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雪山頂，羅憐望着父親坐在大石上，有些蕭瑟的背影，幾下猶豫，還是決定上前。
“爹。”她輕喚。
羅玄默轉頭，見是她，露出溫和的笑容。“是憐兒啊，來，坐爹身邊。”
她依言照做。
“憐兒，知不知道，爹爹跟娘，在這衡雪山上，隱居多久了？”羅玄默問。
她搖頭。
“二十三年了……你大哥如今，也有二十二歲了吧。至於你，也十六了……”
“爹……”她鼻頭一酸，險些落淚。她實在不喜歡一直溫柔對她的爹爹，用這麼蕭瑟的語氣跟她說話。
羅玄默嘆息。“憐兒，爹爹答應這門親事的時候，是真的不知道，會變成今天這樣……”本來，親上加親，不應該是件喜事嗎？“爹認爲，到目前爲止，適合嫁人的只有你。因爲你的幾個姐姐，脾氣太怪了。可是……你娘說的也沒錯，皇族，不適合你。”
她垂眸，“是憐兒太沒用了……”
“不是。”羅玄默輕道。“憐兒是個好女孩，將來也會是個好妻子。可是……憐兒的性格太溫順，到了那裡，不懂得保護自己，會吃虧的。”如今再想想，若是答應的對象，是個普通人家，想來，幽然大概會樂見其成吧。
“吃虧……”她喃喃道。“京城，真的那麼……可怕嗎？”
“可怕？”羅玄默反覆着這兩個字，突然莞爾一笑。“大概吧……京城，是中越國最繁華，最熱鬧的城市。京城裡的皇宮，是全中越最大，最金碧輝煌的地方。可是裡面的人居心叵測，在裡面，每走一步，都要反覆思量了再思量。可謂是步步驚心啊……那種地方，若是換了你的二姐三姐進去，或許還可以。可是若換做是你或者君兒……”
“爹爹。”羅憐突然出聲。擡眸，望向羅玄默的眼神中，有着無與倫比的堅定。紅脣輕吐：“我嫁。”
羅玄默渾身一震。“什麼？”
“就讓我嫁吧。”
“可是……”
“我要生活的地方，不是皇宮，只是一座澈王府，不是麼？”
“但……”
“我要嫁的夫君，待人溫和，一表人才，而且對皇位沒有野心。這樣的人，我嫁過去，只要做到妻子的本分，他便不會爲難與我，不是麼？”
“這倒是……”
“況且，女兒早晚有一天，也是要嫁的。何必，讓爹爹失信於人呢？”
“……若是憐兒因爲爹爹會失信才願意嫁，那大可不必。因爲在父母看來，子女的幸福，比一切都重要。”他嚴肅道。“失信一次，不礙事。”
“那……”她垂眸，微笑。“就當是女兒，想要離開父母，試着成長吧。”
“你……”羅玄默盯着她，良久才嘆道：“何苦呢，憐兒。”
“十六年來，憐兒一直都跟隨在爹孃身邊。在山上，只有爹孃和哥哥姐姐們，雖然師公師婆，如奶奶，穆爺爺偶爾會上來，可是憐兒卻一直沒有獨自一人跟別人接觸過……許是憐兒膽小，所以哪怕是好不容易下一次山，也會讓爹孃牢牢保護着，不受一絲傷害。”
“這樣，不好麼？”羅玄默皺眉問。
“是，是不好。”她深吸口氣，提起勇氣道：“若是小時候，那是保護。可是如今，憐兒已經十六了，憐兒應當知曉人情，應當知曉責任，也應當負起責任。我不該，也不能再呆在你跟孃親的羽翼下，做個不懂世情的小女孩了。”
“可是成親，是關係到一輩子的大事，我決不許你胡來！”他堅決道。
羅憐忽然一笑。爹爹似乎忘了，這件婚事，可是他自己一口答應下來的呢。“可是若非如此，憐兒又該如何獨自擔當一面呢？”
“憐兒，之前是爹爹錯了。你娘說的對，你的婚事，該是由你自己來選擇。而不是像這樣……”
“我正在選呀，我也選擇了。爹，您就讓我嫁吧。”
羅玄默定定看她。
“好。”最終，他同意。
“謝謝爹爹。”她笑了，心中卻無端的蔓延出些許慌張……
“憐兒。”
“嗯？”
“這是你第一次這麼口齒伶俐。”他苦笑，可惜，卻是在勸服自己要她出嫁……這算不算是，每個做父親都會經歷一次的讓人無奈的事？
她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