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句話出自《孫子計》。我以前一直以爲這句話只適用於兵家,萬沒有想到,這句話竟還適用於匪夷所思的命運。上帝他老人家,竟也喜歡打這手牌的。
我瞠目結舌地看着,好像變戲法一般,出現在密室裡的樂絃音。
大衛?科波菲爾大變活人的魔術,也沒有這麼新穎的啊。樂絃音這傢伙,他是怎麼玩的呢,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神啊,你還是帶我走吧,這個世界忒不可理喻了。
我心裡這種難以置信的情緒,當然也是這密室中,其他人的思量。
樂絃音卻如神衹一般,站在那堵牆前,單手環抱着之前由晉安親王扔出去的我的孩子,旁若無人,芝蘭玉樹。
他是怎麼接到我的孩子的,我根本沒看清楚,原諒我那個時晉安親王這人,虎狼心性,又有超脫一般常人的隱忍,一旦發難,實難對付。
我雖沒有明問,韃韃國京城之中,狀況如何,但想來不會太好的。
晉安親王敢率領着他的一衆親隨,跑到狄瞬的祖宗祠堂裡來,還敢拿火藥來炸,若不是胸有成竹,那就是瘋了。
要知道狄瞬如今雖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但狄瞬的地位在那兒擺着呢。人家不只是恭穆親王,人家還是皇貴君,而且據說家族勢力強大,要不是真發生了叛變動亂,哪個敢來他家祖宗祠堂撒野。
不知道秦晉怎麼樣了,他本是在上面,做裡外聯繫的,但自從我和悅官妖下到密道以後,就一直沒有見到過他了。
如今晉安親王都帶人闖進來了,他卻還不見蹤跡,該不會是也發生不測了吧!
我的臉色又暗了一分。
眼前,只看着晉安親王與悅官妖打在一候正想着咬舌自盡,根本沒有擡頭。要知道後面還有這麼一出,我一定目不轉睛地盯着看。這一神奇偉岸的一幕錯過了,真是可惜的很。
樂絃音身穿一件黑色遍身纏暗繡金龍紋的袍子,腰間並沒有紮帶子,顯得這袍子鬆鬆垮垮地穿在身上,卻並不覺得邋遢,反而自有一種落拓在裡面。
他一頭披墨似的長髮,隨意綰着,用同色系的黑絛帶子扎着,一張俊臉倦染着淡淡的風霜之色,微微半合的丹鳳眼,斜抿出一條不屑的線條,流露出一絲不耐。
我與樂絃音認識得久了,早就發現了他這個人的奇特之處,他那雙眼睛,瞧天瞧地瞧物就是不瞧人。
除了我之外,我還真沒有看到過,他仔細地正視過誰,真真是目中無人、萬物如塵埃的。
悅官妖、秦晉等與他親近之人,他還不願意睜大眼睛去看呢,何況是晉安親王之流。
站在樂絃音對面的晉安親王,剛剛還一臉囂張,如今卻像是吃了大便一樣的難看。
我不知道他以前見沒見過樂絃音,但看他流露出來的表情,就算以前沒有見過,如今也猜出來,來人是誰了。
晉安親王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你,你,怎麼會是你,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晉安親王未見得是怕的,應該也是受驚嚇的。如今這般光景,見到樂絃音,就恍如見到鬼一樣,是個人都不會表情正常的。
我都已經被刺激得毫無形象地盤腿大坐了。單手拄着下頜,手肘撐到腿膝處,等着看現實版‘聊齋志異’。
“想出現,就出現唄!”樂絃音神回覆,我都被氣得噎了一下,何況乎晉安親王。他以爲他是孫悟空啊還是曹操,說着就能到啊。
“你不是應該在烏山腳下嗎?”
