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薛采女麼?怎麼穿成這個樣子!何事如此慌張?」
芳怡佯作眯眼辨認。
聽到這話,一身宮女服色的薛蓉,立時腿軟崩潰了:「娘娘救命!」
「娘娘在此,你有話好生說。」瓊花上前幾步,站在薛蓉身前,生怕她發起狂來,真的衝撞了淺夕。
行輦的輕紗被撩開,露出淺夕疑惑溫然的微笑。
薛蓉立時看到了生的希望,聲聲控訴,瀝瀝哀求,求淺夕救她,只因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一番情由說完,見淺夕不語,薛蓉便拼命的磕頭,一會兒額上便是血紅一片。
「怎會這樣,你所言是真?落輦!」氣得臉色發白,淺夕彷彿剛從震驚中恍過神來,行輦不曾落穩,就匆匆下地:「噯唷…」
腳下一軟,淺夕便在衆人驚駭的眼神中,摔落下去。
「娘娘!」
芳怡、瓊花雙雙將淺夕接住,淺夕的哀吟聲卻更大了。
衆人亂成一團,薛蓉也嚇傻了眼。
「恐是動了胎氣,快送娘娘回宮!」站直身子,芳怡疾言厲色:「把薛采女帶去暴室關起來!不許任何人見她,娘娘鳳體何時安泰,何時再審!誰敢走漏半點風聲,娘娘必然重罰!」
「喏。」
兩個孔武的女官上前,塞了薛蓉的嘴便將她帶走。
衆人噤聲瑟瑟,誰敢多一句嘴?
鬱妃娘娘因薛采女才動了胎氣!這事兒誰敢沾上一星半點兒?想死無葬身之地麼!!
行輦奔走的又快又穩,輦中哀哭聲不斷,一路行來,闔宮皆驚
不到一個時辰,鬱妃娘娘「體虛早產」的消息就傳遍了大宮。
衆嬪妃陸續聚集到悅仙宮,卻被女官們攔在殿前庭院裡,連內殿也靠近不得——這種時候,誰還顧得什麼禮數。
秦月瀾捧着肚子站在廊下拼命拍門,一定要進去瞧一瞧。
裴頤華好說歹說的勸,她也不聽。
最後還是曲婆出來,氣道:「怡嬪娘娘也是雙身子人,進去也不怕不吉利?娘娘現在胎已然發動,九成是要早產的,怡嬪娘娘若是真爲娘娘好,不如安安靜靜的去偏殿給娘娘上幾柱香,求求菩薩,也比在這裡吵着娘娘的好!」
秦月瀾落了淚,還未說什麼,就聽外頭四喜尖細的聲音:「皇上,皇上,您慢點兒!」
衆人紛紛側目。
惠帝急匆匆的身影在門坎兒上絆了一下,穩住腳步,才又大步進來。
「鬱妃怎麼樣?」
衆人這次回神福禮,曲婆蹲身道:「回皇上話,娘娘受了驚嚇顛簸,怕是要早產!」
惠帝聞言黑了臉,眼神銳利如刀:「那你還有工夫在這裡扯閒?若鬱妃與皇兒有事,朕要你們生不如死!」
曲婆慌忙磕了頭,挑簾進去。
秦月瀾還在拭淚,惠帝冷臉道:「鬱妃已經動了胎氣,你也跟着不知愛惜珍重,你們都當朕的皇兒是什麼?!」
「臣妾知罪,臣妾告退。」
眼見着惠帝是動了真怒,秦月瀾忙收斂了情緒,折去偏殿等候。
柔妃上次的小產多少給惠帝留下了些陰影,而且他現在又患上那個「病」,但凡是碰過的女人,無不染疾…母體尚且朝不保夕,又怎麼可能誕下健康的皇兒。
就算真有一兩個不慎懷上的,他也肯定會賜藥落胎!好歹他膝下還有一個芝蘭玉樹、敦儒有禮的太子,頗有儲君之風儀。若然染病的嬪御產下一羣帶病的皇嗣,那纔是…讓他情何以堪?
是以,此時此際,惠帝對淺夕和秦月瀾腹中這兩個孩子都格外看重了三分,對於淺夕的「早產」也是由衷擔心。
從午間到傍晚,又到夜裡,惠帝都困得在悅仙宮正殿打起了瞌睡,淺夕的孩子還是沒生下來。
被陳太醫喚醒,惠帝猶是不放心,踱步到內殿廊下,淺夕隱忍的呻吟已經越來越沙啞飄忽。
惠帝不知怎地就想起她素日傲然的樣子,那樣灑脫,果敢無雙…現在卻氣若游絲,一隻腳踏在鬼門關裡,爲了一個小生命的降臨,努力到精疲力竭。
隔了窗櫺,除了看見裡頭人影忙碌,什麼也看不清。惠帝握拳在手中捶了幾下懊惱道:「便是心柔當年,也沒見生的這麼難。」
陳太醫不敢說話。
當年柔妃生產,可是丟了大半條命去!仙兒公主也是差點兒沒保住,落下一輩子的咳疾。
如今,鬱妃雖然是早產,但一起情形都還算正常。之所以遲遲生不下來,多半是因爲她年紀尚小,經驗氣力不足,頭胎艱難之故。
倘若這麼折騰兩三天都生不下來,當然要另作一說,不過就目前的情形看,鬱妃娘娘的狀況可要比柔妃當年好太多了。帝心之所以覺得憂慮,完全是偏寵!
暗忖間,窗內傳出話語聲,大約是淺夕又清醒過來了。
惠帝立時耳朵貼緊了窗櫺,一邊叩窗,一邊溫言細語的哄慰…陳太醫花白的鬍子在夜風中亂抖,惠帝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那麼多廢話,硬是隔窗叮嚀了大半刻的工夫,陳太醫幾次催他該用藥了,他才摸一把疲睏乾澀的眼,下了臺階。
讓四喜就守在悅仙宮裡,惠帝揣着一肚子不安回了廣陽宮。
陳太醫咂麼着,惠帝這麼久沒換藥,身上一定不好受,可是還能堅持着在悅仙宮守了大半天,只怕不全是在擔心皇嗣吧…再加上隔窗那一番話,陳太醫尋摸着自己回去是不是要配一副祖傳的催產金方兒出來備着,以防萬一。
這位鬱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不一般啊!
…
夜闌無風,明明是初春的天氣,竟然讓人生出一種燥熱的感覺來。
這廂,惠帝前腳剛走,後腳秦月瀾、芳怡、瓊花、丹姬就都聚到了廊下,將曲婆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問裡頭情形。
曲婆看一眼淚痕闌干的秦月瀾,立時肅色道:「都二更天了,怡嬪娘娘怎麼也耗着還不去歇息?這不是尋着讓鬱妃娘娘擔心麼!生孩子本是如此,娘娘又不是真的早產,總要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