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菲雖不屑盧氏的身份,但是委實不討厭她爽朗自然的性格,加上淺夕看重盧氏,她實在沒有不附和的理由:「就你嘴快,話都教你說完了,我卻說什麼好?」
自入宮便再沒有這般舒心的場面,秦月瀾含笑上前:「夫人們都坐下說罷,帝姬一早就備下了好茶。」
衆人聞聽,依次落座。
桌上蓮葉玉盤裡盛着九色鮮果,水潤甜香,一時宮人們端了茶出來,果香立時被壓了下去。
「好香啊!」盧氏端起古拙的竹根茶盞,率先飲了一口。
謝芳菲卻被這大夏天釅釅一杯熱茶弄得有些尷尬,無奈客隨主便,看着淺夕殷殷的目光,謝芳菲只得硬着頭皮,端起來緩緩啜飲。
不同於濃釅的湯色,茶湯入口便醇香飄逸,還未到喉中一股幽涼回甘的清氣,就藉着茶湯未散的熱度,溢入七竅之中,教人熏熏閉目。
「真是好茶!」謝芳菲還未來得及開口,盧氏已經大讚:「帝姬從哪裡尋來的?從前竟聞所未聞!」
「若說它的名字,夫人未必不知道。」淺夕微笑:「大燕人常說的『神仙湯』,就是了。」
「這就是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柔然神仙湯?」盧氏不解:「世間難道還真有此物?這不是茶麼!」
「是茶,」淺夕解釋道:「本採自天南山的石巖之上,後集十八味奇香薰染,秘法炒制而成。飲時必用沸水,烹煮後半刻之內飲用,否則,與尋常茶湯無異。」
說罷,淺夕便毫不猶豫,緩緩將手中還未飲的茶湯,折入一旁的漱盂之中,倒了個乾淨。
盧氏不信,捧着茶盞又飲了一口,果然如淺夕所說,溢香之氣已蕩然無存,這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衆說紛紜,原來是這個緣故在裡頭。敢情就算有人真幸而得了這神仙湯,不知其法,也只是如入寶山,空手回。末了,還要怪這茶虛有其名!」
說罷,盧氏擱下茶盞復又笑道:「今日若不是在帝姬這裡親自嘗一回,民婦也要錯失了。」
一旁的謝芳菲,頓時眸光微動,臉上閃過一絲異樣,旋即道:「這茶飲之耳聰目明,芳菲不虛此行。」
淺夕一揚眉,眼中讚許:「夫人喜歡就好。」
衆人說了一回話,又遊了半日園子,謝芳菲下去更衣,秦月瀾相陪。盧氏便留在迴廊下,與淺夕坐去一處,搖扇乘涼,比方纔謝芳菲在時,更顯親暱。
莫說之前與淺夕結交,她和宋家都獲益了多少,現在淺夕一躍爲妃,入主悅仙宮,盧氏彷彿已經能看見夫君日後是怎樣一番前途光明,而她在名媛貴婦中,又會是怎樣的揚眉吐氣。
她纔不怕將來那些沒影子的變故,現在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從前沒有的,縱然失去,也是命。但是她堅信眼前這個人,就像方纔的神仙湯,擺在你面前就是機會,能不能最快抓住,就是你的本事。
若然猶豫,你會連自己錯失了什麼都不知道!
很顯然,謝芳菲方纔也明白了這個道理。
看着盧氏熱烈而充滿鬥志的眼神,淺夕很欣慰,她到底沒選錯人盧氏剛剛不僅幫她點醒謝芳菲,還連從前怯懦的小家子氣也大有改觀。
很早以前,淺夕就看中了宋鈞這個朝中新貴的身份。資歷雖淺,但時常面聖;處處受人拉攏,背後卻無盤根錯節。這樣的人不僅用起來安心,而且行事也不會束手束腳,拘於小節。但人再合適,盧氏若是目光短淺,膽小怕事,她一樣不能用,畢竟接觸朝臣,她現在還有諸多障礙!
「宋大人近來的差事,可還順心?」既然盧氏肯上道兒,淺夕便不拐彎抹角。
若是旁人問,盧氏自然要謙遜一番,佯說:不過就是老樣子,云云。但是淺夕問起,其中必有緣由。
當下,她便放低聲音道:「如今他可是得意了,自古多大的官兒、多大的權,歸根到底都落在兩個字上銀子!沒有銀子,憑你有呼風喚雨之能,也只是河溝裡頭幹蹦。現在他跟着秦相四處調度、籌措糧食,手裡雖然不沾銀子,卻是拿捏着比銀子更要命的東西!不曉得多少人怕他,哄着他呢…」
淺夕點頭,盧氏話糙理不糙,有秦鴻謙在後頭撐腰,誰敢不把宋鈞當回事!
現如今正逢百年一遇的大災,災情已經持續了兩季,仍未見緩,稍稍有些遠見的人,都已察覺了其中利害。而宋鈞一手拿捏着應急的糧庫,一手把控着調度大權,走到哪裡,不是讓人又喜又怕!也是宋鈞自己有手段,不僅心裡一本明白賬,把秦鴻謙交代的差事辦得妥妥帖帖,還十分會投惠帝所好,八面玲瓏,兩頭落好。
「是麼!如此甚好。」輕描淡寫一句,淺夕反倒無話了。
盧氏莫名有些心慌,思忖片刻,就急道:「是不是夫君他做錯了什麼事?帝姬可一定要提醒民婦!」
「怎麼會?夫人多慮了。」淺夕笑道:「這京外四州八縣的,災情都已穩定,甚至賑濟兩河水患,也都是宋大人之功,哪裡還能有錯?」
「只是…」淺夕話鋒一轉:「卿歡隱約聽聞南邊夏糧失收,流民四起,鬧得厲害。若是那數百萬逃荒之衆都涌到京城來,豈非大大不妙?」
盧氏對淺夕的話從來都深信不疑,暗忖她的意思莫非是想讓宋鈞也撥調些糧食,安撫南邊的流民?當下便認真道:「帝姬所慮極是,但民婦聽夫君說,糧食籌措不易,至今還有數百萬石的缺口,不曾滿倉。南方地廣人密,如何能賑濟得過來?」
淺夕搖扇笑道:「南邊本就不是宋大人轄地,貿然去管,那是越俎代庖,會惹人非議的。」
「正是這個說法,還是帝姬思慮得透徹!」盧氏連連點頭。
「不過,舉國都是一家,賑災匹夫有責。」淺夕停扇,看定盧氏道:「爲防患未然,宋大人還是該早作打算!」
「求帝姬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