烏山是攻入大印皇城的最後一道防線,說來也巧,那也是大印皇陵的所在地,更巧的還是我和樂絃音第一次相識的地方。
那夜的樂絃音也是如現在這般,忽然出現在我的面前的,神龍見首不見尾,好像夜風般來去的。我當時就如中了毒一般,着了他的迷,一發不可收拾。
“你到是清楚我的所在,”樂絃音仍不擡眸,只不過相比之前那幾欲合攏的雙眼,此時的縫隙卻是大了些,眼中所有精光傾泄而出,均落到他懷中的小嬰兒身上。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角微微上翹,似是笑了。
他應該是看清楚那孩子的長相了。小傢伙出生不過十幾天,眉眼卻已經漸漸長開。
嗯,我暗咳,不得不承認,越發地像他親爹樂絃音了。我相信哪個父親都願意看到自己的兒子長得像自己吧。
哪怕他自己長得不如人意、別人長得人見人愛,他也希望自己兒子像着他,而不是像別人的。這是人之長情,千百年不變的正理。
“即使清楚了,你也不是出現在這裡了嗎?”晉安親王自嘲地說:“本王想不清楚,到底算錯了哪裡?”
晉安親王所疑惑的,也正是我所不解的。
但是,奈何樂絃音與晉安親王,雖然都是不同國家的王室親王出身,卻完全是兩種不同性格的人。
晉安親王常年無間道,被壓抑得幾欲變太,因此成就了複雜的人格。
他折磨你的方式就是看着你如困獸般的掙扎,他用言語說得你心疼肝疼外帶全身疼。
樂絃音則不同,他是按照暗門殺手的方式教導出來的。就算你有一肚子的疑問,他也絕不會像之前晉安親王那般,一邊折騰你一邊替你解惑的。
——樂絃音最不屑的就是口頭功夫、語言遊戲,他更講快速地進攻和直接穩固地達到目的,一招致敵人與死地。
所以晉安親王問他,他也只是簡明扼要地說:“你打下懸崖的人不是秦晉,而是我。”
這種要害句子,別說是心思縝密的晉安親王了,就如我這般小白都能從這句裡,聽出苗頭來。
晉安親王的殺招對付秦晉,或許能要了秦晉的命,但如果當秦晉和樂絃音互相調換,那所謂的殺招,就如一把沒有開刃的刀一般,捅過去,也沒有任何殺傷力了。
像樂絃音這戰神級的人物,多少高手能奈他何,掉懸崖什麼的,估計着,那是他自己願意跳的,用的是金蟬脫殼的計策。不但可以迷惑晉安親王,還可以讓自己以隱形人的身份活動周旋。
好,好聰明,不知這招是誰想出來的,爲什麼之前都沒有人和我通通氣,如實告訴我,害得我日夜擔心,差一點連生孩子都難產而死啊。等天下太平了的,我不折騰死秦晉和樂絃音這兩個混蛋的,以報我心頭這份怨恨,氣死我了。
密室之中,氣息沉窒了好一會兒,我才聽到晉安親王長長地喘息道:“好,很好,原來竟是這般,本王還以爲算計得周全,萬沒想到,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想來阿夏莎那裡……”
未等他說完,樂絃音接話道:“女皇陛下那裡是真的受傷了。”
晉安親王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正常,他冷笑道:“那又如何,本王一點不後悔,成者王候敗者寇,何況本王未必會輸。”
他的目光裡泄出一片陰毒來,死死地盯着樂絃音說道:“本王早有耳聞,大印樂絃音乃戰神陰家嫡外孫,天生勇武,功力高深,本王今日有幸,到要試上一試。”
樂絃音一點不客氣,只惜字如金地說:“請!”
轉眼間,我還未等看清楚個什麼什麼呢,兩個人就已經打到一處了。
黑袍紫袍糾纏在一起,中間還夾着我孩子的嚅嚅哭聲。
TMD,樂絃音這個混蛋,他與人交戰就交戰好了,何苦把我兒子也牽扯進去,打架之前,也不說先把孩子給我,這要是傷到我兒子可怎麼辦啊。
正這
時,離我不遠處的悅官妖,也正一點點地往我身邊爬着。
我連忙跳了過去,一把扶起他,他連睜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卻還拉着我的手,催我道:“孩子,孩子,我的!”
