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牌

庶女生存手冊 底牌 木魚哥

七娘子頓時微微一皺眉。

當然,許鳳佳可能也有別的途徑可以聯繫到連太監,並且安排一次會面。但他和連太監根本也並不熟悉,在這件事上回絕了封錦,似乎並不明智。

是因爲五娘子?

她不禁探索地望向了許鳳佳,在心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很多事雖然兩人都可以迴避不提,但是並不會因此褪色,五娘子畢竟曾經是許鳳佳的妻子,他可能已經調整了心態,將她當作妻子來看待,那麼因此對封錦缺乏好感,似乎也是很自然的事。

許鳳佳卻並沒有迴避七娘子的眼神,他回望着七娘子,坦然而肅然地解釋,“封子繡眼下管的就是情報,連太監畢竟身份敏感,我們私下接觸,他往上報也不好,不往上報也不好……我看,還是你親自向連太監述說一次,會好得多。”

七娘子一下反而好奇起來,她詰問,“即使他給我送了金玉如意,你又怎麼能肯定這是他自己的意思,沒準是表哥——我可不覺得寧嬪一請,他就會進景仁宮說話。就算是見面了,也不見得我就能請連太監安排一次會面……”

許鳳佳忽然笑了,他舉起手放在脣邊,輕輕地噓了一聲。

“楊棋,你太讓我失望了。”這話與其是個指責,倒不如說是個調侃。“我以爲你能猜得出來纔對。”

七娘子倒退了一步,狐疑地眯起了眼。

許鳳佳話裡的意思,她當然還不至於聽不懂,事實上,這也是她這幾天來的懷疑。

如果只是憑着金玉如意,就敢將和連太監接觸的工作放在七娘子肩上,不要說平國公,就是七娘子自己,對許鳳佳的評價都會降低幾分。

可許鳳佳又是怎麼知道的?連太監的這段往事,應該是他本人最不堪的秘密,而如果連許家都知道了……楊家是不是也能知道?

“告訴我。”她輕聲要求。“在這種事上別和我兜圈子!”

話出了口,七娘子才發覺自己的語氣實在有些過於激烈了:這當然不是什麼好事,現在她暴露了自己對連太監一事的在意。

許鳳佳的眉毛頓時就往上揚了起來,他笑了。

“求我?”

看吧,一旦沒有好好地僞裝自己,惡果頓時就浮現出來了。

七娘子挫敗地嘆了口氣。

從小到大,這男人真是沒有變過!

“別鬧了!”她皺起眉,“這種事不是拿來說笑的!”

“噢,好。”許先生乖巧地點點頭,嚴肅了神色,又坐直了身子,語調沉肅地要求。“求我。”

七娘子生平第一次起了徒手掐死誰的衝動。

“你討厭!”她隨手抓起手邊的小迎枕,丟向許鳳佳,“說事情就好好說事情,別耍無賴——哎呀!”

許鳳佳隨手接過迎枕,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來,直接就壓在了炕上,七娘子雖然極力掙扎,但又能有什麼用?

武將就是不好!如若是個讀書人,不要說抓起來丟到牀上,就是要打橫抱起自己,恐怕都要費一番功夫了。哪裡會和許鳳佳一樣,和抓一隻抓就抓,說丟就丟?

自從初.夜後沒有多久,她的小日子就來了。許鳳佳忙得厲害,很多時候回屋時她已經睡着了……

“現在還是白天!”七娘子一邊掙扎一邊嚷,“待會還要給母親請安……啊!到、到牀上去……”

在沒遮沒攔的炕前,七娘子還沒那個膽量——更別說簾子還沒拉,透過明晃晃的玻璃窗面,外頭的人若是有心,很容易就能發覺屋內到底在鬧什麼勾當。

低沉的笑聲就伴着她一路上了螺鈿拔步牀,牀頭的百寶嵌碧玉美人圖,在白日裡似乎也更光潤了幾分,七娘子瞪着美人的雙眼,心不在焉地思忖着腦海裡的衆多難題。

連太監會是個怎樣的人,他心裡是不是也有關於當年往事的真相,他……會不會……

她的思緒飄了起來,漸漸地零落成了碎片,在許鳳佳的進逼下輾轉抗議,然而,一切反對,最終還是被這個青年霸王強硬地碾了過去。

“這一次就舒服多了吧?”良久,許鳳佳才懶洋洋地問,他從七娘子身上翻下來,趴在枕邊爬了爬散亂的長髮。

七娘子眨着眼,努力從劇烈的喘息中回過神來,不及細想,就抱怨起來,“一點都不舒服!還是會疼……”

