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月笙在觀柳園擺了這一出“鴻門宴”,自是宴無好宴,我隨便刨了一腳,就刨出了硫磺來,驚得我一身冷汗,這是要“鴻門宴”裡演一出“慶功樓”啊。
這觀柳園依湖而見,三面環湖,只有一面與寒王府的內陸相連,一旦這惟一的出口被大火封住,那參加宴會的人插翅難逃、凶多吉少了。
悅官妖聽了我的發現後,捏在手裡的杯子差一點驚落掉地,“你說的是真的?”桃花眼挑起一片驚惶,想來也是沒有預料得到。
“當然是真的,爹,我職業是做什麼的你不知道嗎?硫磺我要是還認錯,我這個大夫不用當了。”
我對氣味如此敏感,世間萬物我不敢說我全認識,但只憑氣味去斷定,我肯定比悅官妖認識得多。
悅官妖濃黑的眉毛擰在一起,剛剛睜得很大的桃花眼漸漸眯成一條縫,我瞧瞧左右無人注意我們,我又湊近了一些,湊到他的耳邊,極低的聲音,“那個鬼上身不會要反了吧?”
悅官妖知道我嘴裡比喻的‘鬼上身’是指西門月笙,我這句話似乎也點醒了他,西門月笙是有理由反的。他有這個想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當年受如今的皇太后之前的皇后娘娘所託照顧西門弘燁時,他有心懷不鬼,帶着西門弘燁躲藏‘春風滿堂’裡,沒斷了對西門弘燁實施冷暴力以及精神虐待,就是想把西門弘燁徹底弄傻,使得西門弘燁失去皇位繼承權,他好從而奪得皇位。
還是那句話,生在皇家的男子,哪怕嘴上嚷着他不願意做皇帝,其實個個心裡揣着心思,樂絃音也不例外。
每當想到這一點,我就覺得我們之間的感情,很有一點可悲。哪怕我的心裡堅持着我們會有結果,卻仍是時時擔心着那個結果可能是個杯具。
“不確定,只是他爲何要現在反呢?”悅官妖這話問得有道理,現在怎麼看都不是西門月笙造反的好時機。
我和悅官妖掉下山谷時,西門弘燁不但還沒有登上帝位,且和皇后娘娘都在京城外面,正是璃雲國國事不定之時,西門月笙在那時都沒有動,又有什麼理由選擇此時,他正春風得意、新婚蜜月期間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我倒是不怕,就算硫磺真燒起來爆炸了,我跳湖裡也死不了,我會游泳。
只是這一衆大臣和賀親使者,難道都要跳湖?那場面就壯觀了。
“你去幫我把秦晉叫過來,”悅官妖想了一下,又說:“找一個合適的理由。”
秦晉如今這一身韃韃國小吏的打扮着實不太好勾搭,貿然過去,
很容易讓人懷疑的。
不過,如今情況緊急,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我甩着拂塵都走過去,“這位大人……”向叫西門月笙不如叫他‘鬼上身’順口一樣,我叫秦晉這聲‘大人’十分別扭,總覺得還是叫他‘萬年受’更舒服。
秦晉還給我端架了,鼻子歪着臉扭着,難爲他易着容還能做出這麼高難度的表情來,“什麼事啊?”從嗓子嘴裡哼出來的一句。
“我們總管大人請您過去,太后娘娘想問候一聲女皇陛下,因聽着大人是永順郡王的貼身翻譯,所以纔想先和您說一聲的,您看,永順郡王正在那邊賞舞,我們總管大人不好打擾。”
我這個理由編得順當不順當,時至此時,我也不去想了,只要有個藉口,把秦晉叫過來就好了。
我彎個腰裝作卑順的樣子,撫塵挑指的小涼亭裡,韃韃國的賀親使者永順郡王正一手摟一個舞女,享受得很歡樂。
看到這一幕後,我忍不住好奇起來,這位長相粗獷、醜得霸道的永順郡王一母所生的晉安親王,也就是韃韃國女皇的愛人,到底是否如傳說中的一樣。
“既然這樣,那好吧,本官就陪你過去一趟,拜見總管大人。”
秦晉裝模作樣地打着官腔,跨着方方正正的八字步從前面走,我則跟在他的後面,看着他不緊不慢的樣子,要不是人多,我早就在他後屁股上補一腳了,——快要火燒屁股,還演什麼戲!