他不說我也明白,孩子我當然要接過來的,我怎麼也不能讓他去學他親爹,不過出生十幾天,什麼正事都沒學會呢,就有和別人打架拼命的先例了。
我安慰他,“翔寶,你放心,孩子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他聽我說完,無力搖頭,“孩子,是,是我的,孩子,我的”
我這才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擔心孩子被樂絃音抱在懷裡,與晉安親王過照。他十分相信樂絃音的本事,斷不會傷到孩子的。他擔心的是樂絃音打完了晉安親王,會把孩子抱走。
孩子是他的命根子,他絕對不允許有人染指的,哪怕是孩子的親爹也不行。
我一頭黑線,拍拍他的手,向他保證,“你放心,我一會兒就把孩子給你搶回來,以後都由你來帶,沒有你允許,樂絃音碰都不許碰的。”
做爲一家之主,這點威力我還是有的。我要是震不住,我就不娶三個男人,不如剪了頭髮當尼姑去,一了百了。
悅官妖這才放心,頭栽在我的懷裡,虛弱得一攤泥水。我心疼地摟着他,坐在地上,看着樂絃音和晉安親王拼個你死我活。
透過他們兩個打鬥的空隙,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晉安親王之前炸掉的那個門縫。
之前,那處門縫外聚滿了黑衣人,而此時再看過去,別說黑衣人了,連根毛都看不到了。
我剛撫平下去的神經,又一次炸開了,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人,人哪兒去了?雖然那些人,都是敵人,但他們必竟是活人,而如今憑空消失了,這,這簡直太不科學。就如樂絃音突然出現在這裡一樣的不科學。
雖然這樣的逆轉對我們十分有利,但這樣的景況,實在太稀奇,精神不好承受。
我懷裡的悅官妖,在這時重重地咳了一聲,我連忙低頭,見着悅官妖的臉越發的不好,我單手託他,急急從衣懷裡,又掏出一顆藥來塞進他的嘴裡。
我哭着說:“翔寶,你要堅持住,等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好好過日子,再也不會有人跑來打擾我們了,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傷了,我出了月子以後,我好好修習武功,以後都換我保護你,你安安心心在家帶兒子就好了。”
我的淚水順着的臉頰流下,落到他的臉上,他緊閉的眼睛,動了動,勉強睜出一條細縫來,極微弱的聲音說:“別,別哭,我,沒事的,我,我沒事的。”
我一邊點頭,一邊低下頭吻上他的脣,親了好幾口,直覺得他氣息平穩了些,才止住哭聲,——悅官妖終是捨不得我的,他絕不會離開我的。
就在這一瞬間,那邊纏鬥在一起的兩個人,也終於分出個勝負來。
晉安親王自以爲武功高強,那得是和悅官妖以及我這類的凡人相比。在我心裡,只單說武學,樂絃音根本不算凡人這一類的。
所以,當樂絃音出現在這間密室裡時,我就知道我們安全了。
至於樂絃音如何單方面毆打晉安親王,就不是我所關心的了,我又看不懂他們的招術,也看不清楚他們快速的身影,我只等結局就好了。
沒想到結局比我預期的要快許多,我這裡平撫好悅官妖紊亂的氣息,那邊晉安親王就步了悅官妖的後塵,被樂絃音凌利的掌風震傷,整個人如斷了線的風箏,向密室一角摔去。儼然比悅官妖被震飛出去的那次還要慘。噴出來的血,濺出老遠,差一點都要濺到我的身上了。
樂絃音穩穩地落到密室中間處,根本沒去看晉安親王什麼模樣,擡着手,僵硬地哄着他一直抱在懷裡的孩子。