在迷濛的視線裡,她注意到許鳳佳肩上的白紗布已經撤去,雙手就像是有自我意識一樣,就撥開了長髮,仔細地審視着許鳳佳的身子。

傷差不多都收口了,許鳳佳沒有說謊,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勢,只是右胸側的那一道擦傷還留了痕跡,肩背處的幾個傷口,現在連疤痕都淡了。

“好得真快。”她低聲說,理智一點點回籠,只可惜,原本的怒氣卻不知消融去了哪裡。

許鳳佳慵懶地笑了。

“有了連太監這條路,就好得快了。”

看來,他應該是在回京之後纔想到藉由七娘子接觸連太監的辦法,在之前,許鳳佳恐怕想以傷勢爲藉口,迴避南洋之行。

七娘子眯起眼,爲快感所模糊的視野漸次清晰起來,她側過頭迎視着許鳳佳的雙眼,咬了咬脣,還是開口催促,“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連世叔和我孃的事的?”

這裡的娘指的當然不是大太太。

許鳳佳一點都沒有訝異——這更證實了七娘子的猜測:他多少是已經猜到了連太監與九姨娘之間的往事。

“連太監雖然低調,但也絕不是什麼神秘人物。”他的聲音醇厚而流暢,就像是一道溫暖的緞帶,在七娘子耳邊縈繞。“自從金玉如意一事之後,父親就在私底下打聽了一些往事,我們許家在京城畢竟經營多年,有些消息來源,是別家比不上的。”

七娘子的眸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許鳳佳知道九姨娘當年的私事與平國公本人知道,對七娘子來說,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再怎麼不願意承認,大秦的上層婦女是從來沒有改嫁一說的,許鳳佳已經是她生命裡唯一的男人了,很多事,他參與是名正言順。

但平國公就不一樣了,對她來說,這是個徹徹底底的外人,由他來挖掘九姨娘當年的**,七娘子只覺得一陣噁心。

“連太監多年以來對繡品的愛好,是京城有名的。”許鳳佳卻似乎並沒有留意到七娘子的不快,而是自在地往下敘說。一頭說,一頭伸手梳順了七娘子散亂的長髮,將凌亂的釵簪解下,捻在手中把玩。“父親稍微留意,就發覺他對先頭如夫人的繡品情有獨鍾,多年來京城上的凸繡小件,幾乎都被連太監本人蒐羅殆盡。”

“不過,父親畢竟沒有親自下過江南。”他的聲調輕了下來,就像是耳邊的絮語,“你知道我帶下江南的人馬中,有多少是燕雲衛的干將?楊棋,恐怕你都很難想象,這些人的能耐要遠比你想得更大得多。我下廣州時,特地在蘇州多留了兩天,不過是去如夫人從前老宅附近略一打探,事情自然就清楚得多了。”

是他將燕雲衛的人佈置到江南各處的,也算是這羣人的老上司,這種事表面上看,只是在關心自己的新婚妻子,燕雲衛沒有這個道理不行個方便。而連太監已經拋棄舊姓,要從這往事聯想到連太監,是難了一些。就算是封錦知道,恐怕也不會對許鳳佳怎麼樣——畢竟兩人中間,還隔了個七娘子。

七娘子再一次對自己承認:她身邊的這個男人雖然缺點無數,但卻並非無能之輩。

“父親知道這件事麼?”她也壓低了音量,又皺着眉抖了抖肩膀,“噯呀,癢死人啦。”

許鳳佳一邊低笑,一邊收回了在她肩頸處巡遊的長指。

“我已經成家立業,連自己的孩子都有了。”他的目光卻是深沉的,“我們六房,總也要有自己的底牌。”

許家畢竟有七八個兒子,並不像是楊家,大老爺就算再不滿意九哥,也沒有別的選擇。

七娘子的目光也跟着幽深了起來。

平國公是國公府內當仁不讓的一家之主,可以說很多事雖然他不參與,但決策者與裁決者,都不可能旁落。五娘子的死,世子位的傳承,甚至於是許鳳佳本人之後的行止,最終都要由他來把關。

她一直以爲許鳳佳和平國公之間關係和睦,畢竟從十三歲起,他就跟在父親身邊打仗。所以很多話,七娘子也不想多說。

只是聽許鳳佳的言外之意,他和平國公之間,也決不是坦誠相對、無所不談。

“你見過連太監沒有?”她換了個話題。

至親至疏夫妻,儘管兩人在很多事上的利益是一致的,但七娘子也決不會隨意向許鳳佳議論平國公、許夫人的不是。

“見過幾次。”許鳳佳也沒有執着於之前的話題。“你大可以放心,要猜到他和如夫人之間的聯繫,必須要對楊家,對他都很熟悉,這樣的人,全京城也找不到幾個。如夫人的**,並不會隨意被人挖掘談論,使得逝去者在地下還不得安寧。”

七娘子一下咬住脣,別過頭去,不和許鳳佳對視。

不論是非恩怨該如何計算,九姨娘的一生,無疑是極其悲愴、極其落魄與難堪的。不管是什麼原因,七娘子都不願在這麼多年之後,讓她的死再成爲衆人口中的談資。

這點最細微的心情,恐怕只有她能明白自己的堅持,許鳳佳……憑什麼就這樣平平淡淡地說出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才若無其事地放過了這個話頭。

“那就好。”她低低啞啞地回答,瞪着眼前光裸的蜜色肩頸,注視着許鳳佳的胸前平緩的起伏。“他是個怎樣的人?”

