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小丫頭擠在園子裡看熱鬧,向婆子也在外面探頭探腦。
淺夕皺眉,神色冷淡:「不知母親尋我何事?」
「奴婢們只懂傳話,姑娘還是快些好,免得動開粗不好看。」爲首的夏婆子扯着嘴角,小眼露兇。
「那有勞媽媽帶路。」淺夕起身。
「小姐…」彩薇一臉急色。
淺夕看一眼她,做個無事的表情,就出了院子。
綠蕪紅着眼遠遠跟着三人,不敢靠近。彩薇扒在院門口,看着夏婆子帶着淺夕一行走遠,拔腿就往北苑上房奔。
銘誡堂在閒聽苑後房院兒,是秦欽、秦閬開蒙時讀書寫字的地方,現在已經極少用了。一溜的開敞涼廈,青磚鋪地的場院溜光水滑,屋兩側種了鬱郁蒼蒼的松柏,清淨肅穆。
韓妙容已經被從柴房拖出來,手臂反剪着綁在身後,凌亂的頭髮簡單挽個髻,身上仍舊罩着月白寬袍,臉上已不見了昨日千媚萬惑,一派慘淡狼狽。因着她也吸了那催情的媚香,又未曾歡好紓解,一夜煎熬折磨纔剛消了藥力,此刻整個臉水腫,被顧媽媽打過的那一邊格外高高鼓起。
洛氏自在廊下高椅上坐着,捧了熱茶目光如刀的看着歪倒在地上的韓妙容。韓妙容也不甘示弱,一雙帶着紅絲的杏核眼,緊緊盯住洛氏,恨意流瀉。
「咣」整盞熱茶潑在韓妙容臉上,熱辣辣的疼。茶盞摔碎在青石磚地上,洛氏指着韓妙容厲聲喝道:「讓她跪好!」
兩旁的婆子大步過去,架起韓妙容的胳膊,朝腿彎處一踢,直直將她杵在碎瓷碴子上。
「唔」韓妙容將蒼白的脣咬出一道血印,愣是不哼出聲。
洛氏眼角微抽。
夏婆子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夫人,四小姐來了。」
「讓她進來。」洛氏聲音冷淡,接過顧媽媽新斟的熱茶輕啜。
淺夕腳步輕靈的進來,只見洛氏高坐廊下,身邊一個擱茶的高腳幾,身後卻是一條供案,上頭黑漆漆仿似是支藤鞭。
也不看憔悴不堪、冷汗淋淋的韓妙容,淺夕上前福身請安。
「跪下!」洛氏涼涼一句,韓妙容不可置信地擡頭。
滿院子冷颼颼的,淺夕愣了片刻,牽起衣裙在韓妙容身邊跪下,青磚硬冷,只隔一層單薄的衣裙,淺夕覺得一股寒涼之氣順了膝蓋急竄上來。
韓妙容滿眼震驚側臉看身邊的淺夕,鵝黃的素紗羅裳,繡了木槿花的綾子裙,鼓鼓的臉頰、粉潤的小嘴,葡萄籽一樣圓圓亮亮的眼,透着和老爺一樣清貴氣。
心頭一熱,不顧婆子的按壓,韓妙容嘶聲朝洛氏喊道:「洛雲蕊!你拿孩子出什麼氣,她是老爺的骨血,你憑什麼讓她跪。」
「她日日給我請安,如何跪不得?」似笑非笑,洛氏轉臉怒道:「四丫頭,你可知錯!」
「女兒不知。」淺夕身子端直,神色從容。
「砰」茶盞仍在小几上,洛氏強忍了火氣:「你自小在莊子上長大,規矩上欠缺些,我可容你慢慢學,今日只要你肯認了錯,便不罰你。」
「女兒不知有什麼錯,如何認?」淺夕脣邊輕笑。
「你!」洛氏指了淺夕氣結。
「給我請家法來!」
顧媽媽應聲而動,去了供案。
「洛雲蕊你這個毒婦,瘋子!」韓妙容掙扎着要起身,卻被死死按住,只得嘶聲痛哭:「老爺,言郎你是要等着孩子們一個個都被這個毒婦害死,你才明白麼?啊」
失控一樣的大哭、尖叫,聲音傳出老遠,閒聽苑內寢裡,秦修言卻仍在帳中睡夢酣沉。
消息不脛而走,洛氏命人塞了韓妙容的嘴也無濟於事。
秦閬剛剛起牀梳洗,頭才梳了一半,秋葦就大喘氣衝進屋裡來:「二,二少爺,夫人她,要給小姐用家法!」
秦閬自鏡中瞅了她,睡眼惺忪:「吵死了,哪個小姐。」
「四,四小姐。」秋葦狠狠咽一下口水,才把話說全。
「什麼?!唉喲…」秦閬猛地起身,角梳「嘣」得斷在頭髮裡,驚得春芽兒一縮手。
「知道爲什麼嗎?」
秋葦手被捏得疼出淚來,死命搖頭。
「在哪裡?」
「銘誡堂。」
秦閬甩手奪門而出,春芽兒如夢初醒一般舉了半丬梳子,跟在後頭喊:「爺,二爺…」
到了閒聽苑,一路上下人都是竊竊私語。
「該死的!」秦閬一看不妙,發急狼奔,衝進銘誡堂。
洛氏果然手撫藤鞭,黑着臉坐在廊下,周圍一圈兒婆子凶神惡煞。
院子當中,地上一團月白的女人被堵了嘴,被一個婆子按着扭身翻滾,膝蓋以下血呼啦啦,看得秦閬心驚。他知道母親治下嚴厲,卻從未親眼見過這樣的場面。
淺夕則直挺挺跪在青磚地上,與洛氏怒目相對。
秦閬幼時常被洛氏罰跪,深知其中滋味,當下心裡一疼,進去就扯起淺夕的袖子:「你起來!娘,四妹妹是女兒家,犯了什錯,至於這樣罰她。」
正對峙的兩個人,都是一楞,心裡同時想得都是:他怎麼來了,怎麼沒想到秦閬最近是夜夜回家的!
淺夕被秦閬扯得歪斜,本來已有些麻木的膝蓋在青磚上一碾,分外疼。
「嘶」淺夕下意識蹙眉出聲。
「怎麼了?」秦閬頓時緊張,待看見一地的碎瓷渣子,再不敢拉扯,蹲下身子,一臉心疼之色。
洛氏早被那一聲「娘」叫的心慌,自秦閬長大後,再沒有這樣親熱的叫過她哪怕一次。她只記得秦閬極小時候犯錯怕受罰,纔會抱着她的腿,「娘」長「娘」短,嫩生生的告饒。
不自在的挪挪身子,握着藤鞭的手心微汗,與顧媽媽交換一個眼神,洛氏強自拉了臉,叱道:「還不快把二少爺拉出去,沒得讓醃人污了爺們兒的眼。」
幾個媽媽一聽,立刻心領神會,顧不得主僕尊卑,一擁而上。
秦閬忽地起身,一個窩心踹,把夏媽媽踢倒在地,捂了肚子直哼哼。少年俊美的臉上浮起一抹燦然的笑,露了雪白牙,拳頭捏的嘣嘣作響:「是小爺一個個教訓,還是你們自己識相滾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