我家小寶貝自被他親爹樂絃音抱在懷裡後,就一直沒斷了哭啼,不說剛纔他親爹爲了帶他長長見識,抱着他大戰晉安親王之時,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說現在,無論他親爹如何拍他哄他,他都不給一點薄面,就是個哭啊哭。
我忍無可忍,把悅官妖輕輕放到地上後,大步竄到樂絃音身邊,一把搶過樂絃音懷裡抱着的孩子,還狠狠地瞪了樂絃音一眼,厲聲說:“以後,沒有我允許,你必須與他保持一米的距離。”
我心裡還記恨着他和秦晉,爲了什麼大計,竟拿我和悅官妖以及我腹中的孩子涉險,若沒有悅官妖捨命相拼,就算他趕過來了,我也不過是具屍體了。想想就氣,越想越氣,我打算最近五年,都不怎麼答理他的,不給他好臉子看的。
我說完後,樂絃音尷尬地張了張嘴,還未等他說出來什麼,我已經扭頭走到悅官妖身邊了。
悅官妖之前本是昏昏沉沉的,卻在聽着我抱着孩子過來時,立刻睜開了眼睛,還勉力地擡起了手。
我連忙蹲下身,把孩子塞到他懷裡。
說來也怪,這孩子任他親爹樂絃音怎麼哄怎麼拍,就是個哭。我剛纔接過來時,他的哭聲雖小了些,卻還是抽噎個不停。獨獨在我把他塞到悅官妖的懷裡後,也未見悅官妖如何的哄,那孩子貼到悅官妖,就不哭了。非旦不哭了,還甩着小小的手,拍到悅官妖的臉上,咯咯地笑了起來。
身後,傳來樂絃音長長的嘆息,“你們母子兩個,能不能再偏心一點兒。”
偏心又怎麼樣,人心本來就是長歪的,哼,我又回頭翻着斗大的白眼,再一次狠狠瞪他。
說實在的,在看到他之後,我心裡所有的憤懣怨恨委屈,都暴發出來,我都恨不得撲上狠咬他兩口了。
“小鑫,等我解決了他,回去後,我親自和你解釋,如今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誰要聽他解釋,我扭頭不去看他了。
被樂絃音的掌風震傷的晉安親王,在那處角落裡,還做着垂死掙扎。
他雙手用力地拍了三下,巴掌聲很響,估計着這是他與密室外面留守的那些黑衣下屬的暗號,很不好意思地是他接連又拍了兩個,一連五個巴掌拍出去,外面都沒有動靜。
“我勸你不要做垂死掙扎了,我既然一個人進來,外面那些人怎麼會留活口。”
樂絃音說着輕飄飄的話,表明的卻是非常殘忍的事實。
別說晉安親王那張本來就不好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只說我,也是如聽科幻故事,我只想知道樂絃音是如何做到的?
——解決掉那麼多人,卻還悄無聲息,不被人發覺。
縮在牆角處的晉安親王,顯然沒有我這種疑問了,他在尋死這方面的速度,快要追上波音七四七了。
只是樂絃音註定是他生命裡的剋星,他剛有那種意圖,樂絃音就以殲十二戰鬥機的速度,直接阻斷了他的想法,生生掐斷了他想要自絕的手腕後,又掐掉了他的下巴,讓他連咬舌自盡都不能了。
穩、準、狠,我驚得咋舌,“這樣也行啊。”
事後,效果證明,這不但行,還非常行。
晉安親王再無反抗力量,如折了羽翼的鳥,只用一雙不甘的眼睛盯着我們看。
樂絃音面無表情地說:“是女皇陛下要我留你一條命的。”
潛在意思就是說如果沒有女皇陛下的吩咐,他剛纔掐斷的就不是晉安親王的手腕那麼簡單了,直接就是掐斷晉安親王的脖子了。
這一切恍然如一夢,好幾天之後,我才知道當時樂絃音並不是從天而降的,而是從密室西牆,也就是晉安親王把孩子摔向的那面牆的密道中出來的。
說
來有意思,我和悅官妖竟誰也不知道,那面牆竟是個可以反轉的,秦晉是後來,在又看了一遍地圖後,找出來的,並把這個發現告訴給了樂絃音,果然在關鍵的時候派上了用場。