“人很和氣,也很文雅,飽讀詩書,不是那一等無知宦官內侍。他對誰都是一張笑臉,很少給人氣受。”許鳳佳的長指又尋到了七娘子的下顎,輕輕上頂。“看着我。”

七娘子想躲,但她的指尖尚且燃燒着激.情後的倦意,而許鳳佳的掌握又那樣輕柔,她只能放任自己被許鳳佳的眼神捕捉住,被那熾熱的溫度籠罩在了下頭。

這一點都不舒服。

“皇上對宦官內侍,從來都不假辭色。”許鳳佳的音量依然不高,“唯獨對連太監卻極尊重,甚至於比對臣子更多了幾分推心置腹。國事千頭萬緒,家事也不省心,很多事我們臣子不方便做的,都是連太監爲皇上安排。兩人之間的情誼,甚至於連我也要後退幾步。封子繡這些年來聲勢很盛,似乎是皇上唯一的心腹,其實私底下說起信重,還是要數連太監。封錦不過是佔了美貌的便宜,也吃了美貌的虧。”

提到封錦,他的話裡又出現了一股澀然。

七娘子心下頓時就想到了五娘子。

她垂下眼,只覺得心頭意緒紛亂無比,猶如一團絲麻,要找個頭緒都難。

“聽起來,倒像是個和氣的長輩。”

她將亂麻一樣的心緒全都推進了心底深處,重又把心思集中到了和許鳳佳之間的對話上來。

“和氣是真的,手腕和心計,也差不到哪裡去。”許鳳佳的語氣就淡了下來。“他是周貴人當年放在太子身邊的唯一一個侍從,如果沒有三分城府,早就被人除去。這麼多年下來,不但屹立不倒,還將皇上的心籠絡得妥妥帖帖……這裡頭藏的,可不止是一點手腕。”

七娘子輕輕地應了一聲,在心底描繪着連太監的長相,到目前爲止,她心中出現的是一個慈和的老太監,除了臉譜還是空白之外,行事、動作,似乎都有了一個預設的印象。

“那……太妃呢。”她翻了個身,同許鳳佳一起趴在枕上,疲憊地順了順鬢邊的碎髮,“這次進宮,怎麼說都要給太妃問安……”

許鳳佳似乎暫時放過了她,並沒有繼續和她對視的意思,他翻過身來,望着帳頂,沉吟了片刻,才輕聲道,“自從我去西北,多年來已經沒有進過後宮給太妃請安,多年前的印象,已經模糊。娘這幾年身體不好,不能進宮,祖母又年紀老邁,要想知道太妃的性子,你還得問問嫂子們。”

他想了想,又道,“或許大嫂心裡是有數的,她畢竟過門早,前些年娘帶着她進宮過幾次,也就是五嫂接過家務之後,才換了人出去應酬。你沒事的時候,也可以多去至善堂坐坐。大哥性情溫和,和我的關係一直是不錯的。”

許于飛身上只有捐來的功名,多年來也沒有出仕的意思,和許鳳佳的關係當然差不到那裡去。

只是七娘子一想到大少夫人那死氣沉沉的表現,就不禁有些發毛,她輕輕地應了一聲,“我知道了,明兒就去至善堂坐坐。”

許鳳佳滿意地嗯了一聲,又輕聲叮囑,“太妃畢竟是祖母的親生女兒,雖然和娘處得也不錯,但很多事,也不是那麼好說話的……若是給你委屈,你就只管受着,橫豎一年也見不到幾面,能忍就忍了吧。”

七娘子心下已是瞭然:許鳳佳說得客氣,只怕太夫人和許太妃對當年的婚配人選一事,都是心裡有數的,沒準太妃因此就對自己有了先入爲主的偏見,也未可知。

她不禁埋怨地白了許鳳佳一眼,才應允下來,“我心裡有數的——你看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快起來換衣服?該四郎、五郎……哎呀!你、你又來……”

才撩起半邊的牀帳,就又被放了下來,帳內傳出的聲音,也很快模糊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