我和秦晉走到悅官所在的地方,他們兩個還都按照雙方身份見了禮,我則左右瞧着,見着無人,忍不住低吼一聲,“還有完沒完,快點說正事,樂絃音呢?寧斐然呢?”
這種詭異的時候,缺個誰,都甚爲違和,特別是重要角色。我之前就有過懷疑,刨出來硫磺的時候,我更加懷疑了。
“娘子,”秦晉頂着這張臉哼出這聲的時候,我只想一拳伸過去揍他一個烏眼青,“娘子一點不疼爲夫,見面就別人,樂兄就不說了,連個前夫都要問一問。”
這回不用我發作了,悅官妖忍耐不住了,“秦晉,你態度端正一些,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小鑫剛纔在院牆外面發現了硫磺。”
“回岳父大人,小婿知道得也不多!”面對悅官妖時,秦晉就正色了不少。我就佩服他這一點,他無論對着誰,叫“岳父大人”都能叫得很順口,之前的柳侍郎,如今的悅官妖。這得是多麼厚的臉皮。
“知道多少說多少,”悅官妖神色嚴峻起來,“皇宮之中不知安危如何?太后娘娘身邊缺少可靠之人。”
此時,悅官妖再想走,怕也來
不及了。我也有些隱隱擔心起西門弘燁來,畢竟和那孩子還有一段類似母子又類似姐弟一樣的感情。還有曾經侍候過我的小喜鵲,也不知道自我那晚失蹤之後,她怎麼樣了?我曾問過悅官妖,他也幫我打聽了,卻沒有什麼結果。小喜鵲是西門弘燁身邊的人,與他沒有任何交集,他探不出來什麼消息。
“岳父大人和娘子都發現,如此重要的場合少了樂兄和寧斐然,但岳父大人和娘子就沒有發現,如此重要的場合還少了一位關鍵人物嗎?”
秦晉神色鄭重地說完,我腦子鈍,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看着悅官妖的臉色漸白,我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張嘴結舌地說出,“鬼……那個……那個鬼上身竟然一直沒有露面!”
西門月笙邀來衆人,開了這一出場面盛大的宴會,可他做爲宴會的主人,卻至始至終沒有出現,只憑這一點就已經很讓人生疑了,可我們卻直到現在才發現,這不能不說是一處至命的失誤了。
“寒王此時身在何處,怕是隻有樂兄知道吧。”
秦晉又開始搖他那個走到哪裡帶到哪裡的白毛羽扇了,我覺得就算秦晉把自己易成太上老君,但凡是有點腦袋的,看到這把扇子,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我伸手摁住他的白毛羽扇,“你是說樂絃音盯着西門月笙呢?”怪不得這些該出現的人都沒有出現,原來是一個盯着一個呢。
“嗯,”秦晉點頭,“這場和親本來就是陰謀,大印帝和寒王如意算盤打得都挺好,只可惜他們忽略了一個重要人物,所以……”秦晉把灼灼的目光放在悅官妖身上,“岳父大人不必擔心,皇宮之內必會安然無恙的。”
秦晉一派信心十足,我卻一頭霧水,有一千個問題想問,都堵在嘴邊,想問卻問不出來了。
倒是悅官妖眯着的桃花眼睜開,閃出一片清明,“你們從山谷裡棄韃韃國的路而選擇走璃雲國的路時,就已經知道會有這麼一出了,是吧?”這話聽着語氣平靜,卻是暗含着怒氣的。
別說悅官妖怒了,連我都很想指着誰的鼻子罵上一頓,解解心裡憋悶的氣了,被他們兩個團團轉耍了這麼多天,像個木偶似的被人牽着線走,換做誰心裡都不會舒服的。
“岳父大人息怒,不是不與你們說,而是不確定這事真會發生,”秦晉一拱拳,做嘻皮笑臉的賠罪狀。
他的拳剛拱出來,賠罪的話音還未落呢,只聽得院外一陣騷動,大批的官兵如泄洪的水一般,從那處小小的月亮門涌了進來。
秦晉和悅官妖反應一致,下意識地把我擋在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