至於晉安親王按排在密室外面的那些黑衣殺手,也不是樂絃音一個一個解決掉的,他直接用了我配製的‘全家死瞧瞧’密製毒藥,怪不得外面那些人死得會如此消無聲息。
這‘全家死瞧瞧’毒藥,是我苦心三個月研製出來的,他的巨大好處在於不會誤傷,就是想殺哪個就殺哪個,絕不會累帶了無辜的。使用此毒藥的惟一先決條件,使用者必須有極深厚的內力才行。
這種毒藥的藥沫通過武功高強之人的內力,彈射出來,彈到誰、沾到誰的皮膚,立時發作,就算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活的,且滅口時發出的動靜極小極小,實乃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必備之物。
樂絃音解決了晉安親王后,樂絃音的第一狗腿老劉頭,正好帶着大批人馬,從地道上面下來接我們了。
老劉頭還和以前一樣,見到我之後第一反應就是痛哭流涕。
我暗下懷疑他死了親爹也不過如此罷了。
我甩開他拉着我的袖子,很不耐煩,我心想着你家主人還沒有這麼抱着我,表達一點愧疚和補償呢,你到是替他先哭了,真是應了那句話,——皇帝不急太監急。
樂絃音還當樂王時,老劉頭就是貼身侍候他的首席大太監。
老劉頭見我不願意答理他,他就轉而去騷擾正抱着小傢伙、緩息調養的悅官妖。
“這,這是,這是小主人嗎?快讓老奴抱一抱,簡直和小主人長得一模一樣,”他的手剛伸過去,悅官妖一個陰寒的眼神小李飛刀一般丟了過去。
若不是他現在體力不支,根本不能動,怕是早就伸手去拍死老劉頭了,——敢動他的心頭肉,他一定和你玩命,不管是誰的。我是孩子他娘,都有這種自知之明的。
老劉頭並不認識悅官妖,正想要伸手去搶,被我一把攔住了,“你誤會了,這孩子不是你家主人的,他姓江,叫江金。”
老劉頭伸出去的手,訕訕停在那裡,扭頭去看樂絃音。
樂絃音沉默一會兒,才說:“都隨小鑫吧,姓什麼不主要,小鑫高興就好。”
他如此說,算是當衆承認了,我聽到悅官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哎,說到底我們都是傻瓜罷了,最擅長的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從地道出來,見到久違的太陽,我卻不敢擡頭去望,只覺得無比刺眼。
與來時鋪張的排場和華麗的儀式不同,我們出去時,祠堂裡外佈滿着屍體,臺階地面,處處都有一堆堆或乾涸或還溼的鮮血。
皇貴君恭穆親王狄瞬家,好好的一座百年祠堂,被這場災難摧殘得不成樣子。
不管狄瞬是出於什麼原因幫我的,我確實因此保住了一條命,這個情,多多少少是欠給他了。
回去的路上,我和悅官妖坐在同一輛馬車裡面。
悅官妖全程都昏昏迷迷的,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走到半路時,又發起高燒來。
我急令隊伍停下,尋來了烈酒,倒在手上,揉搓着悅官妖身上的穴位,幫着他降溫。
其間老劉頭還賊心不死,以着悅官妖身體不適,怕是無法看顧嬰孩兒爲由,想要抱走我兒子。
我沒同意。多虧有着這孩子在,才成了悅官妖的定心丸,每次悅官妖醒來,都要瞄一眼身邊,看看孩子是否還在。我斷不能在這個時候,把孩子抱離開的。
老劉頭又說怕悅官妖身上的病氣過到孩子身上,小孩子剛出生沒有抵抗力,若是累了性命,就不好了。
