭道,“好。把善禮的事查清楚之後,你這一世,便再無須這樣操心。”

一如既往,這句話一點都不浪漫,卻讓七娘子感到無比安心。她一下縱身入懷,又緊緊地抱住許鳳佳,在他懷中如釋重負,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屋外忽然又傳來了孩童清脆的笑聲,緊接着便是四郎和五郎脆嫩的童聲隔着門飄了過來,“爹孃吃過晚飯沒有?”

兩夫妻忙分了開來,七娘子一邊整理鬢髮,一邊開了門,“四郎、五郎又吃過飯沒有呢?”

四郎、五郎都道,“吃過了。”五郎更是眨巴着大眼,質問七娘子,“我們晚飯前過來,立夏阿姨說,爹和七娘都有事出去了——是做什麼去了呀?”

七娘子不禁一笑,“自然是有事嘛,五郎連這件事都要管?”

就安頓着兩個孩子在身邊坐下,“既然來了,就罰你們陪爹吃飯。”

四郎含着一枚松子糖,含含糊糊地問七娘子,“娘不吃飯嗎?”

七娘子笑道,“本來是不吃的,可要陪你們的爹,也只好吃一點了。”

許鳳佳敲了七娘子腦門一下,纔在兩個孩子對面落座,威嚴地問,“今天先生都教了什麼?”

偏偏他對孩子們越嚴厲,兩個孩子卻越愛粘着他,五郎就要爬到許鳳佳腿上坐,一邊舞動着手腳,一邊嬌聲道,“先生教我們畫了畫,還、還教我們寫了十個字——”

“還教我們背了一首詩!”四郎又搶着背,“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五郎就合着急急地道,“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嗯。”許鳳佳點了點頭,又道,“這首詩,你們回頭也要能默寫下來是最好的了。”

七娘子忙道,“別聽他的,先生讓你們怎麼做,你們就怎麼做。你們爹呀,就只會心血來潮,給你們添功課!”

許鳳佳一瞪眼,還沒有說話,四郎、五郎就笑着道,“還是娘最好了!”

西次間內,丫鬟們來往穿梭,擺着晚飯,又爲西三間添了燈火。透過玻璃窗子,燈火融融處,依稀就傳出了一家人此起彼伏的笑語聲。

雖然兩個人心裡都藏得住事,不至於一出門就開始討論小松花的口供,但七娘子到底沒有別的消遣,全心全意,都在辦五娘子的案子。等到吃過了晚飯,將兩個孩子哄回了西翼去睡,各自梳洗過了,七娘子就和許鳳佳商量。“你看,該不該將肖家老兩口請來訊問一番呢?”

許鳳佳倒也難得地沒有提‘晚飯後不談風月’的規定,他放下了手中的書冊,略作沉吟,便以徵詢的語氣問七娘子,“我看還是別打草驚蛇了?”

從前只曉得說一不二,如今終於也會徵詢自己的意見了。七娘子抿脣笑了笑,自己又盤算了一會,才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本來把人拉上來盤查,就已經夠打眼的了。五嫂最近這麼不消停,只怕還是因爲這件事,要是提審肖家兩口子,我怕她着急起來……”

她並指成刀,在空中虛虛地劃拉了一下,續道,“吳勳家的雖然被打發到了莊子上,但到底沒有喝藥,必要的時候,她的指證也是蠻好用的,我們不必因小失大,現在,還是要先找到五嫂這一番計策的證據。”

許鳳佳想了想,又自嘆息起來。“聽說是她,我怎麼連一點訝異都沒有,就覺得果然是她……唉,此女也算是個人物,沒想到居然喪心病狂至此,作出了這樣的事來。”

他畢竟是個男人,只是稍微嘆息幾句,就問七娘子,“這件事,你打算怎麼查?有什麼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沒有?”

竟然已經是隱隱有了唯七娘子馬首是瞻的意思。

當今大秦,胸襟及得上許鳳佳的世家子弟,恐怕也不太多了。

七娘子心中感慨,面上卻沒有露出一點,免得許鳳佳又驕傲起來,她沉思了一會,就和許鳳佳商量,“我始終放不下的,還是祖母那裡不知去向的十萬兩銀子。以五房的本事,賠本生意她肯定是不會做的,十萬兩銀子,斷斷不會是蝕本蝕沒了的。還有四嫂說的五萬兩銀子,加起來也有十五萬兩現銀,說得上是一筆鉅款了。她的動機,並不難猜,我也已經有了一點想法。只是這十五萬兩銀子究竟去了哪裡,我是好奇得很。”

“高利貸那邊,有沒有消息?”許鳳佳雖然並不贊成七娘子去找封錦起五少夫人的底,但既然送了信過去,反倒是問得比誰都積極。“按理說都是四九城裡的事,怎麼說,幾天內也都該有了答案。”

“表哥公務繁忙,一時顧不到這裡,也是有的。”七娘子不免爲封錦辯解了幾句,又續道,“我總覺得十五萬兩拿出去放高利貸,實在是太不穩當了,她恐怕也不敢……這十五萬兩,恐怕還是有別的去處。只是一時間也想不上來,十五萬兩本錢的生意,又是怎麼能偷偷地做。又爲什麼不能和祖母說明白,非得要用騙的,去騙出那十萬兩來。”

兩個人計議了一番,也都覺得奇怪。要知道十五萬兩雖然不多,卻也絕對不少,就是開個銀,也都夠了。不過不管是什麼生意,也都不是悄無聲息可以做起來的。而如果是正當生意,五少夫人更沒有必要瞞着太夫人。

說來說去,到底還是線索太少,也都沒個答案。許鳳佳索性就不提此事,又若有所思地道,“你說,五哥對這些事,知道得又有多清楚呢?”

五少爺平時嘻嘻哈哈的,和許鳳佳看着倒很親熱。七娘子也拿不準兩人關係到底如何,正自尋思時,許鳳佳又道,“按理說,五哥的性子和大哥一樣,都沒有多少爭強好勝的心思,不像是三哥、四哥那樣銳意進取。這麼大年紀了,還在宮中做個侍衛,也沒有謀外放的意思……”

他的手又不禁放到了胸前,緩緩地摩挲了起來。

七娘子知道他肯定是又想到在廣州的那一次遇險,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低聲道,“人也是會變的。尤其娶了五嫂之後,枕頭風吹着……”

許鳳佳的目光就悠遠了起來,他慢慢地道,“唉,從小我受了先生的責罰,在太子爺那裡受了氣的時候,也就是五哥會聽我訴訴苦了。”

他閉上眼,又收緊了拳頭,半晌才輕聲道。“只盼着兄弟鬩牆之事,下一代,是再別有了。”

媽的,死**到底要抽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