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許久都是靜悄悄的,心蘭出去後,寧斐然扔給我一盒去青淤止痛的膏藥。我也不和他客氣,連聲‘謝謝’都沒有說,直接用起來,事實上,我的現狀是想說也說不出來。
親王身上的膏藥果然是極好極好的,我剛抹了一點兒,脖子上的傷口就好了許多,聞着這藥味,也是清涼雅淡的,一點不刺鼻。
我靈敏的鼻子,已經在我抹完這些藥後,分析出藥裡的成份來了,我決定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也要配幾盒這樣的藥來。
——這真是殺人放火、居家必備之良藥啊,無刺激無激素,還不傷胎氣。
這盒藥是用很小很小的翠玉盒子裝着的,一盒藥本來也沒有多久,經我大手一弄,丟還給寧斐然的時候,一點兒沒剩。
寧斐然很厭棄地看了一眼,又給我扔了回來,皺着眉頭說:“你留着吧,本王揣着一個空盒子做什麼。”
我撿起他扔到我榻邊的小盒子,很稀罕地收了起來,是翠玉的,看模樣的應該值幾個錢。就如他說的,他是王爺,王爺身邊隨便一件東西都不會太吊價的吧。以後沒錢可以當了,估計頂幾頓飯吃。
寧斐然見我財迷兮兮地把東西揣進衣服裡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確實不是柳青兒,我給她萬貫黃金時,她也未有半點動容。”
我也學着他的樣子,嘆了一口氣,“我早就和你說過的啊,你不是已經信了嗎?”
想想他剛纔對西門月笙的態度,他應該是已經覺悟了吧。
“哎,總要看一次才能相信一次,”寧斐然苦笑,“你說的事完全超乎我所有認知,我怎麼可能那麼快地相信。”
“好吧,你慢慢適應了就好。”寧斐然的藥真管用,擦了沒一會兒,我就可以正常說話了,雖說嗓音還有些嘶啞,但比之前好了許多許多。
“擄你過來的主意是西門月笙計劃的,”寧斐然坐到我對面,那有一張四方靠背椅子。
他的神色有些憔悴,人也比我上次見到他時瘦弱了許多。
我還記得在璃雲國境內,他與我商定的計劃,結果我半路就被人家搶走了,那夥人還不確定是哪方的,好在有樂絃音和悅官妖,我雖說掉了一次懸崖,但總歸是平安到現在。
我們再次見面,那些商定還依稀歷歷在目,他說過的話和我答應他的話,都在耳側清晰得很。
“你倒杯水給我吧,我渴了,”剛一睡醒,口乾舌燥的,又被西門月笙掐了一下,我覺得嗓子都要爆炸了。
“這天下間,連皇兄都不敢如此使喚我,只有你。”
寧斐然雖是如此說,卻還是給我倒來了一杯茶水,我聞了聞味,是可以喝的味道。我倒不是怕有人用毒,而是我懷着孩子,有些茶水是不能喝的。
我連喝了三大口後,決定把我懷孕的事告訴給寧斐然。
我看着寧斐然和西門月笙這副樣子,不像是會放了我,短期之內我都會被留在這裡,我肚子裡的小傢伙不能有一點慢怠,但凡有點差池,我怕保不住他。沒法向悅官妖交待。
相對於西門月笙,寧斐然更好說話一些,我們必竟算是有些交情的。
我不指着樂絃音能在幾天之內找到我,救我出去,真要是有這個本事,也就不會讓我被西門月笙擄來了。
哎,不管怎麼說,西門月笙就是做了叛王,璃雲國也是人家曾經的本土,畢竟經營好多年了,他又做得
是暗門。
這就好比樂絃音在大印,哪怕被大印帝寧斐鈞以及寧斐然親兄弟兩個一起合力限制着,樂絃音暗中勢力也是無處不在的。
“我有了悅官的孩子,三個月了,”我絕不能說這孩子是樂絃音的,否則就麻煩了。
我眼看着寧斐然的臉色在我的面前一瞬間如調色板一樣,五顏六色、五花八門,最後定格在如被雷劈過似的裡焦外嫩上。
“悅官?悅……悅大總管……”寧斐然用手掰着下巴頜兒,才能勉強說出話來,“他,他不是太監嗎?璃雲國太后娘娘身邊的總管大太監?”
看着樂絃音一副風中凌亂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哈哈,你又沒有親眼看過他是太監?你覺得他像太監嗎?”
我這話問得直觸寧斐然的思想深處,寧斐然忡愣起來。
我深深地覺得以悅官妖那副妖孽模樣,一千個人看到,一千個人都不會相信悅官妖是太監的。
他的身體很完美,他的面部雖然絕色但不失堅毅,哪怕透着一點點的陰柔,也會被人以爲是清秀而已。不親眼看過,有誰會相信他是個沒有男物的人呢!
哎,這個每每想來就覺得十分可悲。
“他,他真的是假太監?”寧斐然還無法相信,“如果這樣,當時璃雲國的先帝怎麼會允許他進後宮?”
這個還用解釋嗎?我翻了個白眼給寧斐然,“與我一般,被色所迷。”
“呃,”這下,寧斐然連眼都瞪直了,“那,那樂,樂絃音肯讓?你,你不是喜歡,喜歡樂絃音嗎?”