我心裡清楚悅官妖是什麼毛病,他這高燒又不是流感,怎麼會傳染到小孩子身上。我既是醫生又是孩子的親孃,我怎麼會坑害了自己的孩兒。我懶得和老劉頭廢話,一腳把他踢了出去,把馬車門關嚴,不再讓人打擾。
歇了大約兩個時辰,悅官妖的高燒漸漸控制住了,馬車隊伍才繼續前行。
知道這隊伍由樂絃音和他的親信護着,我自不必擔安全問題了,確定了悅官妖的傷情病情基本穩固,我一手摟着他一手摟着孩子,在馬車搖晃的前進中,堪堪睡去。
真是太累了,我好久沒有睡過這麼好、這麼安寧的覺了。全程無夢,竟比我死一次穿一次那回還要沉,幾乎像是死了一般。
這也不怪我的。我自打懷孕以來,一直殫精竭慮,四處奔波,哪過一天的安穩日子。
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門關打轉轉,本就是極傷身體之事,正該好好做月子的,我又經歷了剛剛那一遭生死,幾乎毀了心神。縱使是睡上七天七夜,也很難彌補回來。
我並不知道馬車去向哪裡,我還以爲是回韃韃國皇城呢,哪曾想,等我一覺醒來,竟發現我還是在馬車裡。
我,我這是睡得時光停滯了嗎?
我擦了擦嘴邊的口水,看了一眼我身邊,悅官妖還在,寶寶也在,只多了一個橫腿擋在馬車車門處的黑衣男子。正是樂絃音。
我活動了一下身子,從這邊扭到這邊來,我皺眉問他,“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你睡的這二天一晚裡,我一直在馬車裡,江兄尚還醒過一次,你卻連眼睛都沒睜過。”
他幽幽地開口,鳳眼全睜,靜靜地看我。
我大驚道:“我睡了這麼久了?你怎麼不叫醒我,寶寶還要喝奶呢!”
悅官妖的傷情穩定我是知道的,他只需要多多休息,暫時無礙,但小孩子會餓的啊。
這些個不負責的爹啊。
“你放心,孩子我餵過了,”
樂絃音這麼說我明顯不信,他粗手笨腳的,連哄孩子都哄不好,還會喂孩子?
我挑眉道:“你怎麼喂的?”
聽我追問,他面紅過腮,好久才訥訥地說:“我,我解了你的衣服,把,把孩子抱了過去,他俯在你的身上,抓着就,就會吃奶了。”
他神色還有一些不好意思,我卻聽得滯住,“這,這樣也行啊?”
“行啊,他吃了好幾次,從不哭鬧,很是乖巧懂事,”
樂絃音誇起自己的兒子來,毫無壓力。
好吧,既然這樣也行,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我轉頭看了看悅官妖,他不似睡着,卻閉着眼睛,應是不想打擾我和樂絃音說話吧。
“我們這是去哪裡?”我剛想撩馬車簾,卻被樂絃音按住了手,“江兄剛纔醒特意與我說的,說小鑫你在坐月子,不能見風,外面夜風正硬。”
哎,說什麼坐月子不準吹風,我從密道出來坐進馬車裡時,吹得難道不是風咩?
我心裡雖是這般想的,但碰到車門簾子的手,到底縮了回來。
“我們離開韃韃國,我送你們回暗門總部,”經過韃韃國這場無妄之災,樂絃音終於明白一個道理,哪好不如家好。
“再有個兩日車程,就會到了,小鑫堅持些吧。”
他自覺愧對於我,說多少話都不能補償,便也不在多說了。
這一天的晚飯,他親手爲我熬的雞湯,雖比不得悅官妖的手藝,但比之秦晉,強得不是一點半點兒的。
惹得隨侍在他身邊的老劉頭,不停地搖頭嘆息,說他主子皇子出身,金嬌玉貴,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下廚房,着實委屈了。
我只當狗放屁,捧着雞湯碗埋頭喝着,心裡卻有一股難言的好滋味,竟比雞湯的味更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