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深宅大院兒裡過日子的人,誰還不知道誰?既然秦家不言語,方慎禮又這麼說,大家也都明心不明口,草草安慰了事。不過,秦月朧與人通姦之事,倒真沒人知道。
莫儒也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不然秦家橫豎是沒了臉,一竿子查下去,秦月朧的死就是疑點重重,哪裡能這麼容易,神不知鬼不覺的就銷了案。
一個小小太醫,這麼精於謀算,丹姬也嘆燕人狡猾。對於淺夕所言秦月朧非善類,越發多了警惕,少了同情。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淺夕在府中一番準備停當,到了應約之日,谷夫人便盛裝登門了。
春日正好,谷夫人年紀剛剛十八,一身華服宮花金玉帶,站在淺夕庭中,如仙子蒞臨,豔壓羣芳。
淺夕與瓊花尚好,盧氏和一衆奴婢們到底都露了怯。
谷夫人抿着含丹般的朱脣,眼稍飛起,恰到好處帶了三分得意,愈發顯得嬌顏明媚,氣勢傲然。
要說這位谷夫人確實有驕傲的資本,她家本是雲中清貴的書香門第,姐姐芳華嫁了太尉,她閨名芳菲,也嫁了車騎將軍少陽侯谷方。
曾有詩曰:雲梅芳華一枝先,百花臨春抱枝羞。又有詩說:春日落英舞繽紛,愧與嬌顏競芳菲。讚的便是雲中謝家這兩姐妹了!
此刻,看淺夕宅院雖然開闊,卻十分簡素,谷夫人便生了怠慢之心,懶得入廳落座,跟這樣一羣人虛費脣舌。
「今兒個天這樣好,坐在屋子裡,倒辜負了春光。」谷夫人玉足生根一般,站在庭中不動,目光杳杳渺渺也不知望在哪裡:「帝姬的宅院大,想來景緻也好,不如走走看看,還自在些!」
「夫人果然與衆不同,這般爽利性子,教卿歡好生親切。」淺夕七分笑意三分恣性,一揚眉便回頭道:「取我的雀翎傘來!」
「喏。」
小丫頭下去,片刻一個健婢便擎來一方大傘,翠翎彩羽,亭亭如華蓋,可蔽五六人於傘下,那奴婢拿在手中卻輕輕巧巧。
遮在陰中,輕風拂面。谷夫人露齒一笑:「這傘倒有趣!」
「夫人喜歡就帶一把回去,不然以夫人肌膚之吹彈可破,哪堪日頭曝曬。」淺夕十分體貼。
谷夫人方纔便看見那傘上翠翎,似是孔雀尾,不禁訕訕:「在帝姬這裡沾沾光也就罷了,本夫人若真是帶回去,可就逾制了。」
盧氏因在長公主府不受這些人待見,心裡一直存了怯意,此刻見才三句話,淺夕就讓谷夫人矮了三寸,不禁暗暗掩口好笑,先前的些許緊張也煙消雲散了。
須知龍鳳皆皇物,但世上又哪裡真有鳳毛麟角這些東西,是以,如孔雀翎一類,都是太后、皇后、太子妃,抑或是位列三公的股肱之臣在用。
谷夫人再愛華服美飾,頂多以孔雀毛繡了裙裳斗篷,這整支的孔雀翎扎的傘蓋,她哪裡敢。淺夕卻不同,縱是遠嫁而來,仍然貴爲帝姬華蓋一類,從來都是皇族的特權。
想着淺夕與自己交好,盧氏也硬了腰桿兒。這個女子,可是連皇后都敢調侃的人,區區一個谷夫人怕什麼!
一羣人各懷心事,浩浩蕩蕩沿了花徑,往後庭去。
谷夫人和淺夕走在傘中,盧氏則半個身子都在傘外,卻一路笑語晏晏,絲毫不見勉強之色。
若是淺夕歉意地說:「我這裡乏味的很,無甚景緻可以娛目。」
盧氏便道:「帝姬一時借住之處,已然難得。」
淺夕接着提議:「只有兩匹馬兒還算拿得出手,聽聞夫人頗有馬上英姿,可願去馬場一試?」
不待谷夫人答話,盧氏立刻拍手附和,嗔道:「帝姬好生小氣,上次我來,可是連馬蹄子都沒看着一隻。今兒總算沾了夫人的光,便是不會騎,也得讓我去摸摸那兩匹神駒,總不白來一場!」
谷夫人自家夫君便是將軍,來時感興趣的就是這兩匹馬,只是她自視矜持,不願主動說出來,盧氏在一邊又是推波助瀾,又是遞臺階,她自然含笑點頭。
出了庭院,一衆人進到馬場。
瓊花早就肅清了閒雜人等,在場中侍候的都是身穿皮甲背心的健壯女奴。
視野頓時開闊,綠茵茵的草地在陽光下如柔軟的華毯,一條清凌凌的溪水在馬場邊蜿蜒,幾匹赤焰駒正簇頭飲水。人乍一進來,如一步踏進了草原,藍天綠草黃雛菊。
衆人眼前一亮,只覺心曠神怡。
谷夫人臉上的笑容也真誠愜意了許多,眼波閃亮,玉手遙指遠處:「那就是胭脂麼?」
溪水上游,一匹小馬正溫柔的舔水,褐紅色的睫毛垂下,有一種婷婷美態。
「夫人好眼力!」淺夕早聽聞少陽侯十分寵妻,親手教了谷夫人騎馬,見她一眼看中性情柔順的胭脂,淺夕心裡放心不少。
「那旁邊那匹支楞着耳朵的,就是紫電!」盧氏也十分興奮,一手在額上遮了陽,一手舞着帕子,指胭脂身後,翹首警覺的馬兒。
「正是。」淺夕笑道:「你既想要摸,此刻就去吧,我不攔你。」
「嗤,我纔不傻呢。」靠去谷夫人身邊,盧氏熟稔的朝淺夕嗔道:「夫人,你瞧那馬兒的小精明樣兒,我這會子過去,它還不踢我!」
谷夫人正高興,聽着這話也笑了,忍不住就解釋道:「你說的是!只咱們這遠遠的打眼一瞧,就知道馬兒是分羣的。那幾匹赤焰駒是一羣,胭脂和紫電顯是自小一處長大的,是以胭脂飲水,紫電必便在一旁放哨。」
盧氏委實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眨着眼驚奇道:「真的麼?」
「自然是真。」有了話題,谷夫人小女兒態也出來了,架子也不端了,指着兩匹馬兒道:「不信你一會兒等着看,直到胭脂喝完了水,紫電纔會去飲呢!你若真敢現在過去,紫電見了生人必然示警,馬羣驚起來,可不是玩兒的,奔踏出人命來,都在頃刻之間。」
盧氏驚住,喔着嘴,一攥手,就轉頭盯死兩隻馬兒,賭氣般道:「我今兒還偏就要看一看!」