“我不喜歡有野心的男人,我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這是大實話,一點不是謊言,我摟住雙膝,下額拄在雙膝之中,“悅官挺好的,懂得心疼人,還很照顧我。”
我不覺得我與悅官妖是相見恨晚。若是早一點兒見了,他未必會愛上我,我們未必會有現在這樣的感情。
我臉上的表情是瞞不住寧斐然的,他一定是開始信了我的話,“樂絃音會同意?”
“我管他同意不同意,”我回答得理直氣壯,“我連孩子名字都起好了,叫江金。”怕寧斐然聽不懂,我又補了一句,“悅官沒入宮時姓江。”
“好吧,你叫什麼無所謂,”寧斐然一臉頹敗,無力地揮揮手。
我心中竅喜,我覺得我這幾年打敗的男人實在太多了,太喜歡看到他們一個個在我面前崩潰的模樣了。
“那當然,我的兒子我叫什麼都有理,”我摸了摸我的肚子,有點餓了,我正想讓寧斐然給我弄些吃的過來,後來一想,還是先別叫吃的了,先和寧斐然談談正事,要不多不好意思。
“我這身體前身生的孩子,我不會不管的,我答應你的事,也不會不做的,我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真的想不起以前的事,現在,心蘭既然投靠了你,一定和你說了她的幕後主人是誰了吧?”
我抱着雙腿有些麻了,慢慢攤開後,輕輕地捶了起來。
我萬沒想到寧斐然竟走到我的旁邊,坐到了我的身邊,搬起我的右腿,輕輕地幫我揉起腿來。
這回輪到我的眼珠子要掉出來了,他不總是以王爺的身份自持嗎?這回怎麼做了這樣的事?
我正想要問他,他卻說:“不管你是不是青兒,她必竟爲我生過一個孩子,她上次懷孕的時候,我沒有照顧到她,這次只當是彌補了。”
寧斐然說得
無比傷感,我聽得也有些傷心。
“心蘭告訴我說,她和青兒的幕後主人都是同一個,她們要是不說,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寧斐然喟然。
“是誰?”我急切地問着,這或許是這三年裡,我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了。
“南豫王寧賀照,”寧斐然說完後,我捶着腿的手,都停了下來。
怎麼會是他?我千想萬想,我甚至連我身邊的所有男人都試着想了幾次,就是沒有想到南豫王。
這位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王爺,據說頂着皇叔父的輩份,但與當今大印帝沒差幾歲,對於大印任何一位君主都存在着深深的威脅。他自己也有想法,要當皇帝的。
還有,這個人是秦晉的姐夫,也是秦晉的主子。
這麼一想,我就有些深深的悲哀了,“那麼,秦晉……”
“秦晉應該不知道的,”寧斐然搖搖頭,“那位柳侍郎,就是你們的生父,他早早就是南豫王的人了。”
這麼一推算,我也猜到了。
要不寧斐然衷情的柳青兒、樂絃音的初戀柳心兒以及對寧斐然死心塌地的柳心蘭能一起出現在這些王公貴族的府裡嗎?
好吧,她們姐幾個都是敗類柳侍郎的親生女兒,這個只管生不管養的混蛋渣爹,真該千刀萬剮。
“那,孩子,孩子該是在寧賀照那裡?”如柳心蘭所說,就應該是這樣的,是柳青兒把剛生下來的孩子親手交到她幕後主人那裡的。
“應該是的,”寧斐然點頭。
“寧賀照長什麼樣子,我都不知道,”寧斐然說秦晉不知道,我覺得以秦晉的聰明,他不會一點兒不知道的。
想想秦晉對我和對樂絃音的態度,他似乎也在盤算着什麼,至於是什麼,我又無法確定了。
那時,在富寶城的‘妙手回春’裡,秦晉如同‘天上掉下來的林妹妹’一般出現在我的眼前,他的目的那時我就是不清楚的,後來他又說了他與我的關係,我對他的救命恩,但這些……
哎,總之我是理不清楚了,太TMD複雜了。
“是大印國一等一的美男子,很有風度,”寧斐然這樣說完,眉眼裡都是苦笑了,他一心一意喜歡的女人竟不喜歡他,喜歡的是另外一個人,這與他,是最大的諷刺吧。
“你別這麼想,她不愛你,是她最大的損失,你對她有多好,這具身體能感覺得出來,她死的時候後悔了。”
我只能這樣安慰寧斐然,至於柳青兒後不後悔,我是不知道的,這具身體沒有什麼感應。
寧斐然在她的心裡,就是一個代碼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甚至連他們一起生過的孩子,在這具身體裡都沒有任何痕跡,要不是心蘭提起,我又學醫,沒有人知道這具身體曾經做過母親。
“是嗎?後悔了?”寧斐然翹起嘴角,卻沒有笑意,“你不用安慰我,我懂的,她不愛我,自然不會後悔的,她以死相逼,沒想到戲演過火了,那個繩結被人偷換了,也算是她錯算了一步,”寧斐然的眼裡現了淚花。
我真不知道柳青兒何德何能,讓寧斐然愛他愛得死心塌地,至死不忘。
我還不知道柳青兒到底傻到何種程度,棄了這樣的寧斐然,要了那個把她當棋子用的寧賀照。
這世間有些事情,真是無論怎麼解釋都是解釋不清楚的,情理也推測不出。
——這就是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