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一波三折。
「怎麼會這樣?姐姐一直好好的。」淺夕不信。
曲婆黯然,不忍道:「所以俗話才說,女子生產是一腳踩在鬼門關裡…不過,娘娘也不要太擔心,陳太醫祖上深諳婦科,傳下來許多秘藥金方,若是有他在,怡嬪娘娘一定會平安的。」
淺夕默默點頭。
秦月瀾與她不同,腹中所懷乃是貨真價實的皇嗣,無須避諱什麼。陳太醫則先後做過穆太后和惠帝的主診太醫,在太醫署中地位極高,又是醫正,與安瑞這等眼皮子淺、不入流的貨色不可同日而語,算是可以信賴之人。再說,還有精明的曲婆守着秦月瀾,應該萬無一失!
是以,接下來整整半個月,淺夕便每日守在秦月瀾身邊,寸步不離,關注她的身體變化。淺夕從來沒覺得日子這樣難熬上一世,她自己臥病在牀時,也沒有現在這樣忐忑不安過。
現在悅仙宮裡湯藥不斷,保胎的、養身補氣的…緊張的彷彿日子都擱在湯藥裡熬煮着。
如此煎熬中,不負期待,慕容琰終於又傳信來了!
是一日夜間玄梟親自送進宮來的,信裡說:行期不變,大約三日後,抵京,讓淺夕務必去靈谷寺一見!
信寫得極簡短,也沒有提到寶兒,按理有些奇怪…但是儘管如此,漫天歡喜還是瞬間淹沒了淺夕,全然忽視了其中異常。
次日,淺夕就先後去了永樂宮和廣陽宮,探望穆太后與惠帝,分別報備了自己要出宮半日的緣由。
現在後宮之中,淺夕一人獨大,穆太后的眼睛幾乎已經到了目不能視物的地步,哪裡還有能力管這些!聽說是因爲秦月瀾懷胎辛苦,想出宮祈福,便召來陳太醫細問;惠帝則親自去了桐花殿,與秦月瀾說了好一會子話,替她寬心。秦月瀾雖然厭嫌惠帝,不過爲了腹中孩子地位着想,還是在榻上含笑謝恩。
如此一番下來,陳太醫對秦月瀾這一胎越發看重了十分。淺夕稍稍心安,忙着準備出宮之事。
見着淺夕手忙腳亂、滿腦子顛三倒四,秦月瀾躺在衾被中,雪白着一張臉,仍是不忘取笑她。
淺夕耳後通紅,擠到秦月瀾榻邊:「今晚還是我陪着姐姐吧,萬一你哪裡不適,我也好照應!」
說到底,淺夕就是不放心。
秦月瀾卻極嫌棄的趕她:「我身子不便,一人睡着正好,你卻要來擾我!」
想想也是,初夏的天氣,漸漸已經開始燥心了。兩人擠在一處,保不齊孕婦會覺得氣悶的很。看着秦月瀾眼中嫌棄,淺夕只得作罷。
夜裡問曲婆,秦月瀾產期便是這兩日,只是眼下還沒看到發動跡象。
淺夕打定了主意,明日只出宮兩個時辰,見一面慕容琰,把該說的話都說清楚了,再讓他瞧一瞧寶兒,就趕緊回來。橫豎他們來日方長,秦月瀾分娩卻是如渡劫一般!
吩咐了貼身宮女,包括瓊花在內,全都留在秦月瀾身邊,隨時照看,幫着翻身、伺候。淺夕自己則第二天天不亮,就帶了寶兒一道出宮去會慕容琰,名義上,自然是替秦月瀾到靈谷寺求皇嗣,祈平安!
闔宮妃嬪知悉後,凡與秦月瀾交好的,也都去了神明殿爲她祈福。
天邊朝霞冉冉,吞雲吐瑞。
鑾駕出宮,一路朝靈谷寺急趕。山下綠樹蒼松,霧氣猶未散盡,遠遠便聞聽寺中鐘聲。
襁褓中的寶兒「咿呀」醒來,烏溜溜的大眼到處亂看,十分新鮮,淺夕與芳怡都被她逗得,低頭莞爾。
一時到得地方,淺夕下車進了山門。寺中一干僧衆早已被驅離避見,只剩幾位有道法師留下,住持事宜。
香火事先都準備好了,淺夕虔誠行禮,參拜完諸佛,法師們便開始誦經,淺夕就與芳怡悄然離開。
玄機六影早已等在寺後接應。
衆人匯合後,折去一處水畔。樹木掩映中,一院從前僧人清修的僻靜禪房已經打掃潔淨,想必就是安排會見的地方。
淺夕抱了寶兒,去屋內等待。
怕淺夕焦急,玄梟稟說,一會兒有小船順流而下,人很快就到。
淺夕點頭。
將密見的地點選在河邊,多半是爲了便於慕容琰離開。雖然說謹慎些沒錯,但是這般行事的作風,怎麼看也不像慕容琰素日所爲。
不禁有些心生懷疑,偏芳怡、玄梟又一點兒破綻沒有,淺夕什麼也沒問出來。再細細回想,那密信絕對出自慕容琰之手無疑的,芳怡、玄梟也是可信之人,慕容琰的天樞閣豈是浪得虛名?定是當中出了什麼問題,芳怡、玄梟也未必知情!
橫豎事已至此,既來之、則安之。淺夕索性定下心來,抱緊寶兒,坐在房中,側望着窗外清粼粼的一帶水。
少頃,一隻形制普通、結實寬敞的木船從上游駛下,瞧這時間掐的,倒好似一早在上游等着一般。
淺夕心中陡然失跳,將寶兒遞在芳怡手中,自己則站去窗邊,目不轉睛望着木船靠岸。
不大的船艙裡,閃過幾人身影,隔得遠,也看不太真切。
船老大跳上岸,搭好舢板,接着兩名隨侍護衛模樣的人,便扶了一襲藏青斗篷的「慕容琰」,從船艙裡出來。
玉指不由自主扣緊了窗櫺,淺夕只見「他」腳步緩滯蹣跚,身形竟然消瘦了一大圈果真還是出事了對不對?是在戰場上受的傷,還是回京的路上遇襲?!
淺夕腦子裡嗡嗡直響,幾乎不能正常思考。
生生壓下衝動,看他們一步步走近,淺夕深吸了幾口氣,握着心口,命玄梟開門。
幾個高大身影已經到了門外。
玄梟開了門,逆光之下,「慕容琰」緊緊拉着斗篷,默默站在門內一言不發,看不清面容。
玄鷹進來,拉走了愣愣的玄梟。除卻芳怡還抱着寶兒,其他人全都退下,去了門外守衛。
屋內瀰漫起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氣息,淺夕忽然就遲疑了:「你,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