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剛入宮時,曾經這麼想過…」話語幽幽,淺夕目光有些複雜。
不僅如此,她還曾心懷愧疚,覺得沒能幫到裴頤華更多。但是,隨着裴頤華入宮時間的推移,尤其是經歷了霽月軒那一夜,在裴頤華的問題上,淺夕終於決定正視一些事情。
「郡主確實經歷了不少波折,但事實上,她卻從未真正嚐到過世事無常的殘酷!和生離死別的錐心之痛!大哥與她雖有一紙婚約,但那無非也只是一紙婚約而已。當年大哥被害,她縱然傷心欲絕,但是這份悲傷裡,恐怕哀悼她自己失去了一位好夫郎,要比悲痛大哥英年早逝多得多!」
近乎殘忍的剖析,秦月瀾瞪大了眼,瞬間想起當年秦閬、淺夕爲了秦欽被害,是怎樣的四處奔走、調查真相,淺夕甚至手刃婁霖義,那是怎樣的勇氣!可是裴家呢,裴頤華呢?
更有甚者,秦欽被害之後,不過一年的時間,裴頤華便又重整旗鼓,義無反顧入宮選秀!其中固然有不得已的苦衷,可裴頤華入宮後的所思所想,無一不是如何俘獲聖寵,躋身高位,蔭及家族。舊日鶼鰈之情,全被拋諸腦後…
凡此種種,固然不能說她有錯,但身爲女子,何其寡情?!
秦月瀾自己也曾有過一段無疾而終的暗戀之情,深知情之所鍾應該是個什麼樣子,但是很顯然,裴頤華對秦欽,沒有!
眼神由憤怒轉而爲慶幸,秦月瀾面色冷肅沉靜:「爲大哥傷心,她不配!」
淺夕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繼續又道:「至於後來婁貴妃出事,累及國公府。雖表面看似兇險,實則裴家根本不曾傷筋動骨。秦相和王爺始終顧念着郡主算是大哥半個未亡人,一直多有庇護,連御史也不曾彈劾過。是以國公府除了丟了名聲,並未傷及元氣。不然,郡主何以還會這般不知天高地厚,膽大妄爲?」
「真正經歷過家破人亡的人,體會過生死懸於一線間的人,在這深宮裡,都只會如履薄冰,慎思而行,而不是如她這般,只要事情看起來對自己有利,就什麼事都敢做,什麼人都能連手,這是愚蠢!」
秦月瀾開始有些明白淺夕的意思。
裴頤華貴爲郡主,自小養尊處優,一直受盡寵愛,看似經歷了些波折,實則根本就不知道「怕」字怎麼寫。她是個誰都能用的人,淺夕讓她拉攏趙憐兒,她便去了;太后讓她算計淺夕,她也做了…沒有信義,只有私心,這樣一個人,就算日後不被柔妃利用,也能輕而易舉被惠帝收服,成爲她們計劃的絆腳石。
所以淺夕那日纔會說,在這後宮裡,少一個敵人比多一個朋友強。原是在那一刻,淺夕便已將裴頤華永遠劃出了朋友的行列。
「四妹,我懂了,從今往後我不會再怨恨郡主。待她日後來與咱們和解,我便原諒她。」秦月瀾面容平靜,眼中犀利:「不止如此,我還要跟從前一樣,與她做好姐妹!她不是想要在這宮裡謀一席之地麼?我定會好生用她,讓她早日如願以償!」
淺夕不可置否。
如果只是這麼簡單就可以收服裴頤華,那她就不是頤華郡主了。秦月瀾的手段終究還太溫和了些,在這黑水深潭一樣的後宮裡,沒有鐵血手腕,根本無法震懾六宮!比如,穆太后。
這樣的事,還是留着她來做吧,淺夕疲倦地笑了笑:「姐姐能這樣想,自然最好。」
秦月瀾了卻了心結,便不再說話,輕輕搖扇,一直看着淺夕睡穩,纔出去換了瓊花進來服侍。
…
時間過的飛快,不過十來日,悅仙宮收整一新之時,惠帝便收到了鬱圖帝君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國書。
國書中說帝君聞喜訊而不自勝,倉促之間,又挑選良駒千匹、皮毛十車、珍寶若干爲帝姬添妝,並祈願兩國從此能世代友好,永結同盟!
出手固然是小氣了些,好在沒有提什麼要求,措辭也極喜氣,惠帝看了還是很舒心的。是以,次日便回覆了鬱圖帝君的書信,並附以國書,願意開放郢水關的貿易,讓兩國臣民也可以自由往來,締結姻親。
封妃之事塵埃落定,再不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悅仙宮成了大宮的焦點,更是整個東都城議論的話題。
如此,就算玄機六影刻意隱瞞消息,慕容琰也會很快知道了吧…淺夕心神不寧,彷彿已經看到遙遠的官道上,烏雲驥日夜兼程,朝東都疾奔而來的模樣。重重的馬蹄聲,彷彿每一下都敲落在她的心口,直將她踩踏地得痛到麻木。
「帝姬,帝姬…」正在奏事的使者金渙發現主子心不在焉,幾次咳嗽提醒無果,只好擡頭呼喚。
「好了,我知道了,一切都照金大人說的辦吧!」淺夕扶額頭痛。
她根本無心理會金渙說的那些細節,聽到鬱圖帝君連要求都沒提,就爽快答應了大燕的建議,淺夕便可以大概猜到烏倫都方面是一個什麼情形。
算起來,她若爲妃,鬱圖帝君就是惠帝的老丈人,佔了這等便宜,鬱圖帝君一定在偷笑不止。加上之前耶蘭牧場的事,柔然國上下都對鬱圖歌功頌德,那時候鬱圖對她的態度,就已經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再後來,大燕爲培養出神駒,一直向柔然重金大量購買稀世珍藥。如今鬱圖賺的盆滿鉢滿,國庫充盈,在國內又是減賦,又是賑撫災民,不出意外的話,柔然現在應該是北方六國中,應對災情最從容的國家。
淺夕幾乎可以肯定,鬱圖早就放棄了之前讓她在燕國做暗探的想法,轉而期待着她可以在兩國外交中有更大的建樹,繼續爲柔然謀得更多的利益。是以,當惠帝送來國書,提出要納淺夕爲妃之時,鬱圖便抱着求之不得的態度,又是給淺夕添妝,又是表達兩國世代友好的意願,只求惠帝莫要中途反悔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